第65節
邵生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在腦海里把所有的酷刑快速過了一遍,決定還是不要再繼續問下去為好,轉而感嘆起今天的風云變化。 “唉,原來咱們萬歲爺還是一顆癡情種,竟然會對惠妃一片癡心。為了她,連皇后也不放過。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那么快讓她死,實在是可惜了?!?/br> 此次皇后被捉jian在床的事雖然早就在他們的預料安排之內,卻沒想到會這么快就提上了日程。要說起來,還多虧了皇帝這個契機。 不過誰又曾料想到,皇帝就連朝廷政事都無心參與,居然還有閑情管起后宮的事來了。秘密謀劃多時,用盡所有心思,結果僅僅只是為了替自己冤死的愛妃報仇,還真是一怒沖冠為紅顏啊。 要把這心思花在百姓的身上,大明不知還要繁華多少年,哪兒還有他們什么事。 聞言,蕭丞玩味地重復著“可惜”一詞,上揚的尾音還帶著些許笑意。他覷了邵生一眼,語氣晦澀不明:“你最近是過得太舒坦了么,倒有心思可憐起別人來了?!?/br> 這邵生的腦袋瓜子雖然靈光,可駿馬也有拉稀的時候。他難得稀里糊涂一次,能沒察覺到蕭丞話語里的不悅,還在有模有樣地解釋道:“我只是琢磨著,留著她興許還有別的用處……”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話,便被一記冷言冷語給打得徹底沒氣兒了。 “咱家什么教你在死人身上尋用處了?” “……是屬下失言了?!鄙凵K于反應了過來,為自己的多嘴心生悔意,擦了擦額角的汗,又在心底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放眼這偌大的宮廷苑囿,能讓人在這么冷的天腦門兒冒冷汗的,除了他家督主,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吧。 可邵生心里也是委屈得不行。 也不能怪他說話突然不知道分寸啊,誰讓這段時日的督主總是一派霽月光風模樣,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悅,就連身上的戾氣都被磨去不少。 本來他還以為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錦一,卻沒想到這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他的性情還是和這天氣一樣,說變就變,讓人捉摸不透。 一想到這里,邵生不禁悲從中來,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這個錦一,不僅吃督主的用督主的,還時不時氣督主幾下,最后竟然把督主都變成她的了,真的是太可惡了! 但他也早就應該料到這個結果了不是么,要不然這幾年他家督主這么煞費苦心是為了什么。 就在邵生還沉浸在對錦一的道德譴責之中時,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目的地。 嗯……跟著督主的腳程走,果然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呢。 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雖然骯臟的勾當邵生沒少干,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最見不得折磨人的場景了,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盡管不是第一次踏足這里,但他還是心存畏懼,為之后會發生的事做好了心理準備后才跟著走了進去。 如果說提督府是因為太大而顯得冷清的話,那么這里是一磚一瓦都透露出一股陰森之氣,就連鳥雀都不愿在此處停留,仿佛只要靠近這里就會永遠出不來。 庭院不知荒廢了有多久,叢生的雜草參差不齊,漲勢茂盛的都快趕上人高了,遮掩住了房門。彼時恰好有夜鸮劃過長空,凄厲的叫聲盤旋在半空中,久久不肯散去,為這地兒又平添了幾分驚悚怪異之色。 其實這座被廢棄的宮殿并不算小,依稀間還能看出當年的輝煌盛況,只是常年失修,雕欄玉砌早就被時光奪走了原來的色彩,四處頹敗不堪,只剩斷井頹垣,入眼凈是蕭條之景。 邵生從一踏進來就覺得寒意從腳底升起,卻不敢放慢步子,走沒一會兒就到了偏殿前。 偏殿的門口守了幾名番子,在看見著蕭丞后紛紛跪地行禮。見他頷了頷首,又連忙起身,替他把門推開。 被拖長的吱呀聲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人不安,聽上去竟有幾分閻王來索命的意味。 開門的時間只有一瞬,而后便被重重關上,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偏殿本就缺光幽靜,外面又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襯得屋里更加昏暗,光是幾盞燭火根本無法將整個屋子照亮,反倒把這個寬敞的地方顯得分外狹窄逼仄。 然而蕭丞立于其間,卻依舊鳳儀翩翩,眼角眉梢還蘊著幾分悲天憫人的況味,仿佛這腌臜污穢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更像是來懲惡勸善普渡眾生的佛祖。 他撩袍入座,流云披風在空中劃出一道流麗的弧線,姿態孤高。 而在陰暗的角落里,是被鐵鏈吊著雙手的采月。她的嘴里被塞了東西,只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眼睛也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見。 采月不知道自己被關了有多久,好不容易終于聽見了人的腳步聲后,卻又變得恐懼,腿蹬著地面,想往更角落里躲。 鐵鏈因為她的動作發出哐哐當當的聲響,在這森靜的環境里顯得尤為嘈雜刺耳。 蕭丞被吵得輕皺眉頭,站在一旁的檔頭見狀,立馬抽刀抵在了采月的身后,吼道:“給老子安分點!” 刀尖的冷氣十足,采月哆嗦著,這下不敢再往后退分毫了,檔頭便又取下她嘴里的東西。 這是……讓她說話的意思? 采月拿捏不準這到底又是有何用意,只好試探著,顫顫巍巍地開口道:“蕭……蕭廠公,是您來了么?” “怎么,還有話對咱家說?”蕭丞沒有抬頭,正撥弄著燈芯,火光忽明忽暗,映在他的臉上,盡顯鬼魅。 采月不敢露怯,勸誡自己不要慌亂,仍壯著膽子,把唯一的救命稻草搬了出來,說道:“您把奴婢帶到這里來是做什么,淑妃娘娘找不到奴婢該著急了?!?/br> 這番拿腔拿調的言論引得蕭丞不怒反笑,捻掿著燈芯的手指稍一用力,指尖的燭火瞬時便熄滅了。 幽暗又從四面八方涌來,他惋惜地嘆了嘆氣,拿出絹帕將指腹的蠟油擦拭干凈,而后負手走下了寶座,踱步走到了采月的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語氣隨意得像是真的在同她聊天。 “淑妃有什么可著急的,咱家又不是不把你還給她?!?/br> 采月被蒙著眼,看不見蕭丞唇畔牽起的輕蔑的笑,竟然還異想天開地以為他真的會大發慈悲放了自己。只是她感激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他的下一句話給打入了地獄。 “要是動作快些,興許還能在尸體涼透前送回去?!?/br> “……”采月的臉色早已在聽見“尸體”二字時變得慘白,使勁扣著地面的指甲都快要裂開了。 即使心亂如麻,她也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想想還有什么對策。 蕭丞要殺她?不,不,不會的。 如今皇后失勢,家族在朝廷上的勢力也跟著一并被削弱,太后馬上就要扶持新的人上位了。而她是淑妃的心腹,深得淑妃的心,蕭丞就算只手遮天也不敢動她一根手指的,把她抓到這里來應該只是為了嚇唬嚇唬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