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自從說了要重新開始以后,除了她可以對蕭丞不再那么守規矩之外,好像并沒有其他什么實際意義。他還是那么我行我素,并沒有真的拿她當朋友看。 又或是因為彼此的關系太過支離破碎,無論如何修補都會有裂縫存在,所以和好如初只不過是天方夜譚? 這種認知讓她比剛才還要沮喪,只能氣鼓鼓地回道:“沒有,是奴才自作主張了,奴才這就回去?!?/br> 說完當真就要走,結果走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一臉的懊惱。瞧她差點給氣傻了,他沒話說,可她有話要問啊。但……就這么倒回去么,會不會太沒骨氣了點? 錦一掙扎了一小會兒,心想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反正骨氣也值不了幾個錢,還是正事要緊。 于是最后她又原路返回,見蕭丞還站在那兒,連神情都沒變一下,就像是知道她會回來似的。 “……”唉,為什么自己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呢,而且每次都有一種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感覺,于是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就知道欺負人?!?/br> 如果欺負人能當飯吃的話,她想,蕭丞這輩子應該都不用愁沒飯吃吧。 雖說是嘀咕,但事實上錦一的聲音也并不算小,至少蕭丞是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夠想象她說話時的神情。 明明是想故作無所謂,卻被垮著的嘴角出賣,就連惡狠狠的語氣中也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委屈。 不過……欺負? 這個詞蕭丞似乎從她口中聽過很多次,或生氣或埋怨,他都沒有當真過。因為相較于那些恨他入骨的人說的話,她所說的這些幾乎算得上是無傷大雅,更像是沒討到糖的小孩在鬧脾氣。 可興許也正是因為她說得次數太多了,多到讓人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于是這一次蕭丞沒有再回避,開始認真思考她的話,乃至自省,卻無果。 他知道如何折磨人,如何讓人生不如死,卻從不知道“欺負”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只是因為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那“欺負”可真不是一件損人利己的事。畢竟他站在原地等著并不是篤定她會回來,而是害怕她真的就那樣走掉了。 也就是說,要是換另一種更準確的說法,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 一想到這兒,蕭丞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了,斂了斂神,收起蕪雜的思緒,言歸正傳,問著眼前的人:“不走了么?” 雖然他說話的方式并沒有什么改變,看上去還是那個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蕭丞,可實際上卻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比如語調中藏著失而復得的喜悅,只不過被壓抑得很淺很淺,淺到可以忽略不計。 錦一自然是沒有聽出這層意味來,她正背著手低著頭用腳踢雪,還在想著該怎么找個臺階給自己下,結果就聽見了他的聲音,一抬頭剛好對上他的目光。 日夕欲頹,天邊被潑上了一大片絢爛的晚霞,雪地也被映上了色彩,綺麗得仿若欲界之仙都??墒捸┓路鸪撚谶@個斑駁陸離的世界,不染塵埃,雅致如蘊玉含珠,正專注地望著她。 那眼神專注得讓錦一差點又產生了錯覺,錯以為他的眼中只會有她一人。 只可惜他的眉目依舊疏淡清澈,手也在有條不紊地撫著腕上的佛珠,而眼瞳里更沒有任何一點深情的蹤影,好像真的就只是在問她而已。 這般不近人情的不才是真正的蕭丞么,就算有好言好語的時候,那也只是曇花一現,所以她為什么要失望,又在期待著什么呢。 錦一想不明白,眼中的光芒卻漸漸熄滅了。 這個時候只要她厚著臉皮說“不走了不走了”,再死乞白賴著,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問到手,最后皆大歡喜,這樣對大家都是最好的。 可是每次都只有她一人低頭,營造出來的也只是關系和諧的假象,其實并沒有什么作用。因為那樣只會讓他們之間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不知道這種擔憂是不是自己多慮了,總之這一次不想再去迎合他了,微微埋著頭,低聲回答道:“嗯,不走了?!?/br> 蕭丞聽出了她的低落情緒,想要說些什么,卻見她的臉被凍得蒼白,只有鼻尖是紅彤彤的,模樣很是可憐,活像被丟棄的一只小貓小狗。 他輕皺眉頭,抿了抿唇,想說的話只字未提,反正也不急于這一時說出口,眼下還是找一個暖和的地方要緊。 見他遲遲未說話,錦一生出一股挫敗感來,就像是一拳比一拳重地打在棉花上。以他的性子,恐怕連她現在正在生悶氣都不知道吧,倒顯得她是吃飽了沒事干似的。 她正想著自己是繼續態度強硬下去還是就此作罷,身子卻突然一暖。一看,她的身上竟多了一件披風,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視線里也多了一只手。如明玉般干凈無瑕,細心地替她扣好了壓領。 待她再抬起頭時,蕭丞又已經走到了數米開外,錦一幾度欲張口說話,終是沒能說出口,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他的披風穿在錦一的身上有些偏大,垂在地上的下擺讓她走起路來反倒是多了一道阻力,可她心里的苦澀卻在逐漸消褪。 她承認自己在蕭丞面前總是這么沒出息,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把她收買,全然忘記之前在他身上栽過的跟頭。 但是,他還能想著她冷不冷,是不是說明他的心里至少還是有她的?或許是她太小肚雞腸,無理取鬧了? 之前過于憤慨的情緒也慢慢歸于平靜,錦一沉默著,走了一段路,而后歪著腦袋看了看身旁的人,驀地笑了笑,仿佛終于能在一片混沌中看清他,頓時只覺豁然開朗。 原來她真的只是在庸人自擾罷了。 就算蕭丞能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可他骨子里的不善言辭還是沒能被抹去。只要是能用做的表達,他就絕對不會開口說,把什么都埋在心里。 而她也差點忘記,這就是他對她好的方式,笨拙得像個不會處事的孩子,她竟然還怪他不解風情。 是她太過貪心了。 可是怎么辦,她還想更貪心一些。 至于再貪一些什么,錦一暫時還沒有想好。反正來日方長,蕭丞又不會跑掉,目前還是宮里的那一堆大事小事重要。 于是她拋開了那些毫無用處的多愁善感,調整好了狀態,打起精神來,問道:“我能問你一個事兒么?” 蕭丞應了一聲“嗯”,掃了她一眼,見她的心情已經陰轉晴了,倒是有些困惑。畢竟饒是他再了解人心,也猜不到剛才她心底的那番千回百轉。 不過也不打緊,只要她不再愁眉苦臉就好。 錦一還在想應該怎么問,發現這問題怎么也委婉不了,索性直說了,道:“采月到底是什么人???” 其實從那日他對采月說出“不要急著去送死”的言論后,她就一直想問他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其中有什么隱情的話,也不能讓她蒙在鼓里吧。 當然了,如果他有別的打算,不方便多說,或者害怕她知道了以后會壞事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幸好蕭丞聽了她的問題后,并沒有過多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