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采月的身子微微顫抖,頭埋得更低了,像是害怕到了極點,解釋道:“廠公誤會了,奴婢一進宮便來了坤寧宮,同毓麗宮毫無瓜葛,怎會托人去打聽消息,還請廠公明鑒!” 像是料到了她不會承認,蕭丞也沒有逼問什么,收回了視線,撫著佛珠,不輕不重地說道:“日子還長,別急著去送死?!?/br> “奴婢……奴婢明白了?!辈稍滤浪赖匾е齑?,低低地回答道。 蕭丞沒有再多說什么,只看了錦一一眼,便提步離開了。 “……”這個讓她好自為之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待他走后,錦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采月的身上,又想起了他們剛才的那番對話,變得神色復雜,開始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平日里對自己頗好的宮女。 雖說之前她對采月也并非完全不設防,卻從未真的懷疑過她什么??墒墙涍^今次這一遭,恐怕以后對她更要多留個心眼了。 而且,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如果采月真的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宮女,斷不會引起蕭丞的注意。莫非……是因為她同郭貴人的死有關,所以才會如此費心地打探消息? 胡亂想了一通后,錦一還是沒什么頭緒,兀自搖了搖頭,見采月還傻傻地跪在地上,還是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采月回過神來,向她道了謝,對剛才的事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笑著說道:“這幾天一直不見你人影,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所以過來看看你?!?/br> 聞言,錦一也笑了笑,只不過帶著一點自嘲的意味,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說道:“我還能出什么事?!?/br> “這話可不能這么說。宮中險惡,誰人又說得清道得明呢,你還是小心為好啊?!?/br> “……嗯,也對?!卞\一看了她一眼,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后問道,“對了,你是聽到什么風聲了么,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急了?” 采月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反問道:“難道你也信蕭廠公的話?” 見錦一不說話,她有種百口莫辯的無奈,也有些氣憤,“我不知道蕭廠公為何要那樣說,可我真的就你這么一個門道,哪兒還有其他可問的人。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不強求什么?!?/br>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錦一趕緊拉住她,“我就是問問而已,哪有懷疑你,你發火作甚?!?/br> 采月轉過身子,眼眶泛紅,確認道:“真的?” “真的?!卞\一重重地點了點頭,“好了好了,別氣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br> 一聽她這話,采月終于破涕為笑,錦一也扯了扯嘴角,跟著笑,心卻沉甸甸的。 在這比天地還大的紫禁城里,人人都帶著面具生活,誰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接觸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既然如此,那她又為何要以真面目示人呢。 正文 第28章 夢方破 皇帝突然染疾,臥**不起是正月初六的時候。 得了消息后,皇后立馬起駕前往永和宮,下了步輦正好遇上了太后,瞬時又變得淚眼婆娑,哽咽地說道:“母后……” 萬太后面容微腴,如今雖年近四旬,卻保養得法,又或是被歲月寬待,在她的身上竟尋不到一絲光陰的痕跡,依舊是雍容精致,風韻秀徹,不減當年。 可見皇后這副模樣,太后不禁皺了皺眉頭。 雖然她平日里待皇后是極好的,可到底是在這皇宮中生活了數十載的人,毫無用處的棱棱角角早就被磨得光滑平整,鍛造成了最適應這里的模樣,清楚地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 而今時不同往日,皇帝本就臥病不起,若皇后還哭個不停,傳出去像什么話? 所以未容她將話說完,萬太后便厲聲呵斥道:“哭哭啼啼的作甚?別把這不吉祥的東西帶到皇上身邊?!?/br> 皇后頭一次見她如此嚴厲,不免一時反應不過來,甚至忘了說話。若不是一旁的瑜盈提醒,不知還要發愣多久。 她趕緊將眼淚擦干凈,附和道:“母后……母后教訓的是?;噬嫌蟹鹱姹S?,定會平安無事的,是臣妾太過擔心,自亂陣腳了?!?/br> 見她受了驚,太后心里也不是滋味,知道自己話說重了。這時過了那陣氣頭,情緒也平穩了些,便把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里,語重心長地勸慰著。 “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哭。你貴為大明的皇后,這種時候要做的應當是安穩人心,而不是哭。你越是軟弱,那些人越是會騎到你的頭上。難道之前的教訓還不夠么?” “是……”皇后一臉的順服,乖巧地回答道,“臣妾省的了?!?/br> “嗯,知道便好?!比f太后看她聽勸,稍感欣慰,由她攙著進了永和門。 前院正殿即永和宮,面闊五間,前接抱廈三間,黃琉璃瓦歇山式頂,檐下施以單翹單昂五踩斗栱,繪龍鳳和璽彩畫。 明明看上去富麗堂皇,光輝燦爛,在此時卻顯得分外蕭條,一如院中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的雪太大,前些日子還開得正盛的梅花已沒了蹤跡,只余下光禿禿的枝椏在風中顫抖,一切繁華熱鬧都歸于沉寂。 而殿內,太醫們還在為了皇帝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商討著最后的結果。 惠妃也沒比這些太醫清閑到哪里去,已經派了好幾人進去探探情況,卻都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于是在一旁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這皇帝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么可能說病就病呢,實在是太蹊蹺了。 而最讓她頭疼的是,皇帝又恰好是在她的寢宮中出了事。就算她敢摸著胸口發誓,自己從未做過任何加害于皇帝的事,可誰會信呢?;屎笠捕〞脵C往她的身上潑臟水,把罪名扣在她的頭上。 她能依靠的本來就只有皇帝一人,如今他也病倒了。若事態真發展到了那一步,那她可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而眼下還能幫她的,恐怕只剩下一人了。 惠妃看了看四下,支開了多余的人,而后向候在殿內另一角的蕭丞走去。 角落里燭光微弱,忽明忽暗,寒風時而從半掩著的窗牖灌進來,沖淡了悶人的暖氣,他那玄色的衣袍便在這烈風中翻飛,像是在雪里洇開的一滴墨。 大抵是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蕭丞朝后方瞥了一眼,見是惠妃,便轉過身來,臉色平靜,問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都這時候了還裝聾作啞,難道她有什么吩咐他還不清楚么?;蒎滩蛔≡谛牡桌湫?,卻又不愿在這個關頭與他為敵,面帶笑意說道:“蕭廠臣,你我明人不說暗話,本宮只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