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皇后隨皇帝回了宮后,又跟著來到了乾清宮,畢竟是后宮的事,她自然應該在場,反倒是惠妃沒來湊個熱鬧,大概是因為這件事對她來說不痛不癢吧。 聞言,蕭丞這才望向她,“還請皇上同娘娘放心,臣定會查清楚?!?/br> 他的眼神悠長而深遠,仿佛藏著無窮多不能說出口的話,皇后疑情頓息,最后一絲顧忌也被打消了,又對皇帝說道:“皇上日理萬機,實不該為后妃瑣事所慮,臣妾理應為您分憂,郭貴人的后事就交由臣妾吧?!?/br> 正文 第19章 西窗燭 趁著皇后還在乾清宮,錦一想偷一下懶,走回去躺一會兒,可是坤寧宮還沒騰出她的位置來,于是她只能暫時又回到神宮監。 不過她這才剛走,還沒滿一天呢,之前住的屋子就已經堆滿了雜物,本就沒什么落腳的地方,這下更是連身子都沒法轉了。 她也只是想有一個能躺的地兒,好在炕上還是干凈的,所以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脫了鞋爬上去,裹在被子里發呆,順帶再好好消化消化今天發生的各種事。 第一件便是郭貴人的。 其實錦一認識她的時候,是來到這里的第二年,那時她還不是貴人,不過是個連名字都是主子賜的宮女。 誰曾想到過,一心只想出宮的小宮女有朝一日竟也做了貴人,連帶著性情也大變,把自己困在勾心斗角中,最后也死在了其中,成了這后宮中的冤魂。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盡管后來她們斷了來往,和陌生人沒什么分別,但畢竟當時的情誼是真的,所以雖然錦一難過的大部分原因不是因為她,但總歸還是因為這件事覺得心里堵得慌。 雖說她不清楚郭貴人的心是不是真的用在了皇帝的身上,但為了能夠能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她確實花了好一些心思,如今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都說用心專者怨心深,似乎只有到了這種時候,錦一好像才能隱約體會到這句話中的深意,似乎更多的還有……感同身受? 不過她怎么會感同身受呢。 越是想得深入,錦一越是覺得有只手正緊緊攥著她的心,難受地緊。 她一直不喜歡再去回想過去的事,每次遇到和蕭丞有關的問題,也是連想都不想,直接以最快的速度略過,好像不去碰就不會難受似的。 可是,郭貴人這件事就像是一把鎖匙,把她壓在心底最隱秘的情緒都給勾了出來,固執地纏繞在她的周圍,不肯散去,就算她拼命把思緒往其他地方引也回避不了。 怨心深,怨心深。 大概是因為錦一覺得自己當初的確是真心待他好,就差和他結拜成兄弟了,所以現在才會對他心存怨氣,才會離他遠遠的吧。 說來也實在是可笑,原來一直以來,她都是怨他的,于是故意裝得和其他人一樣,只把他當成高高在上的廠公,想看看他會不會有什么別的反應。 結果呢,她竟然難得猜中了一次蕭丞的心思,她不去找他,他正好得了清凈,也不來找她了。 一思及此,錦一莫名覺得丟臉,手指腳趾都蜷緊了,不知道當時自己哪里來的把握,竟然會以為自己于蕭丞而言,至少還會有那么一點的不同。 以前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想起來才發覺,原來她凈做些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事,怪不得連回想一下都不愿意呢。 興許是嫌自己太丟人了,她用棉被死死捂住腦袋,看上去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悶死在里面似的。 “你這兒還是人住的地兒么,也忒亂了點吧?!?/br> 突然之間,屋子里冒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語氣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再配上那副細嗓音,錦一本就有些心煩意亂,這話更是聽得她一肚子火氣,掀開被子,半跪在炕上,沒好氣地回道:“邵公公不請自來,反倒還怪起我的屋子亂來了?” “喲?!边@反應實屬罕見,邵生一面找腳下的路,一面反問道,“你這是吃了火藥么?” 還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把她罵得狗血淋頭都沒什么大反應,依然嬉皮笑臉,怎么今天還知道頂嘴了。 他好不容易才越過了重重阻礙,站到了錦一的跟前,見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并沒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來“節哀順變”四個字也可以省下了,便晃了晃手中的酒,“我還以為你正躲著被窩里哭,特意給你拿酒來澆愁呢,看來是白跑了?!?/br> “……”一看見他手中的酒壺,錦一的脊梁骨就軟了一半了,小聲嘟囔道,“我有什么好哭的?!?/br> “也對?!鄙凵H為認同地點點頭,“像薛公公這般木石心腸的人,自然是不會為了任何人落一滴淚的?!?/br> “……”怎么說了三句話不到就又露出了狐貍尾巴來。 剛才那陣心血來潮的怒氣消了,她又變回了那個很好欺負的錦一,有氣無力地坐著,“你這又是在明嘲暗諷我什么?” 邵生想了想,他來這兒不是為了教訓她的,于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我以為你和郭貴人好歹也是舊友一場,她被害得這么慘,再怎么著你也應該哭兩下吧?!?/br> 這話說得她好像不哭好像就是沒有良心似的,不過錦一自覺問心無愧,所以也沒有解釋什么,倒是聽出了他話中的玄機,“難不成你是來告訴我犯人是誰么?” 郭貴人死得這么突然,肯定不會是真的摔了一跤那么簡單,只是他們這么快就查出來幕后黑手是誰了? “要是我知道,現在督主也不必為了這件事忙得連身子都不顧了?!?/br> “……哦?!卞\一繃著臉,面無表情,她好不容易才轉移了的注意力,就這樣又被全部拉了回來。 拋出去的話又石沉大海了,不過邵生早就已經習慣她這樣了,得不到回應也沒什么,反正他就不信她真的就像面上那樣不以為意。 實際上也確實如他所想,雖然錦一立刻用其他亂七八糟的事來塞滿腦袋,但還是不自覺又繞到了他所說的那句話上。 可再怎么不顧身子,也總不至于能把命都賠了進去吧。 想到事情不會太嚴重,錦一也沒那么擔心了,盯著邵生手中的酒看了許久,最后還是一把搶了過來,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喝掉了一大半。 入口的酒先是冰涼的,逐漸變得火辣辣,卻還是沒能把哽在喉嚨間的那口郁氣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邵生恨她這樣牛飲是暴殄天物,又重新奪了回來,“你這么喝不是糟蹋了酒么?!?/br> 錦一痛快地喝了一回,也不去計較他的小氣。 雖然她不知道酒是不是真的能消愁,但從另一方面來說,確實可以讓人清醒了不少,至少敢一吐為快了。 她長吁了一口氣,嘆道:“唉,你說,在這宮中,有權的沒權的都是一樣身不由己,是不是意味著也不用那么在乎權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