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屋里的三個主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還是沈老夫人長嘆了一聲,擺手道:“你們下去好好想想吧,我也好好想想?!?/br> 沈瓊樓就在屋里等著陳氏,一進去就在她身邊端茶遞水左擰右擰的,知女莫若母,陳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想說什么,嘆了聲道:“你就這般中意豫王爺?” 說完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自家女兒連許御都能瞧上,更何況是哪樣都勝過許御千萬倍的豫王了。 沈瓊樓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喜歡他?!?/br> 陳氏倒不避諱,繼續追問道:“喜歡到想嫁給他?” 原來她還猶豫過這個,那時候歸根究底,是她對殷卓雍的喜歡不如殷卓雍對她的,現在是再不會了,用力點頭:“我想嫁給他,除了他我也沒想過嫁給別人?!?/br> 陳氏自然不想兒女親事跟宗室沾邊,但也不忍心駁了女兒,為難道:“你姑姑的事你是知道的,還有你姨母,嫁進皇家哪有你想的這么簡單,不是娘棒打鴛鴦...” 沈瓊樓想了想,嘆了口氣:“我知道娘的意思,可除了他,我也不想找其他人湊合,回頭還是找個庵堂當姑子吧,從此斷絕塵緣,不問世事?!?/br> 陳氏被嚇了一跳,后半句自然而然地就咽了回去,頓了半晌才無奈道:“罷了罷了,我回頭找你爹商量吧?!?/br> 沈瓊樓摟著她哼哼。 這時候已經到了晚飯的點兒,沈瓊樓看見明姐兒和福姐兒吃上了兒童餐,蒸的嫩嫩的雞蛋羹上頭放了干貝和蝦子,還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滴了秋油和香油,老遠就聞到香味飄出來了。 沈瓊樓早就饞了,陳氏問她想吃什么,她說想吃雞蛋羹,陳氏立刻領了兩個丫頭到廚下忙活,她也不可能讓陳氏一個人忙活,自己也到廚下幫忙,另做了一份稍大的,特地囑咐端給殷卓雍。 陳氏瞧在眼里難免酸溜溜的,長出了口氣:“都說女大不中留,你長這么大連碗面都沒給我下過?!?/br> 沈瓊樓立刻道:“哪兒能啊,你和我爹祖母他們的還在鍋里蒸著呢?!?/br> 陳氏抿嘴一笑,這才滿意起來,端了晚飯去跟沈木商量了。 她上輩子聽過一個段子,講得是一對兒戀人先去的男方家,男朋友的mama想盡辦法讓女孩和自己兒子住在一起,到了女孩家,女孩mama則是想方設法讓兩人分開住。 有些段子里包含著從古至今都不變的人生真理,比如現在,沈瓊樓和沈木陳氏住一個院子,殷卓雍則被安排在沈老夫人院子里,有她老人家看著,別說是往日的福利了,就連擼個管估計都不敢。 沈瓊樓腦補了以上情節,頭埋在枕頭里哈哈大笑。 沈老夫人顯然沒兩人這么輕松了,她躺在枕頭上輾轉反側一夜,半夜起來冷不丁瞧見屋里掛著的老太爺的畫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轉向外間的江嬤嬤問道:“容香,你說...我這回該怎么辦?” 江嬤嬤也睡得不安穩,在外間笑了笑:“您覺得好就應下?!?/br> 沈老夫人道:“我覺得好不好不重要,關鍵他要對三丫頭好?!?/br> 江嬤嬤起了身,幫她重新蓋好被子:“奴婢斗膽說一句,當初魏王爺提親雖沒少下功夫,但現在想來大都是面子功夫,什么折梅吟詩,聽著是風雅,但不實際,而豫王對咱們姑娘就不一樣了,姑娘喝茶他先試冷熱,姑娘下臺階他小心扶著,姑娘被冷風撲著了,他就站在前頭擋風,也許沒魏王做的事動人,但這心意卻是實在的,過日子不就圖個知冷知熱的實在人嗎?!?/br> 沈老夫人哭笑不得:“你覺得豫王那樣的...像是實在人?” 江嬤嬤笑著擺擺手:“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王爺其他地方奴婢也不清楚,但至少他對姑娘的這份心意是實在的?!?/br> 沈老夫人怔忪半晌,喃喃道:“你說的是?!?/br> 她思索了一夜外加一上午,終于命人把沈木和陳氏叫來,喟嘆一聲:“這門親事...我準了?!彼P弄著手里的念珠:“你們兩口子若想應下,不必顧忌我,只管應下便是?!?/br> 陳氏和沈木對視一眼,齊齊應了聲是。 其實三人的思考角度不同,但結果出奇的一致,陳想的是,閨女既然這般喜歡豫王,以后就是另嫁了她人過的也不快活,心里還是會惦記著第一個愛的人,難道要硬逼著她親近不喜歡的人?那樣硬生生湊對湊出來的婚事,只怕結局不會比桂姐兒好到哪里去,反正現在豫王也喜歡她,倒不妨試一試。 沈木想的是他找不出拒絕殷卓雍的理由,有救命之恩就不說了,怕他納妾娶側妃,但人家也沒有其他女人啊,擔心人不好,但豫王的才干是數得著的,讓人挑刺也難,擔心齊大非偶,但他已經把姿態擺的足夠低了,還想讓人家如何? 三人坐在正屋,心里的天平已經斜了過去,還是陳氏猶疑著道:“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不如就應下吧?反正咱們如今離豫王府近,就是出了什么事兒也能看著?!?/br> 這時候屋外飄起了雪花,殷卓雍撐著傘送沈瓊樓過來,大半傘都給了沈瓊樓,她身上還是干干爽爽的,他一邊肩膀卻已經濕了。 沈老夫人瞧見這一幕,微微閉起眼,慢慢地點了點頭:“就這么定下吧?!?/br> ...... 宋喜是個有先見之明的,雖然去金陵的時候不方便把自己姨娘帶上,但卻托人把她早早地送到蜀地來,姨娘比她晚幾天到,她去安排好的住處找她的時候,卻發現屋里空空如也,把她活活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里不得不提的是,她托的人就是江川,畢竟他是王府上下唯一能準確叫出她名字的人,實在是太難得了! 她于是立刻找到了這位總管問話:“管事,我去三北巷子里那邊怎么沒瞧見我姨娘人,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 江川道:“你租的那間屋子漏雨漏風,聽說你姨娘又有寒病,怎么能住在那里?” 宋喜皺眉道:“您至少得跟我商量一聲啊?!?/br> 江川哦了聲:“我正要找長史商量,沒想到你人就過來了?!?/br> 宋喜沒了話說,只好道;“有勞總管費心了,不知道總管把我姨娘安置在哪里?” 江川道:“我家?!?/br> 宋喜:“...”她突然想起來沈瓊樓常說的一句話,這特么就非常尷尬了。 江川慢慢地道:“我家里不小,空屋子也多,你若是想,也可以一并搬進來?!?/br> 宋喜:“...謝總管好意,我不用了,改日就把我姨娘接回來?!?/br> 江川慢慢地肅了神色,神情高深莫測起來:“說到好意,我想問問長史,你傳出來我和陳管事的事兒,也是出于好意?” 宋喜:“...”她發誓,她回去真的再也不看龍陽本子了。 ...... 沈家人雖然有了決定,但還是想幫沈瓊樓擺擺架子,拖了幾天才答應下來,沈木對著殷卓雍道:“王爺自己來提親固然是好的,只是有些草率了,不如請個媒人來...” 殷卓雍難得腹誹,當初請睿王來被你們一口回了,現在又不能把睿王從京里拽過來,唔,聽說寧國公和成國公來川蜀游玩,把那兩個老東西拽過來提親倒是不錯,于是笑著點頭應了。 沈木又道:“還有按著慣例,女兒出嫁之前都應該呆在娘家,正好拙荊也思念女兒已久,王爺不妨先回去準備婚事,讓樓兒在家里也學些為人.妻的道理?!?/br> 殷卓雍微笑應了。 好氣哦,但是還要保持微笑。 這兩條應了便可,沈木再無其他要求,頷首退了出去,殷卓雍只好兩個人過來,一個人回去,但想到再熬一陣就能把乖乖娶回家想怎么親熱就怎么親熱,還是安分地回了王府。 而沈老夫人正抓緊時間向沈瓊樓傳授宅斗技巧:“...王爺要是真領人進門,你也別心慈手軟,該怎么來就怎么來,只要自己過的舒坦痛快,管別人是哭是笑?先下手為強才是正理!” 語氣諄諄,仿佛看到了她未來的宅斗之路。 沈瓊樓:“...”厲害了我的老太太。 ☆、第89章 沈老夫人想到沈桂的慘死心頭就一陣發悶,恨不能把畢生的人情世故全部傳授給她:“...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正兒八經的王妃,他要是有了旁人,你就拿出王妃的款來,該打打該罰罰,人都是這個脾性,只要你先把人拿住了,她們以后必然不敢隨意冒犯,若是實在不行了,就到娘家來問問我和你爹娘?!?/br> 沈瓊樓聽她這預防針越打越不著邊際,連連擺手道:“你都扯到哪里去了,我這親還沒成呢?!?/br> 沈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戳了她一指頭:“你別不當回事,等到時候就完了?!彼f著嘆了聲:“如今咱們家這境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護不住你啊?!?/br> 她這輩子大起大落都經歷過,對沈家敗落的事兒也并沒覺得十分悲慘,但到沈瓊樓要出嫁的時候卻難得為孫輩前途發愁起來,難道讓她以知縣閨女的身份嫁給王爺,被人瞧輕了去? 還有沈念文和沈岑風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難道一輩子只能在衙門里做個衙役? 沈瓊樓見她面露愁容,想了想道:“您怕是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三皇子和德妃娘娘被查出這些年在宮里興風作浪的事,皇上一怒之下已經命人去問罪,自己也氣病在床上,說句難聽的,若圣上...不成了,之后就是太子繼位...”她遞給沈老夫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沈老夫人眼睛微微一亮,沈家在昭睿帝還在的時候發跡是不可能了,但一旦昭睿帝嗝屁,太子執政,沈家何愁不復起? 她沉吟道:“咱們家在寧縣都待的僵了,回頭等你老子回來,把這個消息跟他說說,讓他仔細籌謀籌謀?!彼f完又嘆了口氣:“你的嫁妝也得商議著置辦了?!?/br> 其實沈瓊樓的嫁妝,打從她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家里的長輩就開始一件一件幫著置辦了,本來是不用發愁的。不過沈家被抄沒之后,那些東西自然也都沒了,只好重頭準備著。 晚上沈家家庭小組會議召開,沈老夫人頭一個開了口:“三丫頭馬上就要出嫁,其他的先不說,至少像樣的陪嫁得拿出一份來?!?/br> 她略一思忖又繼續道:“當初你們祖父就怕哪天家里生了變故,也有所準備,幾處地契和店鋪都托松哥兒照看著,按著咱們沈家的規矩,閨女和兒子是一般的,我把那些地契店鋪平均分了分,拿出四分之一來陪嫁給三丫頭,你們可有意見?” 眾人自然都無異議,沈老夫人又轉向邵氏:“老大媳婦,你呢?” 邵氏苦笑道:“娘這么問可就是折煞兒媳了,兒媳教出這么個禍害家門的孽障,哪里還有臉置喙樓兒的陪嫁?不如把志哥兒那份也給樓兒吧,我到底養了樓兒這么多年,手頭多少還有些積蓄,也來給她添妝吧?!?/br> 她是個聰明人,就算先不說養了沈瓊樓多年的情分,也知道自己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婦,爭來再多銀子也沒用,倒不如好好把和沈瓊樓的情分攏住了,以后多少是個依靠。 沈老夫人卻搖頭:“志哥兒那份就不必了,明兒和福兒現在還小,以后長大了要用銀子的地方也多?!?/br> 邵氏低低應了,陳氏想了想道:“我當年的嫁妝,也為了應急準備了些,樓兒高嫁不易,我打算分成兩份,把其中的一半給樓兒,剩下的留給念文和岑風?!?/br> 她是跟沈老夫人說話,瞧得卻是沈念文和沈岑風兩個人,怕兄妹三個因此生了嫌隙。 沈念文并無所謂,這銀子是他娘的又不是他的,她給誰不給誰旁人都無權置喙,反正都是血親。再說沈桂的事兒他是知道的,可見女子高嫁確實不易,于是點頭道:“由娘做主?!?/br> 沈岑風也很無所謂,男子漢大丈夫,要錢要權得自己掙,靠著老子娘的積蓄實在太丟人了,說出去失了他男人的面子,矜持地頷首:“娘說了算?!?/br> 沈瓊樓嘆了口氣:“多謝大哥二哥了?!边@家人真的很好。 沈念文和沈岑風動作出奇一致地擺擺手,表示小事情啦。 沈老夫人叮囑道:“那些店鋪和田地都在南邊,你得派可信的人去盯著,每年的租子和出產心里得有數?!?/br> 沈瓊樓點頭記下了,她忽然想到沈松給的那張紅契,掏出來道:“這是我去南邊的時候,堂伯讓我給您的?!?/br> 沈老夫人瞧都沒瞧就推了回去:“你堂伯前些日子來信給我說了,既是你想的點子,你就收著吧,以后有什么新點子了告訴你堂伯,算是謝過他了?!?/br> 沈瓊樓舉手道:“我近來當差的薪俸和上頭給的賞賜也有不少,可以都用來買田地?!?/br> 陳氏笑著摸摸她的腦袋:“我們樓兒長大了,能自己給自己掙陪嫁了?!?/br> 現在陪嫁的田產鋪子都敲定了,但這些東西都是記在小小契紙上的,是里子,一般人也見不著,陪嫁的東西才是真正給旁人看的,是面子,東西多寡關乎娘家人和出嫁女子的臉面,古人說十里紅妝之榮華繁盛,大抵就是這個意思了。 這下沈老夫人和陳氏都犯了愁,寧縣并不富裕,也沒甚好東西能買,當然真正的好東西現在也買不起,所以別說十里紅妝了,就是五百米紅妝都不一定湊得齊。 幸好剩下的四千五百米被殷卓雍包圓了,他沒過幾日就打發兩位國公上門提親換了八字草貼,再過幾天就送了聘禮過來,首先一對活大雁自然不能少,然后就是各樣的綢緞布匹,還有打成十二生肖造型的金子,各種金銀首飾,明前上好的茶葉果品,剪裁好的華美衣裳,還有幾十年的陳釀等等,不管是什么東西,都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珍品。 品種之全,數量之多,好像他打算在沈家開個雜貨鋪子,而且沈家院子里都快放不下了。 沈老夫人雖對這樁親事不甚滿意,但瞧見這般厚重的聘禮,也知道豫王的心意了,但卻更加發愁,按說聘禮和陪嫁是相若的,她們東拼西湊的嫁妝勉強夠嫁女兒,但跟這般聘禮比起來就不夠看了。 殷卓雍自然也想到這個問題,所以這回不但請了兩位國公夫人過來,還把安嬤嬤也派了過來。 安嬤嬤對著沈老夫人先是福身一禮,然后恭敬地拿出一張單子,笑道:“我們王爺知道貴府近日遭逢大變,對貴府千金的親事難免為難,王爺不忍貴府為難,所以特特置辦了嫁妝來為貴千金撐臉面,這便是嫁妝單子,還請老夫人和老爺夫人過眼?!?/br> 沈老夫人微微蹙眉,先是淺淺還了個半禮,然后才道:“勞煩王爺了?!彼菃巫由蠏吡艘谎?,心里暗暗吃驚,面上卻分毫不露:“已經讓王爺破費不少,怎好讓他再破費?” 安嬤嬤本覺著這門淪落到男方出陪嫁的親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見沈老夫人和沈木陳氏都是神情自若,舉止有度,不由暗忖,到底是侯府出來的,如今雖敗落了,那份眼界氣度還是有的,把輕忽的心思收了些:“老夫人客氣了,等再過些時候貴府千金過門,您和王爺便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這么清?” 沈老夫人本來不想要,但在傲氣和嫁女兒的臉面里遲疑片刻,毫不猶豫地選了后者,又慢慢道:“親兄弟尚還要明算賬呢,現下沈家這境況我也不敢保證什么,不過我在這里說一句,勞煩嬤嬤轉告王爺,沈家若有一日還能起復,這些東西我們就原價奉還?!?/br> 安嬤嬤略略一怔,把禮行的更恭敬了些:“老奴一定轉告王爺?!庇值溃骸袄吓芊褚娨姽媚??” 沈老夫人知道,宗室娶妻之前都會派個嬤嬤來教導規矩,這回因為豫王成親趕得急才免了這道程序,所以見見也并無不妥。 沈瓊樓正在癱在屋里看書,安嬤嬤顯然不知道葛優躺這個很時髦的姿勢,見著她這般模樣,額角重重地跳了跳,先行了個禮:“給姑娘請安?!?/br> 又緊緊皺眉:“姑娘這般做派實在是太不合規矩了,回頭進了王府若在這般,丟的可不光是您的面子,更丟了王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