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她兩輩子都是城里孩子,還從來沒被鵝啄過,不能體會那種深切的痛苦,正準備揮舞竿子把餓群趕開,就被幾只奮勇剽悍的公鵝在腿上狠狠地啄了幾下。 幾只鵝用力撲騰幾下,騰空飛起,帶起的污泥濺了她一身,眼睛都被一團黑泥糊住了,幾只狡猾的繞到她身后,看準機會跳起來對準她膝彎狠啄了一下,她立刻捂著眼睛撲倒在地上,一群鵝一擁而上,轉眼就把她埋到鵝群里了。 沈瓊樓選手被一面倒地碾壓了。 她在心里哭爹喊娘,勉強拽開幾只趴在她身上不下來的大鵝,撂下竹竿抱頭鼠竄,身后還有幾只最兇狠的緊追不舍。 她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殷卓雍呆的湖心亭里,崩潰大喊,聲嘶力竭:“我吃飯!” 殷卓雍笑吟吟地看著她:“不趕鵝了?” 沈瓊樓心有余悸地看了威武雄壯的餓群一眼,堅決搖頭:“不趕了!” 殷卓雍在亭子里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快笑破肚皮,面上還是裝模作樣:“我覺得還挺好玩的...” 沈瓊樓看著自己被啄出紅印子的手,簡直要飆淚:“臣錯了,臣真的錯了,臣吃飯?!?/br> 殷卓雍點點頭:“坐下吧?!毕肓讼胗盅a了句:“其實你趕的不錯,就是地方不對?!?/br> 沈瓊樓:“...tat” 她現在真的感謝王府里沒養豬,不然沒準哪天豫王心情一好或者一不好,她還得把豬趕到豬圈里,以后老了就能寫本書——我在豫王府種田的那些日子。 殷卓雍見她一身狼狽,忍著笑道:“被啄了?” 沈瓊樓收回脫韁野狗一般的腦洞,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伸手抓她手腕子:“哪里被啄了,我瞧瞧?!彼焓职戳藥紫?,見只是有些紅了,無甚大礙,便嘆了口氣:“可憐見的,怎么不小心點?” 沈瓊樓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別以為現在裝逼她就能忘了剛才是誰逼她去趕鵝的! 他細心幫她摘下身上的鵝毛,又開始發甜棗了:“想吃什么?我讓廚下準備?!?/br> 沈瓊樓咬牙切齒:“燒鵝?!?/br> 殷卓雍笑著應了,讓她坐下,親手倒了杯茶給她:“燒鵝估計一時半會兒做不好,還有什么想吃的?” 沈瓊樓看著手里顏色澄碧的茶湯:“茶葉...鵝蛋?!?/br> 殷卓雍搖頭道:“你今日是跟鵝較上勁了,不過鵝蛋個頭大,有些腥氣,不如換成雞子?” 沈瓊樓想著剛才被打倒的恥辱,心情郁悶,幽幽地點了點頭。 殷卓雍向來不吃路邊攤,對茶葉蛋沒什么概念,聽名字只知道是茶葉煮的蛋,隨手取了罐茶葉問她:“用這種茶葉煮如何?” 沈瓊樓隨意點了點頭,他吩咐人下去準備,兩人坐在湖心亭里看湖景,這時候荷花都已經開到末期,卻正是最濃艷的時候,偶爾湖面的微風吹過花間,看上去像是躍動的火焰。 他把院子里一株已經高出院墻的桂樹指給她看:“你當初說要移的桂樹,前些日子才挪好,差點沒活成,所幸長的旺盛,中秋那陣應當就能開花,到時候摘下來釀桂花酒,還能做桂花糕和桂花蜜,新鮮桂花做的最好吃,清甜又不膩歪?!?/br> 沈瓊樓聽的十分垂涎:“多謝王爺了?!?/br> 殷卓雍乜她一眼:“謝什么?誰說要給你吃了?” 沈瓊樓;“...臣自作多情了?!?/br> 殷卓雍又傾身過來,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乖乖,開玩笑的,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br> 沈瓊樓簡直招架不住。 正好這時候茶葉蛋端上來,王府廚子的用料都上好,茶葉蛋不但沒有雞蛋的腥氣,反而透著濃厚的茶香。 她決定和豫王好好談談:“王爺這些日子對臣照拂頗多,臣感激不盡,但無功不受祿,臣能力不足,當不得您這份厚愛?!?/br> 殷卓雍偏頭瞧著她,忽的輕笑了聲:“厚愛,這個詞用的極好,那你為何不問問,我怎么不厚愛別人,單單厚愛你呢?” 沈瓊樓:“...”這話沒法接,她努力把話題往正道上引:“就如剛才,臣以為,男女有別,雖然王爺和臣一片光風霽月,還是要注意著些,免得有人傳閑言碎語?!?/br> 殷卓雍挑了下眉梢:“方才本王問你吃飯還是趕鵝,是你硬要來陪本王吃飯,難道這也是本王的錯不成?”他嘆了聲,語氣帶了幾分無奈“你就是仗著我寵你...說話顛倒黑白的?!?/br> 沈瓊樓的內心無法用語言形容。 她干脆就此住了這個話頭,低下頭老實吃飯,殷卓雍見她不言語了,抬手幫她夾了筷子筍絲:“吃飯就安生吃飯,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見氣氛沉凝,隨意調開話頭,摸著下巴琢磨道:“說來也奇了,原來滿京你性子跋扈暴戾,對人苛刻,動輒就仗著家里的勢把人打個筋鍛骨折的,如今認識久了倒像是跟傳言反著來的?!?/br> 其實她被好些人當面問過這話,但殷卓雍問起來竟讓她有些緊張,打起精神應對:“年初的時候我砸了許家給陳家的納彩禮,后來這事兒沸沸揚揚傳開了,家里頭父親和兄長都受了影響,我被祖母狠罰一通,這才幡然悔悟,想起當初做下的荒唐事,十分愧疚,決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br>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當初你還差點害我被猛虎廢了條腿,怎么不見你心存愧疚呢?” 沈瓊樓明明沒做虧心事還要頂缸,尷尬道:“臣,臣自然也十分愧疚的?!?/br> 殷卓雍微微笑道:“你知道我在狩獵山林里見你第一眼在想什么嗎?” 沈瓊樓明知不應該,還是追問道:“王爺想什么?” 他漫聲道:“世上怎么會有如此蠢笨魯莽之人,竟還能活著長這么大,簡直是奇跡?!?/br> 他當時還命人把沈瓊樓綁著倒掛了一個時辰,嚇得她從此見到他都渾身打顫,不過這些事兒既然沈瓊樓不記得了,他當然也不會刻意去提。 原身在大多數人眼里就是個身形癡肥脾氣暴躁的胖子,也難怪殷卓雍這么想,她訕然道:“當初是唐突王爺了?!?/br> 殷卓雍定定瞧著她,其實要不是今日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印象已經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她整個人變的如脫胎換骨一般,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完完整整的這個人。 兩人吃完飯沈瓊樓便匆匆走人了,其實仔細想想,殷卓雍除了脾性讓人琢磨不透,對她其實相當不錯,堪稱完美上司了。 她搖搖頭,想到還有樁事兒沒辦完,急匆匆出了府,沒想到半道上有架精致秀麗的馬車緩緩向巷子里駛進來,往著豫王府對門的寧平公主府行了過去。 說到這里不得不提一句,豫王府的前身也是座公主府,如今對面是又是寧平大長公主的府邸,聽說不遠處還有兩座公主府,堪稱公主一條街。 沈瓊樓想著想著把自己給逗樂了,沒注意那車架在自己身前停了下來,一只纖手打起簾子,溫雅緩慢的女聲輕輕傳了出來:“沈長史?” 她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后來猛然反應過來,當初第一次見殷卓雍的時候不也這樣嗎? 她懷著幾分心驚膽戰的心情,小心問道:“不知姑娘是...?” 車簾被完全掀開,露出張美人臉,白凈鵝蛋臉趁著濃黑的遠山眉,只是堆疊的眉頭顯出主人脾氣應當不好,車里的美少女俊目微張,古怪地上下打量她:“姑娘?你瘋了不成?” 沈瓊樓覺得她十分眼熟,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她是誰,總不可能是原身的老情人吧? 但見她是要進公主府的樣子,腦子靈光一閃:“參見寧平公主!” “...”車中美少女臉明顯黑了,認定她是故意找茬,冷笑一聲道:“看來沈長史記性不大好啊?!?/br> 她掃了身后打扇的侍婢一眼,侍婢立刻道:“殿下是寧平公主胞妹,成康公主,長史還不快見禮?” 沈瓊樓一下子想起來這人是誰,腦中似有一道驚雷劈過,只浮現了四個大字,攤上事了! ☆、第48章 要說成康公主和沈瓊樓的糾葛,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沈瓊樓某次進宮,具體的原因兩人估計都記不得了,但之后每次見面成康公主都要想法子折騰她幾回,原身也想法子懟回去過,不過公主畢竟是皇室的金枝玉葉,所以她每次都是敗多勝少。 當然沈瓊樓好歹有侯府靠著,又有個皇后姨母,她最多刁難幾回,也不會真把她怎么樣。 原身簡直是個惹禍精。沈瓊樓在心里深深嘆息,下馬叉手行禮:“臣沈瓊樓,參見公主?!?/br> 成康公主一只纖手支著下顎,在馬車里冷淡地看著她:“沈長史記起我了?我還當幾日不見,長史得了失魂癥了呢。聽說皇叔那里要忙的事不少,長史記性這般差可怎么成?” 沈瓊樓不慌不忙地道:“回殿下的話,臣就是最近忙的事兒太多,一時暈了頭,才沒認出來殿下是誰?!?/br> 成康公主沒想到她最近口齒這般伶俐,怔了下才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你這幾日當差人倒機靈了不少,聽說你前幾個月進宮伴讀,還讓太子和三皇子為你大鬧了一場,你可真是膽子不小?!?/br> 沈瓊樓一臉淡定:“殿下這話臣就不明白了,太子和三皇子兄友弟恭,手足和睦,怎么會大鬧呢?這話傳出去讓有心人聽了可不好?!?/br> 她說完對自己很滿意,最近和豫王懟來懟去都練出來了。 成康公主刁難沈瓊樓的流程基本是這樣的,先口頭擠兌幾句,要是擠兌不成就沒事找事。 她聽完果然臉色更不好看,略坐直了些,理了理衣裙,淡淡吩咐道:“我突然想吃城南的糖耳朵了,正好長史騎馬,勞煩長史幫我買一包回來送到寧平公主府?!?/br> 她也沒給沈瓊樓拒絕的機會,直接命馬車進了公主府,寧平公主是她親姐,已經配了駙馬開了公主府,她有時候出宮玩就會來尋親姐。 豫王府修在城北,跟城南的距離可想而知。沈瓊樓唉聲嘆氣,當然也沒傻到跑城南給她買什么糖耳朵,在街角買了包差不多的給她,先去戶部把正事兒辦了,等回來的時候順便把東西捎給她。 成康公主等的十分不耐煩,坐著跟寧平公主說話:“...長姐,你是沒瞧見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人人都說沈瓊樓現在改了不少,我瞧著她桀驁頑劣比往昔更勝,裝出一副忠義的樣子罷了!” 寧平郡主很疼這個親meimei,性子卻溫柔,聞言無奈道:“你堂堂一個公主,跟她較什么勁,小心做的過了惹得母后不悅。不過話說...她當初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成康公主聞言也是一怔,隨即尷尬道:“我...我也忘了?!庇峙咭宦暎骸胺凑褪怯憛?!” 寧平公主:“...” 討厭的沈瓊樓正提著一包糖耳朵進了寧平公主府,被下人引著到了成康公主面前,她皺眉道:“從這里到城南騎快馬最多半個時辰,長史怎么用了這么久?” 沈瓊樓謝過下人端上來的茶水,隨口道:“我的馬慢?!?/br> 成康公主:“...”她玉指拈了一塊吃了,冷眼立刻掃了過來:“這味道不對,不是城南那家的?!?/br> 上輩子形容一個妹子矯情,就會說她有公主病沒公主命,但成康公主就不是這種情況了,她不光有公主病,她還有公主命。 沈瓊樓強壓著被太陽曬得不耐煩,直接承認道:“是我在街角買的?!?/br> 成康公主手里的茶碗一頓,茶湯潑灑出少許,微微抬高聲音:“你敢敷衍本宮?!” 沈瓊樓嘆了口氣:“臣身上本就沒幾兩銀子,就這包糖耳朵還是翻遍全身上下湊出來的?!毖韵轮馐悄銢]給錢,白吃棗還嫌棗核大。 成康公主黑了臉,侍婢立刻遞了塊碎銀子給她:“本宮稀罕你那點銀子不成?!” 沈瓊樓繼續嘆:“馬兒跑腿,也是要草料錢的?!?/br> 成康公主沒想到幾個月沒見,沈瓊樓變得這么...摳門?她扔了塊金錁子過來:“這些錢應該夠了吧,勞煩沈瓊樓再跑一趟,去城南幫我買包糖耳朵和幾樣梅子干果回來?!?/br> 沈瓊樓看著地上的金錁子,不動。 成康公主以為終于拿住她了,微微挑了挑眉:“長史怎么還不走,是嫌銀子不夠嗎?” 沈瓊摟拱了拱手:“回公主的花,王爺那里還有些事兒,臣不敢耽擱?!?/br> 成康公主面色微沉:“你這是抬出皇叔來壓我了?” 她以為沈瓊樓接下來會說‘臣不敢臣惶恐’之類的話,沒想到沈瓊樓一抬頭:“臣是啊?!?/br> 成康公主:“...”不按套路出牌??! 沈瓊樓正色道:“要是平常時候,殿下有吩咐臣自然無有不應的,但如今有王爺的吩咐在先,王爺畢竟是您的長輩,要是我先幫您辦事了,讓旁人看到了傳出目無尊長的閑話可就不好了?!?/br> 成康公主冷笑一聲:“你這是在威脅本宮了?” 沈瓊樓避重就輕:“臣畢竟是王府長史,事事總得以王府為先,回頭您開了公主府,要是您的長史見天地跑去給別人做事,只怕也不大好吧?!?/br> 這個頭倒是不能起,寧平公主雖覺得沈瓊樓說話過了,但道理卻是沒錯的,先揮手讓沈瓊樓下去,然后自己開導生悶氣的成康公主了。 沒想到剛出府門遇見了匆匆走過來的陳河,他還帶了好些人,一見沈瓊樓就苦笑道:“你可算出來了,王爺正派小人準備去撈您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