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監察廳內,一摞摞檔案裝入車內推送入分散的各個房間。 “這是這周申訴?!?/br> 從電腦移開眼,看著一沓稍薄的文檔,邊渡微微笑起,昂頭道:“辛苦了?!?/br> 看著事務官推著車出去,他向前挪了下椅子,帶著鐘表的左手拇指略略向下翻動拿過最上一層,打開檔案,一頁詳細的申訴信息,再一頁照片,貼滿了女人青紫受傷的臉,跟零星幾張女孩淤痕的手臂。 醫院走廊來往等待著行人,經過一位步履匆匆的護士,在一間虛掩著門的病房外,邊渡停下。 狹縫內一個女孩的背影背對著門板靜坐在床邊看護,一只打著點滴的手落在被褥,手掌翻叩響門,在二人看來的目光下,他開門走了進去。 敞開更大病房,他目光掃過掀開被褥下一角撐起一條打著石膏的左腿,看到那無法動彈的事實,將帶來的果籃放到桌邊,他正眼看向那靠在枕頭上帶著口罩的女人面龐,微微彎腰道:“你好,我是負責此次案件的檢察官邊渡?!?/br> 女人聽到,意外平靜的微微點頭示意。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站起身,雙手扣在一起,也彎下腰。 單手壓在身前,他禮貌地再次彎腰。 “我們去外面玩吧?!闭驹诹硪粋葥Q吊水的護士把孩子帶了出去。 較遠的坐在床邊,邊渡微微卷起襯衫袖子的手掌壓在大腿,聽她道。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br> “通過律師申訴了離婚,為了爭奪孩子的撫養權,我和他起過一次爭執,他拿起花瓶砸在我的頭上,掐著我的脖子,我只能聽見孩子的尖叫,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想這樣我應該就能拿到孩子的撫養權?!?/br> “可是,”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他是公職人員,很清楚司法程序,在警察那里被判定成互毆,在法庭上冤枉我脾氣不好虐待孩子,孩子就這樣被他搶走了……” 她低下頭,哽咽地皺緊眉,忍受著席卷的痛苦,道:“我提起過很多次訴訟,全部都被駁回,我差一點……差一點就要放棄,可當我見到孩子,看到孩子滿身的傷,看她哭著求我帶她走,我真的沒辦法忍了!他已經用過一次這樣的手段,我和孩子真的會死在他的手里,但是我不能認輸。我懇請你!懇請你要他坐牢,要他一輩子待在那里!拜托你!” 辦公室外下起了大雨,亮著晝白燈光,沙發旁微微垂著藍衣身影,難過地看著申請上的照片,看著,那母親陪在他耳邊的哭聲和那孩子露出的滿臂傷痕,心臟沉重地沒法呼吸,低垂地目光染上悲寂地沉寂,他好像沒法釋然的待在那悲哀的困牢。 緊閉的門外傳來下班的紛沓,細碎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心臟壓著的重量酸液一般融開,“叩叩”,忽得一道清脆的敲響門扉,隨之一道緩慢地推門聲響,他抬頭看去,一道身影意外地站在門外。 “晚上好?!蔽㈤_的辦公室房門,陳鳴惜局促地笑起,叩門的手有些拘謹地半握落下,“我給你發了消息,還以為你不在,不過我還是來了?!?/br> “抱歉,我沒注意?!?/br> 合上文檔,腰帶束著襯衫腰身,邊渡緩緩站身,鏡框下的眼睛細微地察覺到她強顏歡笑下的低落情緒。 “打擾到你工作。你現在忙嘛?我想請你幫個忙?!?/br> 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落座,擠壓地心緒暫時沉落,低垂地目光垂落,她聲音格外沉靜,蒙上了一層薄霧,氤氳又像清透地湖水。 “沒關系?!彼Φ煤軠厝?,隔著兩個人的距離坐到沙發,她好像下班般趕了過來,急匆匆地帶著一點落雨的潮濕,挽起袖子的手腕露出一點皮膚愈合的紅痕,好似和那次的刀傷相比,只是一點剮蹭不算什么。 “其實有些難以開口……不是什么復雜的事情!我想找很多人,但是覺得……家庭暴力這類事,如果上訴該怎么解決吶?” 她神情有些小心,說出“上訴”的時候歪垂地臉龐打起注意地望著他。 “遇到什么事了嗎?”他目光忽然變得仔細,聲音極輕,像是怕觸碰到她地問道。 “嗯……”她輕輕地點頭,死海一般黝黑瞳孔無力地笑著,落在放著文檔的桌面,“我的朋友遭到了家人的暴力行為,我其實想具體了解一下有關的程序和后續的處理,具體的情況我已經寫在了文檔里發給你了。你,應該很忙吧?” 他打開著手機閱覽,微微笑起,看來道:“沒關系,我現在已經下班了?!?/br> 她欣然又拘謹地點頭,小心地盯著他認真查閱的側臉,又挪到他手掌握著的手機,來回移動。 他垂眸看著文檔內的內容,細微地只能聽見雨聲的辦公室,冷白的利光照在他棱角側臉,沉寂下來的瞳孔一點點挪動地看著那文檔上的文字。 忽然他沉寂下來,視線觸到那女孩受傷的照片,女孩的脖頸像纏繞著一根繩子極為清晰地顯露傷痕,一段段報告似的文字極詳細地描寫著施暴的過程,被摁在床上掐住脖子狠狠毆打,逃到陽臺被抓住頭發摁在地上雙臂遮擋的重擊,磕到墻壁整個血管破裂腫脹的頭臉,觸目驚心。 整個刺目的文字,真實的相片,透著一股生銹的血味,浸透整篇文檔。 胸口的酸意忽然戰栗,細密的雨聲澆蓋在心口。大雨外,零星的公務員在屋檐下等車,轟隆大雨道路堆積的車輛燈光在雨中變化為模糊的彩色光點,昏暗綠植泛著濕漉反光被雨水擊顫。濕漉漉的氛圍,耳邊細密的雨聲驟然清晰,靜謐地空間,兩道身影的沉默驟然同頻。 “有什么為難的地方嗎?” 極輕地陳鳴惜開口,盯著他陰影分明的側臉,她抑制著心緒,托著胸口粉碎欲裂的沉意,盡量讓自己鎮定。 “沒有?!笔直蹓涸谙ド?,盯著手機,有些不在狀態的,邊渡抿嘴笑著,“想要這些女孩擺脫困境,她們在用自己的力量反抗?!奔幢銟O微弱。 他轉過頭,目光對上聚精會神聆聽的她,微微笑著落在稍低的某處,開始講解道:“國內這種家暴案件,到了動刀傷殘的地步才會真正立案,國外對這類有一套完整的體系,但是國內曖昧的處理流程,真正送檢立案很困難?!?/br> 靜聽著,陳鳴惜落下眼,期望一點點沉下來。 “檢察官都是為了保護人,不想看到申請人到了傷殘的地步才真正被大眾關注,那種時候法律不是在保護受害者,而是將受害者一次次的推向絕望?!?/br> 他垂下眼,拇指滑動落在手機那女孩的姓名上,搭在膝上的右手關節微微用力,隨著雨聲在再度想起那對哭泣的母女, “這樣的不幸,她應該很絕望吧?!?/br> “不過我想,也許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他看來,看著她一言不發靜默地聆聽眼睛,他抿嘴垂眸思考,抬眼說道,“人生活在這世上不該有遺憾,我們一起努力?!?/br> 她好像陷入了跟女孩相同的情緒里。 觸動地,陳鳴惜在廣西看著他,看著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感受他強大內核的力量,分擔她的壓力,好像面對的困難都減輕了。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沉默地盯著他,生澀地說了句,“謝謝?!?/br> 他聽著,盯著文檔的嘴角微微揚起笑意,沒抬眼看來,只回了句,“沒關系?!?/br> 生澀更重。 明明一直覺得他是邊界感很強的人,其實她也是吧。 明明有那么多想要說的話…… “砰砰砰?!避図敱槐┯暝翼?,雨刮器刮去頗大雨幕,??吭诮_?,聽著雨聲,陳鳴惜疲憊地吐了口氣,腦袋靠在微涼的玻璃上,想著。 她以為他不會幫助。 她想了很多能幫助她的人,但最后所有的跡象都指向他,沒有片刻猶豫,沒有片刻預想,來到他的樓下,腦袋空白地將那些預想的話語全部壓在一片蒼白之下,直到見到他。 真摯的,愛護的。檢察官都是這樣的么? 晦暗的冷調,她抬起眼睛,盯著車鏡懸掛的物件。 在知道要做出改變,有點迷茫害怕的時候,他好像給了她力量。 溫柔又堅定的,是這樣的他,讓她驅趕帶領的恐懼,前往那未知的道路。 真的……真的…… 她微微笑起,對著眼前的大雨,明亮地說兩個字。 “咔嚓?!?/br> 關掉燈光,辦公室一下暗了下來,外套搭在手臂,準備下班的邊渡關上房門,面龐微冷地正要朝著外走,猝然一抹粉色在眼角掠過,他猝然停止,目光不明地朝擺在窗邊像是便利店的零食便簽靠近。 伸手拿起卡片,歪歪扭扭地粉色筆跡,上面寫著“希望你不要讓自己過得太疲憊”,翻過背面,是用黑筆畫得笑臉。 “哈?!辩R框下的眼睛緩緩笑起,溪水沉下了一塊石頭,汩起清涼氣泡和沉悶碰撞,沉穩地落在溪底。 “謝謝?!彼χ?,對著黑色的簡筆笑臉,輕輕地說。 - 一直覺得一首歌很適合這部小說,想推薦給大家,AshleyAlisha的clues。 周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