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圣上猜疑的目光落在了履霜身上。她挺直脊背,坦然回視。 第84章 蕭墻恨 書生方棟,在長安城里很有點名氣,但他為人很輕佻,不守禮節。每在郊外遇到游玩的女子,就很不禮貌地尾隨在后頭。 清明節的前一天,他偶然到城郊游玩,見到一輛小車子,掛著朱紅色的穸簾,周著繡花簇錦的車帷,幾位女婢騎著馬跟在車后。其中一個婢女,騎著匹小馬,容貌美麗極了。方棟稍向前湊近,偷眼一看,見車的帷幔拉開著,車里坐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女郎,她妝梳非常艷麗,真是生平從未見到過。方棟目光繚亂,神志昏昏,跟在車的前前后后,舍不得離開,這樣跟著走了好幾里。忽聽車中女郎把婢女叫到車邊,說:“給我把簾子放下來。哪里來的這么一個狂妄書生,頻頻地來偷看?!辨九疡逗煼畔?,回過頭憤怒地看著方棟說:“這是芙蓉城里七郎的新婦回娘家,不是一個鄉下女子,隨便讓秀才偷看的?!闭f完,就從車道上抓起一把土,朝著方棟揚去。 方棟瞇眼睜不開,剛剛用手擦試眼睛,女郎的車馬已經遠去了。他驚恐疑惑地回到家里,總覺得眼睛里不舒服。請人扒開眼瞼一看,眼球上生出了一層薄膜。過了一宿,越發嚴重,眼淚不止地簌簌流下來。白色的翳膜漸漸大起來,又過了幾天,就像個銅錢那么厚。右邊的那個眼球上,起了如同螺旋狀的厚翳膜,用各種藥物醫治,都不見效。這時,方棟心中懊悔極了,很愧悔自己作法不當。他聽說佛家的《光明經》能消除災難,就手拿一卷,請別人教誦。最初,讀時心情很煩躁,時間久了,漸漸地就習慣了。一天早晚無別的事可作,只盤腿坐著捻珠誦經。就這樣他持續了一年,什么雜亂的念頭也沒有了。忽然,聽到左邊眼睛中,有如小蠅的聲音,說:“黑如漆,真難受死了?!庇疫呇劬χ袘曊f:“可以一同出去游玩一會兒,出出這口悶氣”方棟漸漸覺得兩鼻孔中,蠕蠕動彈,很癢,好像有東西從鼻孔里面爬出來。過了一段時間,又返回來,又從鼻孔進到眼眶里。它們又說:“好長時間沒能看看園中的亭臺了,那珍珠蘭快要枯死了?!?/br> 方棟生平很喜歡蘭花,園中種植了許多蘭花,以前自己常去灌水,自從兩眼失明,長久沒再過問。忽然聽到這話,急忙問他的妻子:“蘭花怎么弄得快干死了?”妻子問方棟怎么知道的,方揀就把實情告訴妻子。妻子到花園中一看,果然蘭花枯萎了。妻子感到驚異,靜靜躲在屋里看個究竟,見有小人從方棟的鼻子中出來,大小不如一粒豆子,轉轉悠悠地竟到門外去了,越走越遠,接著就看不清了。一會兒,兩個小人又挎著胳膊回來,飛到方棟的臉上,好像蜜蜂和螞蟻回窩一樣。就這樣倒騰了二三天。 方棟又聽左眼中小人說:“這條隧道彎彎曲曲,來來去去很是不方便,還不如自己另開一個門?!庇已劬χ行∪苏f:“我這里的洞壁太厚,要開門不太容易?!弊筮叺恼f:“我來試試看,若能開開,咱倆就住到一塊算了?!狈綏澖又械阶笱劭魞入[隱地痛似抓裂一樣。一會,睜開眼一看,突然屋里的桌椅等物看得很清楚。方棟很高興地告訴妻子。妻子仔細查看,左眼中那層小脂膜破開一個小孔,露出亮晶晶的黑色眼球,才有半個胡椒粒那么大。過了一宿,那層翳膜全消退了。細細一看,竟然是兩個瞳人。而右眼厚厚的翳膜,仍是老樣子,這才知兩個瞳人合居在一個眼眶里了。方棟雖然瞎了一只眼睛,但比以前兩個眼睛時看東西更清楚。自這以后,他對自己的行為,就更檢點約束了,鄉親們都稱贊他的品德好。 異史氏說:鄉里有個士人,和兩個朋友一去出去,途中看見一個少婦騎著毛驢出現在他前頭。戲謔的說道:“有美人??!”回頭看了看兩個朋友說:“追她!”三人于是笑著跟從。等到追上一看,是他的兒媳。心里很羞愧喪氣,不再說話。朋友假裝不知道,評頭論足十分猥褻。士人很尷尬忸怩,支支吾吾的說:“這是我長子媳婦??!”于是各自偷笑而止。輕薄的人往往自取其辱,真是很可笑??!至于雙眼被迷失明,又是鬼神的慘痛報應啊。芙蓉城主,不知道是何處神祇,難道不是菩薩現身嗎?而方生關門謝客,鬼神縱然兇惡,又何嘗不允許別人改過自新呢。 第85章 奮起 他爽朗的笑聲伴隨著腳步一路遠去,竇憲有些羨慕地看著他的背影,力盡地倚在門上。眼角忽見竇順遲疑地候在一邊,問,“什么事?” 竇順答,“鄧大人來了?!?/br> 竇憲一愣。鄧疊為人潔身自愛,很怕招惹非議,所以雖對他有感激之情,但一向不在顯眼處與他來往。今日卻這樣堂而皇之來地拜見,由不得人不生疑。竇憲想了一瞬,道,“你去請他過來吧?!?/br> 竇順答應著去了。過了一會兒,帶了鄧疊前來。他抱拳行禮,“竇將軍?!?/br> 竇憲點點頭,請他入房內坐。 鄧疊恭敬地跟著進去了,但并沒有坐,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在下今天來,是為報將軍好意的?!?/br> 竇憲訝然,面上卻不動聲色,“怎么說?” 鄧疊朗聲道,“在下聽聞東宮之禍,特來為將軍獻策?!?/br> 竇憲有些失態地站了起來,“怎么,你竟也知道了?” 鄧疊安撫道,“將軍別急,在下知道此事,是通過別的途徑?!?/br> 竇憲想起此事隱秘,的確不可能這么點時間就傳播到宮外。又想起鄧疊為人,心下信了八分,松了口氣。然而鄧疊的話追耳又至,“但若事情拖延上幾天...也許就要變成將軍所猜想的‘人盡皆知’了?!?/br> 竇憲的呼吸阻礙在氣管里。他道,“你有什么來意,但說無妨?!?/br> 鄧疊穩穩地說,“在下建議將軍...殺一位良娣?!?/br> 竇憲聞言悚然一驚,目光銳利地迫視鄧疊,“鄧將軍,你的大膽總是一次又一次令我耳目一新?!?/br> “那么,這是在下的福氣?!编嚡B笑。又揚眉道,“聽聞太子妃已經兩度遭遇誣陷之禍。其實將軍應該已經明白,太子偏愛大宋良娣,與太子妃并無所謂鶼鰈之情。所以這樣的事,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多?!?/br> 竇憲聽的刺心,但又不得不承認,的確是這樣。 于是鄧疊接著又說,“將軍,與其讓太子妃束手等待下一次禍患,不如搶先一步吧。東宮中各位良娣都別抱心思,尤以被逐的小宋氏與太子妃的仇怨最深,此事有一半幾率是她做的。就算不是她,那么,也可殺雞儆猴?!?/br> “失之下者,上疑之。失之上者,下毀之?,F在的確是除宋月枝的最好機會?!备]憲沉吟良久,“這事...其實我也曾想過。但宋家終究是后家,大宋良娣又是善于權謀之人,宋斐也長于兵事。若驟然對他家痛下殺手,我恐怕...” 鄧疊冷笑打斷,“那么將軍是要選擇忍氣吞聲?將軍,請恕在下多嘴說一句,這樣的人你再三放縱,將來她蔑視你的時日,會越來越多?!?/br> 竇憲背著手,聽的沉默。 鄧疊滿懷把握地說,“在下知道將軍在擔心什么——您害怕此事一旦開了頭,與宋家的爭斗將永無止境?!?/br> 竇憲沒有說話。 鄧疊泰然自若地繼續道,“將軍,在下今日所言,終歸都是建議而已。主意還是要您來拿。渾渾噩噩、讓宮中的太子妃被動地阻擋著一次又一次危機。還是先發制人,但也陷入無盡的纏斗中——將軍自己選?!彼f完,躬身一拜,出門去了。 一直在旁聽的竇順這才敢咋舌,“此人真是...危險?!?/br> 危險? 竇憲模糊地想起,誰也曾這樣對他說過。 對了,是她。 那時她說,鄧疊此人倨傲,將來恐怕不會馴順對你。一旦事成,我恐怕他會視你如登天之梯,棄若敝屣。 是的,他現在已能隱隱地察覺到了。 鄧疊之所以來為他出謀劃策,并不是他所說的“報答恩情”,只因他是太子妃的哥哥。他希望能通過這一次的獻策,讓他自己更進一步。 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 他說的很對啊。 今天的事已足夠讓人驚懼,他再也不能也絕不會看著履霜陷入這樣的境地了。 即便到今日他只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即便今后要與宋家纏斗不休,那都沒有關系。 他轉過頭,吩咐竇順道,“你明日替我整治一頓好宴席來,再去請李峰大人過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