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杜沛霖上網查了查那個牌子,下班之后開車去了城中的柜臺。他一連去了三個,前面都排上了好長的隊。這都還不是周末,要是到了周末,該有多少人啊。 杜沛霖在外面看了一眼,轉身去了另一個商場。那個商場倒是人少,柜臺前面一個人都沒有,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這邊沒貨了。 難怪。杜沛霖不顧熱情的導購小姐,轉身出來到了對面的商場,老老實實地開始排隊。 他排了快一個小時,臨到他的時候導購小姐還稍微驚訝了一下,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實在是沒有想到,滿身都是奢侈品品牌的男人居然會來做代購。大概有些人的臉是真的可以當卡來刷的,導購小姐看到杜沛霖,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先生想買什么?” 杜沛霖把早就準備好的圖片拿給導購小姐,“這個口紅?!?/br> 導購小姐并不意外,問他,“那你想要什么顏色?” 杜沛霖想也不想地就問,“有什么顏色?” “今天我們這里剛到貨,顏色都還齊全的?!睂з徯〗阋贿叞阉衽_里面領,一邊問他,“先生買來是送人還是......”她側頭打量了一眼身后男人的樣子,覺得他實在不像是能干出敷粉涂脂的人,默默地把后面那句“自用”給咽了下去。轉而問道,“先生是想送給誰?女朋友還是長輩,還是同事呢?” 那句“女朋友”,好像一根針一樣尖銳地刺進他心尖尖上最薄弱的地方,痛得杜沛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他蒼白著一張臉,對那個絲毫沒有發現異常的導購小姐說道,“是我妻子?!?/br> 說得鄭重又珍視。 導購小姐暗想道,原來天底下不是沒有優秀男人,只可惜這些優秀男人都被人先下手了。她眼神當中帶著幾分艷羨,“那先生的太太可真有福氣?!?/br> 杜沛霖微微一笑,并不做聲。 有福氣什么,是他有福氣,可是他自己并沒有珍惜。梁若耶碰上他,才是這輩子做的最沒有福氣的事情。 導購小姐一邊拿出三支口紅,一邊跟杜沛霖介紹,“這幾種顏色,都是我們的大熱色號,先生可以看一看?!?/br> 杜沛霖看著那三支在他眼中完全一樣的口紅,感覺頭上有烏鴉在飛。 什么熱不熱的,他是完全不懂啦。 導購小姐可能也發現了這個男人對什么“星你色”,什么“想你色”完全不知道,便說道,“不知道先生你太太平常妝濃還是淡呢?” 杜沛霖想了想梁若耶,茫然地回答道,“沒看出來她平常在化妝啊?!?/br> 導購小姐千錘百煉,見過了不少奇葩,杜沛霖這點兒道行的她還不放在眼中。尤其是這個帥哥人長得好看,為他服務不管買不買都覺得賞心悅目。她笑了笑,拿著這三支口紅,“這三支口紅都還挺日常的,先生你要是覺得不錯,可以一起帶走。三支口紅也才一千多,不貴又能哄你太太開心,何樂而不為?” 杜沛霖看了看手中的這三支口紅,雖然并不能理解賣點在哪兒,但既然那么多人買,肯定有那么多人買的道理。他點了點頭,那個導購小姐心中大喜過望,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衣著奢華的男人的確是個肥羊。她連忙說道,“那我去開票了哦?!?/br> “等等?!倍排媪刂钢恢良t色的口紅問她,“這個呢?” 導購小姐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個百八十年賣不出去、從未缺貨的色號,嘴角抽了抽,“這款......比較獨特,會撞款的可能性并不大?!?/br> 不會撞款嗎?不知道為什么,杜沛霖此刻想到女性那種獨特的“我有別人沒有,別人有我一定不能有”的心理,就是覺得這款口紅非常棒。他指著那支口紅,對導購小/姐說道,“這個也來一個吧。等等?!彼袷峭蝗幌氲搅耸裁匆粯?,對她說道,“要不然這樣吧,你每個色號都給我拿一個?!?/br> 那導購小/姐原本藏在心中的喜悅頓時控制不住,飛上眉梢,從杜沛霖一點頭,“好。我馬上開票?!?/br> 果然是只肥羊啊。 導購小姐在同事們艷羨的目光當中,去把小票開完了。 杜沛霖靜靜等她把票開完,問她,“我聽說你們這個可以刻字的?” “是。不過刻字的話要等等。先生想刻什么?”她心情很好,越發覺得杜沛霖那張臉英俊得不可方物,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甜美,“有好多男士在我們這里買了全套的口紅,刻上字去求婚呢??杀葐渭兊孽r花鉆戒有新意多了。不過先生你既然已經結婚了,這個想必用不著了。不過倒是可以刻個你們的結婚誓詞什么的?!?/br> 杜沛霖唇角的笑容微微一頓,想到他跟梁若耶那個被半路截胡的婚禮,心中有些哀戚。想了想說道,“算了,就這樣吧?!?/br> 導購小/姐不知道哪里又把這個客戶給惹到了,連忙補救,“你們天天在一起,也不用那些的。先生今天排隊這么久給你太太買東西,就已經很難得了?!?/br> 杜沛霖微微一笑,想,但愿。 但愿是天天在一起才好。 可惜從來都是天不遂人愿。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杜沛霖提著那一盒口紅,開車去了梁若耶家樓底下。 樓上亮著燈,她應該在家的。然而他卻沒有勇氣上去敲開那扇門,把東西給她。 曾經應該是最親密的兩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成這樣了,如今回想起來,連杜沛霖自己都感覺到心驚。 此刻是夜晚,暑氣已經退了,站在夜風當中十分涼爽。小區里面有花香飄來,聞之令人心醉。杜沛霖忍不住想起以前他們高中的時候,學校里面也有各種各樣的花朵。這個時候黃角蘭開得最盛,老遠都能聞到味道。 學校里面那棵黃角蘭離他們班上最近,班上的女生總是喜歡圍著樹下轉。只可惜樹太高,旁邊又有校工守著,她們也都是有心無力,只能覬覦一番,然后遺憾離開。 那個時候,梁若耶在干什么呢? 杜沛霖忍不住想,他高中時候,對梁若耶的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她成績好,是理科班上每次考試排名維持在前十當中為數不多的女生。人瘦,白,總是沉默著不肯說話。以前還聽男生討論過,姚安安那種刺玫瑰一樣的性格,就算娶回了家都無福消受,還是梁若耶這樣溫溫柔柔的女孩子好。 溫柔,端莊,大氣,寬容。這似乎是不熟悉的人對梁若耶所有的印象了。他曾經也以為是這樣,還要再加上一條,就是堅韌。如今看來,其實他們都錯了。梁若耶,好像是一塊鵝卵石包裹下的寶石,用看似圓滑的外表,維持自己內心的棱角。 她很聰明。 很聰明,是個很內秀的女孩子。 這樣的姑娘,不會輕易地把自己聰明表現出來,卻能夠讓身邊每一個人都感到相處愉快。 實在是難得。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那盒口紅,在底下回憶了這么久以前的事情,他竟然還是沒有找到理由和勇氣上門。 口紅金燦燦的一盒,杜沛霖只覺得非常具有暴發戶的風格,實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就像小周說的那樣,既然那么多女孩子喜歡,又占了個限量版的名頭,那就肯定有它受歡迎的原因吧。 杜沛霖想了想,給梁若耶發了個短信。他既然能找到她回國的目的,找到她的電話號碼也不是什么難事情。他斟酌著字詞,比當初給姚安安寫那封情書的時候還要忐忑。有風吹來,車廂里涼爽一片,杜沛霖仿佛又回到了曾經那個青澀的年代,眼前的他不是坐擁財富的新銳富豪,而是一個面對喜歡的姑娘充滿不安的少年。お稥冂第 梁若耶正在整理文件,手邊的電話卻響了。她看了一眼,發現是條短信。這年頭,能用短信通知的,除了電信詐/騙分子,就只剩下發出折扣信息的商家了。梁若耶不喜歡手機上有沒有點掉的信息,拿起來看了一眼,居然是個她非常熟悉的號碼。 杜沛霖。 她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這個電話號碼她太熟悉了,因為就是她當初去辦的。為了能跟他靠近一點兒,再靠近一點兒,她用了一切辦法讓自己能跟他產生聯系。就連一個毫不起眼的電話號碼,她都買的是情侶號。別人問起來,還欲蓋彌彰地說是正好拿了,方便記。 是啊,曾經的那種感情,多純凈,愛他簡直用盡了自己一生的力量,她再也不會有了。 不管是對杜沛霖,還是對其他人。 即使隔著電話,她都能感覺出來電話那邊杜沛霖的小心,“若耶,我有話想對你說,你能不能下來一趟?我就在你家樓下?!辈坏人饝?,馬上又在后面寫道,“當然,你要是因為累不想下來就算了,我等你到十點半,如果你還沒下來,我就走?!?/br>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離九點半還差了幾分鐘,到十點半,他還要再等一個小時。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嘲諷來,覺得這世上有句古話說得可真對。風水輪流轉,要不是她離開,可能永遠只有她等杜沛霖的時候,而沒有他等自己的時候。 后來,他連自己等他的機會都不肯給了。 倘若他知道今天會有這樣的一天,還會不會再做出那樣的決定呢? 梁若耶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并沒有回復?;蛟S在她的下意識里面,她也想讓杜沛霖嘗一嘗她當初的痛苦。雖然這連她當初痛苦的百分之一都趕不上,那也能讓她心里好受一點兒。 她將手機一扔,為了避免杜沛霖再打電話或者發短信,梁若耶還專門扔到了床上,被被子那么一隔音,不去注意聽,根本就聽不見。 她轉身就投入了自己的工作當中。 過了段時間,臥室門被人打開了,看這動作就知道是她親娘。跟天底下大多數mama一樣,梁母進自己女兒臥室,從來不知道有敲門這回事,哪怕自己女兒都這么大了,也依然如此。 梁母拿著塊插在牙簽上的西瓜,對梁若耶說道,“等我們把西瓜吃完了,你把垃圾拿下去扔一下。別扔樓梯間啊,天氣大,瓜皮很逗蒼蠅蚊子的?!闭f完了才想起問梁若耶,“你要吃西瓜嗎?” 這么大晚上了吃什么吃,梁若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吃,“你們吃吧,吃完我去扔?!?/br> 她手上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干脆就從書桌面前起身,到了客廳里。等父母把西瓜吃完,然后趿拉著拖鞋出去了。 天氣大,為了附近住戶的生活環境,樓梯間上的垃圾間一般都不放廚余垃圾了,廚余垃圾的垃圾桶專門設在單元門外面,反正有電梯,方便得很。 梁若耶拿著垃圾下了樓,往單元門旁邊的垃圾桶里一扔,下意識地朝單元門前面那條路看了一眼,果真在那里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 杜沛霖也看到了她,但并沒有出生,而是遠遠看著,眼睛好像一汪春水一樣,帶著不盡的哀思。 梁若耶說不上是什么感覺,看到他好像也不意外。但要是他走了,她想她也會失望的。 跟喜不喜歡他沒關系,只是單純覺得,好像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現在距離十點半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杜沛霖還在這里,梁若耶既然下來了,也不好不上去打個招呼。她走近了,看著他,“我以為你已經走了?!?/br> 杜沛霖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搖了搖頭,“我是想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走不掉?!彼皖^,艱澀一笑,“時間到了,我總想著再看看再看看,萬一我一走你就下來了呢,那我不是更加見不到你了嗎?所幸,沒有白等?!?/br> 他朝梁若耶走近,低頭看著她,“若耶,你總是這么善良。不管你承不承認,其實你在心里都下意識地在想我走沒走吧?看到我在你未必會高興,但是我走了你一定會覺得失望。還好,我等來了?!?/br> 梁若耶沒有否認,“人之常情而已?!彪m然杜沛霖短信上面說等到十點半,但是誰不想矯情一下呢?就當她矯情好了,反正她這么多年,也沒有矯情過。 不過,梁若耶有些話還是要跟他說清楚,“我下來扔垃圾,順便來看看?!辈⒉皇窍胍娝聛砜纯?,“你沒走我固然不會覺得有什么,但是你走了,我也覺得很正常?!碑吘?,她對杜沛霖已經沒有了希望,畢竟人家都說了等到十點半。 杜沛霖臉上泛起淡淡的苦澀,“幸好你來了?!彼粊?,連杜沛霖自己都說不清楚要什么時候才離開。 倘若他真的舍得離開,那也會是第二天早上吧?現在,哪怕是梁若耶家里的一盞燈光,他都覺得無比溫暖。 梁若耶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找我說什么?” 梁若耶剛才在想,其實她繼續跟杜沛霖這樣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人總是要走出來的。她雖然內心深處依然被困在那段感情當中,但是起碼在表面上,她希望不再跟杜沛霖有什么聯系。 既然是這樣,就算她在國內待不了多長一段時間,有些話依然還是要對杜沛霖說清楚的。 杜沛霖想了想,開了個頭,“您在國外,吃了很多苦吧?” “還好?!绷喝粢f道,“生活上是有一些不習慣,也的確沒人能照顧我。但是我習慣了,本身就沒誰照顧過我,有的時候一個人無牽無掛的,還挺干脆的?!?/br> 是啊,杜沛霖的臉色不可避免地蒼白了起來,以前他跟梁若耶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梁若耶來照顧他。自己不在她身邊了,梁若耶沒有牽掛的人,一個人自由自在。 他頓了頓,又問她,“你離開之后不久,我就跟姚安安分開了。我......發現了一些事情......”他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梁若耶自己已經知道當初幫他墊錢給他寫信讓他走出陰霾的人是梁若耶。但是考慮到他們兩個人現在的這種狀態,杜沛霖想了想,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梁若耶渾然沒有留意到他咽回去的那句話,而是依然神情平靜地看著他。 杜沛霖輕輕哽咽一聲,續道,“我發現......我并不是真的愛她。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追尋的,不過是自己臆想中的那個影子?!?/br> 開口說了第一句,后面的好像就很自然地來了,“我把姚安安,往自己臆想中的那個模子里面套,方方面面都把她設想成為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樣。然而到了真正跟她接觸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并不是這樣?!?/br> 他頓了頓,又重復了一遍,“我并不是真的愛她?!?/br> “所以你就跟她分手了?”梁若耶絲毫不驚訝,她仿佛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有些嘲諷地笑了笑,“杜沛霖,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彼壑袧M是失望,“你不愛我,要在請柬都已經發出去的情況下還要跟我解除婚約,去追尋你自己的愛情。這我都認了。誰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呢?但是你現在告訴我,你跟姚安安相處一段時間之后,發現她跟你想的不一樣,于是你又跟她分手了。難道,難道我們的感情,我們女孩子的感情,在你眼中就是你拿去試驗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伴侶的試金石嗎?” 梁若耶問他,“你把我們當什么了杜沛霖?” “不,不是這樣的......”杜沛霖急急忙忙地要解釋,然而梁若耶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截口道,“雖然我對姚安安沒什么好感,但是你這樣做,是不是對她也太不負責了?你已經辜負了我,還要再去辜負另外一個。我以前認為,你雖然不跟我結婚,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沒想到,”她嘲諷地笑了一聲,像一記耳光一樣打在了杜沛霖的臉上,“你對你喜歡的姑娘,也是一樣的對待?!?/br> “你這樣,真讓我覺得,這些年都看錯了你?!?/br> 她眼中到底是不可抑制地升起濃重的失望。以前杜沛霖雖然說不喜歡她不跟個她舉行婚禮了,她都認為那是因為杜沛霖還有真正愛的人。但是他現在這樣說,讓梁若耶覺得,以前真是愛錯了人。杜沛霖這個樣子,才是真正不值得她去愛。 不負責任到了這種程度,她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