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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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吉達晚上準時來到琨茵門前,輕敲了叁下門,開門的是阿耀。 “周先生,時間差不多了,請跟我來?!辈技_站門外并沒有進屋打擾。 沙發上的男人懶散站起身,從房里出來,穿著件松垮垮的印花襯衫。 “走吧,去看看你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br> 布吉達帶著兩人到頂樓房間,門外站著幾個清瘦的黑女人。走近一看不過是幾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幾人上下打量著琨茵和阿耀眼中充滿了警惕。 布吉達剛要刷卡開房門,為首的女孩伸手擋住,看著琨茵,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說:“要搜身?!?/br> 琨茵輕嗤一聲,還是張開雙臂,一個瘦小的女孩走上前,琨茵過于高大,踮著腳也沒法夠到,冰涼的手有些顫抖,快速摸索了一番,搜完身女孩推至一旁,為首的女孩才讓開。 布吉達刷了黑色磁卡,門從里面打開:“先生,周先生到了,你們慢談?!?/br> 琨茵走進房,阿耀緊隨其后,房間里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藥味,目光掃向沙發一個男人佝僂著坐在那,這人依舊帶著帽子,帽檐壓得很低,脖子上圍著厚厚的圍巾。 身上還穿著棉服,拉鏈拉到領口,雙手縮在長長的袖子里。盡管在暖氣充足的房間里依舊瑟縮胃寒。 “周先生,好久不見了?!彼粏〉穆曇粼诎察o的包間里有些突兀。短短幾個字用盡了男人所有的力氣, 男人那雙枯瘦的手,顫抖著摘下臉上皮質面目,左邊眼窩凹陷沒了眼珠,一條刀痕劃過另一只眼睛,眼下的皮膚留下深深的劃痕 只差一點點,另一只眼球也不保。 琨茵站盯著男人沒說話,一旁的阿耀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半晌,才聽琨茵緩緩開口:“確實好久不見了,幾年不見你這模樣倒真讓我意外。 “能保住這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蹦腥耸种肝⒍?,艱難的拉下裹得嚴實的毛衣領口,頸部一道猙獰的暗紅疤痕,看那深度可見當時下手之人沒有任何猶豫。 “都這樣了對方也沒把你殺了,也是個沒本事的?!辩疣托α艘宦?,這話說的刻薄,語氣中還有幾分戲謔。 “怎么可能會被那種小老鼠輕易殺掉?!蹦腥死湫σ宦?,手輕輕摸著頸部的疤痕。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里狠厲一閃而過。 “你那么大老遠來,不會只找我敘舊吧?”琨茵話鋒一轉:“我記得,你出來一趟并不容易?!?/br> 琨茵徑自走到吧臺,了開了瓶酒。倒了兩杯,遞給男人,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杯沿。 男人看著那杯酒眼神意味不明,身旁黑色長衣的女人擋下她即將要喝下的酒:“您不能喝酒?!迸司o緊盯著那杯酒。 “滾出去,哪有你說話的份?”男人話里透出不耐,女人的臉瞬間變得蒼白,隱藏在袖里的手緊緊捏起,指甲幾乎嵌入掌心。低下頭快步走出包房。 琨茵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手中那串因長年把玩而變得溫潤光滑的佛珠,淡淡的檀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看你還是學不會憐香惜玉?!?/br> 男人的臉色并未因琨茵的調侃有絲變化,一口喝下那杯酒,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隨即說道:“這次來找周先生是想請周先生幫個忙,你放心,這忙你不會白幫?!?/br> 琨茵手指輕輕一捻,佛珠發出清脆的響聲:“什么樣的忙,說來聽聽?!?/br> “我希望周先生能為我做政治庇護,我手里的敏感信息,這里不可能長時間收留我。泰國雖然是中立國,我直接去申請很難的到庇護,行蹤被那邊知道,第一時間肯定會派人來追殺我,周先生在泰國人脈廣闊,一定有辦法幫我這個忙?!蹦腥苏f完這些話,額頭已經大汗淋漓,喉嚨痛的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琨茵手上的動作一頓,微微瞇起眼睛,目光在男人身上來回打量,片刻之后說道:“幫你我要承當多大的風險,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憑什么為了你去跟一個國家作對,你不值得我冒這個險?!?/br> 男人緩了很久,額上的汗水稍稍褪去,琨茵看著對面這個坐在柔軟沙發上,佝僂著身子的男人,頗有耐心的等著他說下面的話。 “據我所知周先生的雇傭軍在敘利亞最近日子很不好過吧?”男人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琨茵聞言,臉上表情沒變,眼里冷了幾分,這事還沒幾個人知道,阿耀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坐在對面的男人仿佛沒意識到著屋里的殺意,自顧自的又說:“如果說這是周先生苦戰的開始,你信嗎?到時候你那些多年栽培的武裝軍都得葬送在那片黃土之上,一個弱小的反對派分支,突然戰力提高,塞利城圍困你那支精銳叁天,俄國給了他們足夠的戰力支持,一個月后你的雇傭兵沒拿下塞利,賽德諾公司還會無條件給你供應軍火么?到時候可是上百億的損失,別說軍火,就周先生當初金蟬脫殼那個身份也會全世界都知道吧?” 琨茵眼神突然一凝,眸光銳利的看著對面的男人。屋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阿耀掏槍上膛對準男人的眉心。 半晌,琨茵涼涼瞧他一眼:“早有耳聞c國的情報網無孔入。不過上次威脅我的人早被狗吃的渣都不剩了?!?/br> 男人微微一笑,臉上卻無得意之色,他知道威脅這個男人絕無好下場,只是現在已窮途末路:“周先生,我只是想要活下來,與其說得到泰國政府的庇護,還不如說想得到你的庇護。我現在是一個叛逃者,只想尋求一個安穩的靠山,我的人已經在塞利邊境,只要我能順利到達泰國,一定幫你解決燃眉之急?!?/br> 男人喝了口熱茶,緩了緩又接著說:“周先生這幾年大肆擴張兵力,無非就是想讓賽德諾公司在后面無條件支持你。如果……如果周先生能庇護我,我愿意無條件把我手下的人給你。我敢說至少在未來10年沒人超過你?!?/br> 琨茵端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輕嗤一聲:一個連民眾溫飽都尚且滿足不了的地方,跑來跟我說有一支精銳的兵力,你當我叁歲小孩?” 男人沒有因為他刻薄的話而發怒,看了他半晌:“那我再退一步,我的人現在出手,解了你眼前的人燃眉之急,你們中國有句話,是騾子是馬總要拿出來溜溜?!?/br> “你就不怕我出爾反爾?”琨茵眼中帶著一絲玩味。 男人冷笑一聲:“我只是把你的人從城里解救出來,塞利還沒拿下,撤不撤軍已經不是你說的算,從扎爾卡運送補給過去,再快都得叁天,你那支全能型雇傭兵能不能支持叁天?如果出爾反爾結局也是一樣的?!?/br> 琨茵瞇了瞇眼,視線在男人身上掃了一圈:“你倒算的精,看你能耐,成了我保你在泰國安穩無憂?!?/br> “明晚……明晚就能見分曉?!蹦腥擞质且魂噭×业目人?。 琨茵站起身不要再在這房間多待一秒,大步流星走出這壓抑的房間。 “琨哥,這人兩面叁刀,他的話不能信?!笨柫怂麄兊闹炼鄵蝺商?,到時候一顆子彈都沒了,能拿下塞利更好,不能拿下卡爾他們就是拖住塞利武裝的炮灰。 “能不能信,明晚就知道?!辩鹉抗獬亮顺?。 曼谷 路邊破舊的皮卡里,余安心斜靠在門邊,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鏡,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消息,炙熱的陽光照在柏油路上蒸騰起層層熱浪。灼熱的空氣讓她有一絲的不耐,將手機揣回兜里,目光空洞的看著路盡頭的黑色大門。 多久很久,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揚起塵土,在路盡頭大門前停下。司機停下遞過一張紙條。守衛森嚴的獄警看了看,比了個手勢,黑色大門緩緩打開。 Bang Kwang tral Prison(曼谷中央監獄)這里關押的都是重刑犯,余安心和律師,已經接連來這3天,還是沒能見到余廷玉。 按律師的話,他不算特別嚴重的罪,不應該關到這。老余動用了關系,最后再試一次,從清晨等到炎熱的中午,余安心耐心已經所剩無幾,一個危險的念頭從她腦中一閃而逝,隨即又被她壓下。 剝了顆水果糖扔嘴里,酸甜在口中散開,緩解了一絲內心的焦躁。 黑色大門再一次打開,十四和律師走出來,遞給獄警一個黑色的東西,太遠余安心沒看清,十四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余安心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鏡,打開車門,走過去,獄警查看了她的證件,示意讓他們進去。 余安心跟著十四走在安靜的回廊里,沒一會兒走到一個房間門口,隔著門都能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獄警把門打開走了進去。 “余小姐,只有5分鐘……人可能情況不是很好?!甭蓭熢谝慌暂p聲說道。 余安心點點頭,跟著獄警走病房,說是病房其實就是個大通間,放了滿滿兩排床,病床上一張張枯槁面容,看著兩人。炎熱的天氣,使得病房里的味道更加難聞。 獄警停下,遠遠指了指角落病床上的人,示意這就是她要找的人,眼里透出nongnong的嫌惡?!?/br> 越接近那張床,一股腐爛的臭味竄入余安心鼻腔,她忍不住捂住鼻,睡在床上的男人背對著她,痛苦的發出的悶哼。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靠近,男人緩緩轉過身,看清身后站的人,原本暗淡無光眼里迸射出怒火,蠟黃的臉扭曲著,用盡全力想要爬起來抓住余安心。他的手指拼命向前伸,想要夠到余安心,但終究還是沒有足夠的力氣,那只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最終只是無力的抓住她的衣角。滿臉漲紅,嘴里還在含糊不清的咒罵著。 男人手上裸露的皮膚,沒有一寸好的,皮rou外翻,那股腐臭味因為他的動作更加濃烈的散發出來,余安心忍不住胃里一片翻涌。 “小賤人……等我出去……等我……?!蹦腥擞帽M全力也沒能說完毫無威脅的話。 余安心退后一步,男人的手徹底無力的垂下:“如果不是我爸,你死這都不會有人管,不過我只答應他把你撈出去,是人是骨灰就要看你命長不長咯?!?/br> “你……你……”男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看著余安心。喉嚨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余安心小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律師說要按程序走,二叔公那邊也是得到這么回復吧,程序那么復雜……”余安心掃了眼病床上的男人,圓圓的眼睛在鏡片下一彎:“全部走完,想必你的傷就不會是谷道破裂那么簡單了?!?/br> 男人臉色煞白:“我跟你從沒見過面,沒得罪過你,你這么整我?” 男人掙扎著坐起來,下身的痛隨時提醒著他那些不堪的夜晚,那些惡心的男人壓在他身上粗喘,聳動,難聞的氣味,隨時隨地只要那些人想,他就必須乖乖配合,這里是地獄,他不能留在這。父親和爺爺從沒來過,那他們已經放棄他了。他會全身腐爛的死在這,最終就像那個搶食物被打死的老頭,床單一蓋被扔進火化場。越想越越絕望。 “你繞我這一次,我……我以后會離念初遠遠的,別讓我再呆在這,求你?!庇嗤⒂褚庾R到只有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能救他。 余安心冷冷的看著他:“能不能活著出去就看你能耐?!?/br> 身后的獄警輕輕咳了一聲,余安心轉身走出這壓抑的病房,留下余廷玉斜靠在病床上,緊緊抓住早已染紅的床單,紅著眼盯著她消失的背影。 皮卡的四個車窗大開,車速極快,高溫熱浪猛烈的灌入車里,坐在后座的律師擦了擦滿頭的汗,在嘈雜的風聲中大聲說:“余廷玉刑期是3年,但以現在這個情況看來他一個月都撐不過。他身體情況很糟,醫院里醫療條件有限?!?/br> 今早出門前,精心打理的頭發已經被吹成雞窩。心里挨個問候了前面這兩人祖宗,兩怪人那么熱的天不開空調,有病吧。他收的律師費也不高啊。 余安心想了想:“那么嚴重能保外就醫嗎?費用我來出?!?/br> 律師嘆了口氣,大聲說道:“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我交涉了幾天,上面給的答復一定要走程序。人可能撐不到程序走完?!?/br> “不是錢的問題,那就是人的問題?!庇喟残狞c開手機,看了眼躺在通話記錄里那串數字。劫獄和去找琨茵,她更偏向前者,本能的想回避這個人。 一旁開車的十四看斜楞了眼余安心:“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告訴我?!?/br> 余安心抬頭向十四,隨后又聽那人說:“我好離你遠點,以免傷及無辜?!?/br> 余安心:“……”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事情沒有一點進展。加上快過年,來使館辦事的人多了起來,一連幾天加班到很晚,唐冉保存好以后一份文檔,夸張的伸了個懶腰。 “還有一個星期放假,回國我要吃他個叁天叁夜。我爸說了,他帶大肘子來接機?!毕氲嚼蠇屪龅拇笾庾?,唐冉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 小趙在旁邊打趣道:“就知道吃,小心胖成球?!?/br> 唐冉白了小趙一眼:“胖就胖,過年還不許放縱一下啦,再說難得回國,不吃回來都對不起自己?!?/br> 說完唐冉看了眼旁邊還在仔細核對單據的余安心:“誒,安心,你過年去哪兒?!?/br> 余安心頭也不抬,邊核對單據邊回答:“回北京?!?/br> “北京?聽你說話口音不像北京的?!碧迫绞謸沃^臉都快懟余安心身上了。 余安心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我爸工作調到北京,從小跟著他到處跑,沒在北京待過幾天?!?/br> “誒,那……”唐冉還想問什么,十四拎著個文件夾走進來,就看到唐冉趴辦公桌上。 “唐小胖,我要去沙吞,你要一起么?” 聽到沙吞唐冉眼前一亮:“好啊,宋記的栗子糕好像是今天賣?!?/br> “那還不走,晚了就剩渣給你?!笔哪闷鹜馓鬃叱鲛k公室。 “安心,一起嗎?宋記栗子糕很好吃,一個星期只賣一次?!碧迫嚼喟残牡氖窒胱屗黄鹑?。 “你們去吧,我這還有點沒處理完?!庇喟残闹钢堑窈竦膯螕?。 唐冉有些失望:“那好吧,那我多買點明天給你帶?!闭f完便和其他同事歡快的離開辦公室。 待余安心全部做完,天已經全黑了,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余安心,關了燈走出辦公室。走廊里燈光有些昏暗,余安心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一邊走一邊活動有些僵硬的肩膀。 門衛室里,牙牙百無聊賴抱著一個骨頭,時不時舔一口,隨后又重重嘆口氣,門衛小哥第一次狗身上看到生無可戀。 正想拍拍它頭,抬起頭看到余安心站在門邊:“余小姐今天又加班到這么晚?!?/br> “嗯,要過年了,事情挺多?!边呎f著邊給牙牙套上狗繩:“最近老麻煩你們幫我照看牙牙,謝謝了?!?/br> “不麻煩,不麻煩,牙牙挺乖,不鬧騰?!遍T衛小哥笑著回應:“這么晚了回家注意安全?!?/br> “嗯,謝謝?!?/br> 走出使館大門,就像從一個安靜的世界跳脫到另外一個世界,那種不真實感再次襲來。 “我們今天走回去吧,去家前面的夜市吃你喜歡的鮮蝦丸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