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江懷雅在夜里坐了好一會兒,等全身冷靜到手腳開始發涼,才慢慢往公寓的方向踱。 打開門,在黑暗里摸索一盞燈。 燈還沒有亮,手機幽淺的藍光先亮。 是他發來的——“晚安?!?/br> ☆、第15章 美術館離江懷雅住的地方,需要翻越半個北京城。 江潮一宿沒回來,第二天去找他在北京的高中同學玩,江懷雅只能獨自前往。清晨的地面蒙著薄薄一層白霜,她特地換了條正式的冬裙,套一件大衣,站在冰涼的地面上。 略略舒展脖子,歪過頭……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 他由于常出野外,買的是越野車型,在江潮浮夸路線的對比之下,顯得尤為低調。 她平日里對車并不敏感,不知為何,一眼就認出了這輛。 聶非池。 她雙手還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主動地向他跑過去。 不用車主發話,她自動拉開車門坐進去,揉了揉耳朵:“早上好冷啊?!?/br> “內陸城市,晝夜溫差大?!彼孟駝偘衍囃7€,一時沒決定好要不要即刻啟程,“你起得很早?!?/br> “你來得也很早?!?/br> 他淡笑:“本來想多等你一會兒?!?/br> “干嘛,獻殷勤?” 聶非池凝視著前方:“嗯?!?/br> 江懷雅一腔想調戲他的熱情全變成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耐,趴在儀表盤上哭笑不得。 這人有時候真的特別不解風情。 他也完全不過問,聽憑她指甲在玻璃表盤上抓來抓去,發出焦人的刮擦聲響。最后江懷雅自己忍不下去了,抿著唇扭頭看他。 入冬的前奏,天光格外清薄,她的目光里滿布清淺云色。 他看久了,伸手把她衣領上沾著的一根頭發摘下來,再慢慢幫她攏正衣領,漫不經心似的:“你穿成這樣是為了見我媽,還是為了見我?” “……”江懷雅怔了會兒,眼眸流轉,“其實我晚上約了陳杞看電影?!?/br> 聶非池嗤笑一聲,松開她的領子:“一天約兩個,你胃口挺好?!?/br> 她撲哧一聲破功,嬉笑道:“騙你的?!?/br> “我知道?!?/br> 安靜兩秒,江懷雅用手背打一下他胳膊:“你就不能禮節性吃個醋?” “吃了?!?/br> “……” “真的?!?/br> 江懷雅一臉無言以對。 聶非池接著說:“早飯吃了嗎?” “吃了?!?/br> “……” 江懷雅以牙還牙:“真的?!?/br> 他表情微妙地變化:“吃什么了?” “面包?!苯瓚蜒耪\懇地比劃,“我那天讓江潮買幾個面包,他就差把面包店給我買下來了。吃到現在還沒吃完呢?!?/br> “沒過期?” “有幾個過了?!?/br> “……”他實在沒法從她自然的對話里挑出錯,最后只好擰開臉,不自在地說,“你能不能有點禮節?!?/br>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是誰更不解風情一點。 “哦……”江懷雅后知后覺過來,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好像吃得不是很飽啊?!?/br> 聶非池身為唯一一個觀眾,一眼都沒多看她,任憑她對著空氣自導自演。 江懷雅覺得沒意思,肩膀垮下來,手也離開了胃部:“行了,咱們倆之間能不能就別玩套路了。你沒吃早飯嗎?” “沒有?!?/br> 江懷雅湊一張不懷好意的笑臉到他面前:“哎呦,男神不吃早飯就來等我呀?!?/br> 聶非池手掌蓋住她的臉:“說好的不玩?!?/br> “行吧?!彼諗勘砬檎笪W?,指向前方,“出小區右拐有一家挺正宗的上海小籠包,我特別喜歡吃他們家的醉蟹鉗?!?/br> “你早飯吃醉蟹鉗?” “說了我吃過面包了啊。我掰蟹鉗,陪你慢慢吃?!彼叽?,“好了有話去店里說。你別餓著了?!?/br> “等一會兒?!?/br> “嗯?” 聶非池忽而轉身,側靠在座枕上,靜靜地看著她。 好歹是去美術館捧長輩的場,她好好拾掇了一下自己,連長發卷曲的弧度都能看出是今早悉心燙好的,算得上光彩照人。 江懷雅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僵硬地挪動了下肩膀,警惕道:“我臉上是高光沒打好還是陰影沒抹開?” 他的聲音有晨起的慵懶:“都挺好?!鳖D一下,又說,“難得看你打扮自己,禮節性多看兩眼?!?/br> 江懷雅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 “這個禮節有點太隆重了好吧,我有點吃不消?!彼贿叢蹇拼蛘煉叱龝崦翚夥?,一邊厚顏無恥地把臉往前仰了仰,半閉上眼,“看在你很有誠意的份上,來,我準你捏一下?!?/br> 他在她的豪氣云天之下有幾秒的錯愕,而后笑意若有似無,遲遲沒動作。 她挑逗人的時候總是這么理直氣壯么? 江懷雅等了一會兒,嚴肅地蹙眉:“你這沒反應可就有點沒禮貌了啊?!?/br> 過了有半秒,聶非池傾身,給了她一個貼面禮。親昵的接觸,能聞到彼此的氣息,脂粉的香味在她身上就是馥郁的,像開在心頭的白玫瑰。江懷雅昂著脖頸,頸部修長的線條因為彼此體溫的交換而有片刻的僵硬,回過味來干咽了一下,在這個清寒的早晨第一次體會到一種屬于沉寂的撩動人心。 可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興味索然。 太了解一個人有時會暴露出缺陷。明明他已經做得足夠完美,既保護了她的女性自尊心,又適度地保持距離,將一切控制在禮貌的范圍內??墒撬?,能從他細微的神情里知道他什么時候在逢場作戲。只是臉貼臉的力度而已,輕了那么幾分,蜻蜓點水似的,就暴露出他的不投入,讓江懷雅意識到,他其實不想這樣。 可她居然因為這一瞬對方不投入的親密而有隱隱的動心。 聶非池在她耳邊說:“真的想吃醉蟹鉗?” “嗯?!?/br> 江懷雅下意識出口,立刻后悔。 完了,沒有及時加上偽裝。他一定也能看破她這一句話的心不在焉。 這種沒有秘密可言的相處感對親人朋友都是安全的。 可她最近在認真考慮和他成為情侶的可能。那樣就很糟糕了。 想通這一層的時候,江懷雅已經坐在早餐店里,咬著一只蟹鉗。 吃這種復雜的食物注定不會太優雅,尤其是她吃蟹無方,咬得很猙獰,rou全被嚼碎,殘骸也是狼藉。蟹rou吃不到多少,等于只能吮個味道在嘴里。 和聶非池一起吃飯的好處是,她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和蟹腿死磕。 她百無聊賴地望著街景。其實沒什么好看的,道路旁銀杏黃落,滿地的銀杏果腐爛,走近了會覺得難聞。但隔著一層玻璃,城市與自身有了距離,連一兩個過路人的步伐都是一副圖畫。 主要還是因為,剛才車里的尷尬導致了兩人的各懷鬼胎。再加上他倆可聊的內容本來就匱乏,居然無話可說到必須用看風景來消磨時光。 心里的那個決定形成一架天平,每分每秒都在左右搖擺。 聶非池吃東西很少,吃完了見她還含著一只蟹鉗在發呆,干脆動手去幫她剔蟹rou。 這種活有點像本科時代的實驗課,一開始不得竅門,但做久了會發現是互通的,上手兩只就能完整地剔下來一只蟹鉗。 剔久了有些無聊,他自然地找她搭話:“起這么早不會困嗎?” 江懷雅驚回,才發現嘴里還有半只蟹鉗,一張口就掉出來。聶非池伸手幫她托了一下,把手里已經被吮得干巴巴的鉗子扔去她剛剛掃蕩的殘骸堆里。她才如夢初醒地說:“你剛說什么?” “沒什么?!贝鸢敢呀浐苊鞔_了。 “為什么起這么早?” 美術館還遠沒到開放時間。 “想出來散散步?!苯瓚蜒糯鹜?,才發覺他幫她剔了小半疊蟹rou,震驚地說,“醉蟹鉗的殼味道最好,剔出來就不好吃了!” 聶非池愣了有半秒。 他把手上剛拿起那一只放回去,用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 江懷雅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混蛋之處,抿住了唇。 “……我不是那個意思?!?/br> 他又用干紙巾擦一遍。 江懷雅骨氣全無:“我錯了!” 聶非池終于扔掉了紙巾,無言地看著她。不知僵持了多久,他才撇開臉,小聲咕噥一聲:“也就我忍你?!?/br> 江懷雅只聽了個模模糊糊的大概,豎起耳朵:“嗯?” 他沒好氣地把那半疊蟹rou擱她面前,下命令:“吃完?!?/br> “哦……” 她乖乖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