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明握緊了拳頭，向來溫文爾雅的面容，出現了一絲猙獰與狼狽，他目光憤怒的看向端親王。

    端親王顯然并不受其影響，見此嘴角的笑容反倒是加深了一些，反問了一句：“本王有說錯嗎？你能為蓁蓁做什么，蓁蓁有困難的時候，你什么都幫不了。若是今日，蓁蓁真的因為太子而出了事情，你長鞭莫及……哦，不對。你便是就在那里，你也根本做不了什么。而且你今日連想要知道蓁蓁的消息，都得低頭向本王打聽?！?/br>
    端親王看著顧清明僵硬的面色，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顧清明的肩膀上，笑著拍了拍，又道：“年輕人有夢想是好，可想的太美，就不好了。說實話，本王若是你，就不會去幻想這種水中月鏡中花，姚家二小姐才是你能抓在手中的，是你最好的選擇。娶了她，你仕途坦蕩……”

    “多謝王爺，不過微臣的事情，不需要王爺出謀劃策?！?/br>
    顧清明面色僵硬，卻還是聲音平靜的打斷了。

    端親王舉起手，微微攤開聳了聳肩，笑著點了點頭又道：“你顧清明的事情，說實話本王是一點都不想管。但誰叫你是蓁蓁的師兄，偏偏對蓁蓁又有這般不可告人的心思，本王便不得不管了！”

    “本王不管你對蓁蓁感情有多深，但是本王希望你能夠記住，你這點子心思，若是再不收斂起來，早晚會對蓁蓁造成影響。若真有那么一日，莫怪本王不客氣，本王親自處置了你?！?/br>
    端親王臉上褪去笑容，眼神狠厲。

    顧清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而在這個時候，端親王轉過身，沒有再去看顧清明，翻身上了馬車。

    馬車噠噠噠從顧清明身邊經過，顧清明卻始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馬車走出好遠，遠的幾乎看不見馬車影時，顧清明的書童曾墨這才小跑到了顧清明的身邊，輕聲開口叫道：“公子，咱們回家去吧，老夫人還在家里等著您?！?/br>
    曾墨似乎是被方才這一幕嚇到了，說話的聲音，略帶顫抖與忐忑。

    顧清明睜開眼睛，視線平靜無波落在了曾墨身上。

    他慢慢點了點頭。

    曾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正想要隨著顧清明離開的時候，卻聽得顧清明語氣平淡的開口對他說了一句：“今日的事情，回家后不許告訴老夫人?！?/br>
    “是……”

    曾墨愣了一下，連忙點頭應了。

    顧清明小的時候，就是一個很乖的孩子。

    他父親離世的早，雖然給他和母親留下了產業足以保住他和母親衣食無憂，奈何孤兒寡母，莫說是外人要欺負，便是族里一些心思叵測的長輩，也想占便宜。

    在這般惡劣的形式下，顧清明的母親顧林氏，硬是靠著撒潑上吊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逼走了一個一個想要霸占顧家產業之人。

    顧清明將自己母親的不容易看在眼中，心中更是立志要出人頭地。

    還是頑童年紀的時候，與顧清明一般大的孩子還只會趴在地上玩泥巴，顧清明早已經抱著書卷不分晝夜苦讀。他年少得志，中了秀才，很快那些跟螞蟥一般想要沾顧家便宜的人都不敢上門了。

    但那個時候的顧清明，從來沒有因此而懈怠。

    他背井離鄉，愿意寄人籬下，只為求得名師。

    他的運氣無疑也是極好的，入京后能夠得到楊志德這般品德高潔、學識淵博的師父教導，

    可也就是在楊家，他做出了自小到大最不乖的一件事情，想要娶楊蓁蓁，并且在被拒絕后，一直都不死心。

    父親走得早，他又是家中獨子。

    母親期盼他早日成家生子，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每次當顧林氏欲言又止看著他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以念書為借口躲避。

    而如今，他初入仕途，卻為了楊蓁蓁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態得罪端親王，可能他真的是瘋了吧！

    顧清明吹著有些冷的夜風，在這一刻，突然想著，或許他真的該放棄了。

    就像端親王所說的，或許他對于楊蓁蓁自以為是的那份情意，早晚會害到她。

    端親王身份尊貴，待楊蓁蓁又是情真意切……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能夠照顧到她，保護她，或許蓁蓁跟了他，才能夠真正的幸福。

    或許是吹了冷風，當天夜里，顧清明便發起了高熱。

    生著病自是不能伴駕，顧清明躺在家中養著病，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的，有的時候高燒不退，昏昏沉沉之間，他夢到了許多往事。

    他夢到了楊蓁蓁還小的時候，他牽著她去街邊買糖人。夢到了她走路不穩摔倒，他背著她回家。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個身材纖細的少年，楊蓁蓁則是被養的很好，壓在他身上，沒一會兒他就覺得累了，可回家的路卻又很遠，仿佛一直都走不完似得，顧清明覺得很累很累，卻又不愿意放下。

    他還夢到了楊蓁蓁出嫁，一身鮮紅的嫁衣，卻走向了別的男人。

    “老夫人，藥來了！”

    曾墨捧著一碗guntang的藥小跑了進來。

    而坐在床邊因著聽到顧清明囈語的顧林氏抬起了頭，看向了曾墨，面色有些蒼白的點了點頭。

    “藥拿來吧，你再去請大夫回來看看，清明身上的高熱一直褪不去，我怕他腦子燒壞了?！?/br>
    顧林氏收起了面上的神色，沖著曾墨伸出了手。

    曾墨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將藥交給顧林氏，又是輕聲道：“是……老夫人，藥燙，您小心些！”

    顧林氏點了點頭，接過了藥碗。

    她看著曾墨離開房間，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低頭吹著手中捧著的藥。

    顧清明這一病，病了好些時日，等到他病愈進宮時，身上的官服也換了厚厚的夾襖。

    蕭恒見到顧清明歸來，倒是沒有說什么，還關切的問了幾句他的身體，便讓他繼續留在身邊伴駕。

    顧清明一日一日，依然如常處置著自己的工作。

    御前伴駕并不算勞累，只是要多花些心思，有的時候，還得在宮中輪班守夜，甚至在沐休之日，也要被叫進宮中。

    顧清明倒是無所謂，他在京中并沒有太多應酬，多數時日都是在家中仍是對窗苦讀書籍，日子過得乏味又悠閑。

    若是宮中來了旨意傳喚，來接人的宮人從來不需等待，便可在朝廷賞賜給顧清明的宅院中找到他。

    也因著這個，宮中若是有什么急旨想擬定或是什么公務要處置，梁庸多半也會派著宮人來找顧清明。

    這一日，顧清明本該是在家中歇息，卻是被梁庸叫進了宮中。

    梁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因著昨夜顧清明可是守在了宮中，早上才剛離宮回家，可是皇上吩咐的那道旨意擬定，想要合乎皇上心意尋常人還真做不到。

    顧清明文采斐然，字又寫得好，每次都能夠討得皇上的滿意。

    所以梁庸今日第一時間，又是想到了找顧清明過來，當然他也是沖著顧清明客氣道：“顧大人，真是勞累您了，昨日您還在宮中守著呢！”

    “無事……”

    顧清明聞言，客氣的連忙搖了搖頭，他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目光卻是落在了園中的一處，腳步不覺停了下來。

    梁庸見到顧清明這般，下意識也隨著顧清明的目光看向了他所看的方向，只看到楊蓁蓁正抱著太子在園中玩著。

    太子如今已經快滿周歲，扶著旁人的手，自己也能夠勉強走上幾步，這會兒楊蓁蓁正是扶著太子在園中小步小步的在學著走路。

    梁庸倒是恍然記了起來楊蓁蓁與顧清明之間的關系，仿佛二人關系不淺，還是師兄妹的關系。

    故而顧清明這看到楊蓁蓁停下腳步，倒也并不奇怪。

    因著今日是他將人叫了進來，心中有幾分歉疚，這會兒見顧清明停下腳步，他也沒有催促。反倒是顧清明很快收回了目光。

    “顧大人，無事，皇上這次旨意并不著急，您可以在園中站會兒?！?/br>
    梁庸倒是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其實這會兒他看到楊蓁蓁的時候，心中也有幾分微妙。

    那一日太子生病，皇上出來時吩咐的奇怪，卻又十分為楊蓁蓁考慮，他當時并未多想，可是誰知道，之后那么長的幾個月里，皇上竟然都對楊蓁蓁十分漠視。說漠視也不像，若是真的漠視那便不會刻意打聽了行蹤，有意避開了。

    梁庸不知道那一日在殿內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總覺得，皇上明明便是避開了楊蓁蓁，卻仿佛對她更加上心了。

    但他一個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說，只能夠裝聾作啞著。

    顧清明聽了梁庸的話，面上微微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又是看了一眼就在不遠處的楊蓁蓁，眼底卻是浮起了一絲黯然：“多謝梁總館，不過……不必了?！?/br>
    說完這話，他似乎是怕自己再留戀，腳步有些迫不及待的離開了。

    這封旨意并不算大事，也并不難，顧清明很快便寫好，交給了梁庸。

    梁庸帶入御書房中交由蕭恒審閱，蓋了章后，也就沒有顧清明什么事情。

    顧清明謝絕了梁庸的相送，只讓一名小宮人帶著滿滿走出了宣和殿，在經過園子的時候，目光卻是沒忍住往方才楊蓁蓁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但這會兒，早已經沒了人。

    顧清明面上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重新打起了精神，隨著小宮人走出了皇宮。

    今日因著進宮急，顧清明也沒有帶曾墨跟隨。

    他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如今這個時辰，正當是百姓出來活動的時候。

    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繁華，顧清明緩步慢慢走著，他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站在了西巷口。

    顧清明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抬腳離開。

    可人已經快走到了楊家家門口，又覺得自己這般逃避，實在是太可笑了。

    顧清明說服著自己，便是想要逃避，難道還能逃避一輩子，不見楊蓁蓁，連帶著連自己的師娘和嘉言都一道兒躲避嗎？

    他勸服著自己，但實在沒有勇氣，往西巷里邊走去。

    而在這個時候，突然兩道身影，卻是引起了顧清明的注意。

    是楊陳氏和楊嘉言二人。

    二人行色匆匆從西巷里邊走出，似乎是因著低頭走路的緣故，并沒有發現顧清明。

    顧清明看著，卻有些疑惑了，原因只是因為今日并非是國子監放假的日子，楊嘉言如何會在家中？

    顧清明倒是沒有往逃學這方面想去，畢竟楊嘉言雖然有些淘氣，但還是懂事的，不會做出這般讓家人寒心的事情來。

    這般想著，顧清明忍不住出聲叫了一聲楊陳氏和楊嘉言：“師娘、嘉言?！?/br>
    二人聞聲，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在看到顧清明的時候，面上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楊陳氏有些茫然的面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沖著顧清明慢慢點了點頭，開口道：“是清明??！”

    “是?！?/br>
    顧清明快步走到了楊陳氏身邊，攙扶住了楊陳氏，輕聲開口道：“師娘您帶嘉言要去哪里？今日嘉言不該在國子監上學嗎？”

    楊陳氏聞言，面上的笑容卻是褪去了，她看了一眼楊嘉言，又看向顧清明，猶豫著輕聲開口道：“我帶清明去李家看妞妞……”

    妞妞是楊蓁蓁的女兒的小名，顧清明自是知道。

    他看著楊陳氏的面色，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忍不住開口又追問道：“師娘，妞妞是怎么了？”

    “沒事，沒事?！?/br>
    楊陳氏勉強笑了一下，還想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