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顧小舅
前幾章咱們說過,顧氏姐弟的辦事效率是出奇的快,遂在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定下的第二天,后者便迫不及待的將消息放了出去。 成親的日子則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十五。 而果不其然,這兩人的婚事消息一通傳出去后,闔錫平人都沸騰了,一時間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情,上到八十老嫗,下到八歲幼童。 可有趣的是,大家的關注點并不在程岐與程衍曾經是繼兄妹的上頭,更多的是在討論,國公府三房那邊的問題。 “哎,你們說?!?/br> 一條巷內,有趁著傍晚坐在門前臺階乘涼的大嫂子,她一邊削著晚上要吃的土豆皮,一邊提醒自家孩子不要亂跑,抬頭和對面縫被子的婆子扯皮。 “這程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要這兩孩子成親……這多別扭啊?!?/br> 巷口有賣魚的推著空板車回來,笑道:“這有什么別扭的,本來就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子,所謂親上加親,就是這個意思了?!?/br> “別不別扭另說?!?/br> 那婆子將膝蓋上的被子翻了個面兒,淡淡道:“人家老夫人怎么說也是衡陽縣主的出身,安排的事情,自然不是咱們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br> “那不見得?!?/br> 另有站在門口,將淘米的水潑出來的女子笑道:“就算那程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威風凜凜,但現在也老了,老糊涂了也不一定?!?/br> “哈哈哈——” “不過說的也是?!贝笊┳拥?,“那程岐去年鬧成什么樣子,程家也沒說好好管教管教,無非是因為有圣上在背后接著,不管她怎么鬧,都可以入宮去,現在倒好了,她不能入宮了,名聲又早就毀死了,脾氣不好不說,還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段貴妃,有幾家敢娶,與其推出去鬧,倒不如就這樣留在身邊,省心?!?/br> 眾人哄笑,又聽那賣魚的男子說道:“反正不管怎么說,這程宗玉都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比那從倭國回來,底細不清的曹燮,還有那個成日不出門,眼睛長到腦頂的謝儀啊,可是強多了,更何況,長得最是一絕?!?/br> “那么好看?” 將土豆放回籃筐里的大嫂子好奇道。 男子挑眉:“那是當然,比冠玉樓的那個寵姐還俊俏?!?/br> “呦,三小兒還去過冠玉樓??!” 淘米的女子哄笑道。 男子連連擺手,笑道:“我哪里去過,沒錢?!睂遘囃T谧约议T口,拎出水桶來刷洗著上面的魚鱗,“是我聽來買魚的馮家小廝說的,他成日跟著那馮宣出入那些風月場所,自然見多識廣了?!?/br> “不過不提程衍?!逼抛右徽Z中的,“這兩孩子的婚事一定下來,那程家二爺三爺怕不是得炸了廟?!?/br> 男子回頭:“怎么說?” 婆子到底活了這么多年,事情都看透了,笑道:“程家那七莊產業,現在是在他們兩個的手里,可本來,那是大爺留給岐姑娘的,現在岐姑娘要嫁人了,自然就得當陪嫁,就得拿回來?!?/br> 大嫂子聞言苦笑,搖了搖頭,回身進屋去了。 婆子將被子疊好,也捧著回屋了。 男子哎呀一聲,繼續刷著板車,淡淡道:“這家大業大,愁事也大啊?!?/br> 女子將生蟲得米挑出去,聞此言笑道:“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br> … … “母親,這……這簡直就是胡鬧!” 蘅蕪院的正廳里,程云杉憤怒的來回踱步,說道:“沙漠和宗玉好歹也兄妹相稱了一年多!怎么……怎么能突然定親呢!” 程老夫人知道他在氣什么,除去家業要拿回來的事情,無非是因為定親的事情沒有同他說,讓程云杉覺得,自己在這個家里沒有話語權。 “二叔?!?/br> 程岱雖然對于這件事的態度,也不太支持,但面對外人,他依舊護短。 “說白了,我姐的親事,其實是長房的私事?!彼z毫不給面子的說道,“我爹雖然不在了,但有我娘和舅舅做主,自然不許要經過你同意?!?/br> 程云奪吹胡子瞪眼,看向旁邊坐著的程云奪。 那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因為這親事的事情,他竟然也是通過坊間傳言才知道的,這兩孩子成親畢竟是大事,怎么能不和他商量一下呢。 就算長房和三房關系不好,過場總要走一下吧。 更何況,如果程岐要出嫁的話,這七莊產業,怕是真得拱手出去了,自己這十幾年的心血,恐怕馬上就要付諸東流去了。 “太衡,你這是說的什么話?!?/br> 季氏也很是不快,但在程老夫人面前,他們三房并沒有二房那樣一驚一乍的不穩重,只是道:“當初大爺過身的時候,特地囑咐過我和你三叔,要我們照顧好你們,這些年,我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把你們三個孩子當祖宗似的供著,你們現在倒好,主意也正,婚事定了就說定了,也不和我們商量一下,我們養了你們這么多年,不說決定不決定,好哇,連個知情的資格都沒有了是不是?” 程云杉也氣急道:“可是如此!”上前兩步想要動程岱,那少年抬頭,他卻又膽怯的停住了腳步,說道,“我和你們三叔,那還是聽別人說起,才知道你姐的婚事定下來了,這……這叫我們做叔叔的,把臉往哪兒擱!” “婚事是我定的,孩子們也是聽我的?!?/br> 沉默了許久的程老夫人突然開口,瞥向自己的兩個兒子。 “就是?!?/br> 顧杭從外面走進來,給程老夫人行禮過后,一屁股坐在程岱旁邊,毫不氣的說道:“我說二位程家哥哥,你們今日這把人都聚在這蘅蕪院,興師問罪到底是為了哪般啊,說出來,給我也聽聽,總不能把我也當做外人吧?!?/br> 季氏一向看不慣顧杭,季家和顧家都是商賈大戶,嫁進程家之后,兩方的老人也都相繼過身了,現在拼的就是兄弟,眼看著顧杭又插手了綏水碼頭航運的事情,各處勢力壓過自己哥哥一頭,激怒之心熊熊燃燒。 “我說顧杭,你別在這揣著明白裝糊涂,你敢說程衍和程岐的婚事,除去母親的決定,就沒有你的主意!” 季氏皺眉道:“再者說了,大嫂怎么不在!” “三嫂還真錯怪我了?!?/br> 看著這兩方一個個火燒眉毛的樣子,顧杭的心情是沒來由的好,從旁邊拿了個果子吃了,笑道:“這件事情,我還真沒有從中攛掇,只是老夫人早已思慮周全,我等小輩就按照吩咐安排就是了?!?/br> “至于我jiejie啊?!彼H有深意的說道,“jiejie好歹也是大家門戶出身,若論起詩書文學,上能開口一論,若是吵架的話,可吵不來?!?/br> 季氏被說的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翻臉道:“你這話說什么意思!不能吵架的是大家閨秀!”一指始終沒有話語權的鄭氏,“那我和鄭昉這樣出面的!就是那跋扈的潑婦了?” 鄭昉一駭,忙道:“……邰平?!?/br> 顧杭挑眉,沒說話,有些默認的意思。 這下季氏氣的更狠了,又要開口,卻被程云奪給止住,他滿面鐵青,現在可不是和顧杭斗嘴爭意氣的時候。 她不在乎程衍娶誰,程岐嫁給誰。 要緊的,是這七莊產業的去留問題。 沒想到這么多年了,到底還是要直面這個問題,而說實話,要不是去年程衍過繼,程岐轉性,程云奪的計劃本來是潤物細無聲。 程嵐的性子,那就不用說了,而程岱雖然和他大哥相反,但畢竟是個剛出十的孩子,又非長子,話語權并不多。 大哥死了,整個國公府都在他的手里。 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 就算程岐入宮了,那她也只是放在天空的風箏,飛的再高再遠,繩子也永遠都在他的手里攥著,程云奪,才是程岐的娘家。 可如今卻不同了。 來了個程衍,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程岐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顧氏的病也好了。 整個長房擰成一股繩倆和他作對。 “這樁婚事?!?/br> 程云奪深吸一口氣,冰冷道:“兩個孩子,也都同意了?” 始終沒開口的程衍聞言抬眼,淡淡道:“我沒有任何意見?!?/br> 程岱甩一記眼刀過去,咬牙切齒。 程衍視而不見。 “那沙漠呢?”程云杉不忿的說道,“太衡!把你姐給我叫來!” “不必麻煩了?!?/br> 顧杭道:“沙漠的性子你們也知道,她若是不愿意的話,早就跑過來蘅蕪院胡鬧一通了?!苯舆^茶盞抿了一口,“再者說了,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會大言不慚的議論自己的婚事,不過都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做主罷了?!?/br> “長輩,若說長輩的話,我得是頭一位?!?/br> 程云奪隱約有些把話挑明的意思:“如果我說不同意呢?!?/br> 顧杭聞言,臉上戲謔的表情逐漸斂回,坐正身子,冷漠道:“三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個做叔叔的,沒有阻攔的道理?!?/br> “婚嫁我不管?!?/br> 程云奪和顧杭對視:“但這兩孩子的身份,不合適?!?/br> 顧杭道:“那你想怎么樣?” “既然現在大哥過身了,國公府又是我當家?!背淘茒Z道,“那沙漠頭頂的長輩第一個便是我,我的態度,她若是不管不顧的話,就是要和我撕破臉皮了?!?/br> 撕破臉皮。 程云奪這么說,無非是想用來壓制程老夫人,因為那人最在乎整個程家在外人面前的假意和睦,她是絕對不會讓程岐和自己撕破臉皮的。 這樣一來,自己不同意,親事就得一拖再拖。 而在這樣的耗時下,不利的,仍然是長房。 果然,一聽到撕破臉皮,程老夫人的表情生出些復雜來。 顧杭最是。 婚事直接關系到七莊產業的歸宿,程云奪如此態度,顧杭早有預料,所以也早就有了后備的一手,他又抿了口茶,笑著沒有說話。 季氏不安的看著他,又看了看程云奪。 這個顧杭。 有貓膩。 … … 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在錫平發酵了幾天,熱度逐漸消了下去,暢音閣里,程云奪坐在圓凳前,手握清茶,聽著季氏和程云杉在自己耳邊不斷的抱怨著。 “我說老三,你可得趕緊想辦法啊?!?/br> 程云杉焦急道:“這日子都定下了,又是母親定的,此事迫在眉睫啊,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等程岐一出嫁了,咱們可真算是白忙活一場了?!?/br> 季氏也在旁不停的附和著,但說來說去,還是那兩個字。 “依我看啊,還是分家為妙?!彼?。 程云奪斜睨著她,冰冷道:“分家?”疲憊的揉著眼角,“你說的容易,可咱們怎么分啊,分來分去,不都得是把那七莊生意,全都還給程岐嗎?” 季氏不甘心道:“那怎么辦,不能說咱們白忙活了十多年,到頭來一個字兒都落不到手里吧,那咱們這是在做什么,給程岐做嫁衣嗎?”一拍大腿,“要我說還是得分家,你要是拉不下這個臉去和母親說,那我去說!” 說罷,季氏就要起身。 “你快坐下吧?!?/br> 程云奪現在煩心的很,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上,叱道:“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這樣胡鬧?!陛p咳兩聲,“你分吧,你去了就只會惹母親生氣,母親本來就因為大哥的死而偏疼長房,你這樣去,豈非是火上澆油,到時候母親若是真動了怒,別說你想分家了,她就得親自動手幫長房搶!” 季氏聽到這話,忿忿的坐下,嘟囔道:“你說也是,都是一爹一娘生的兩個兒子,沒有母親這樣偏心的,這么多年了,你是供著敬著,不敢有分毫差錯,到頭來,還是一丁點兒的好都撈不到?!?/br> 說到這里,程云杉不自然的看了他們夫妻一眼,抿了抿嘴唇。 “反正?!?/br> 程云奪有些胸悶,低低道:“大哥的遺囑還在,那可是去葛使君那里親自公證過得,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他死后留有的七莊產業,是暫交我手,等程岐出嫁的時候,要算做嫁妝歸還的?!?/br> 程云杉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弓了弓身子:“是了,只要有那份遺囑在,就算是分家,咱們也不占理,反倒是自己害了自己?!毖壑幸涣?,“除非……長房的幾個孩子不要那些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