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他第一次當著曲藍把這句話說出來,過去它有如千斤巨錘的沉重,但現在他終于可以安心地、毫無遺憾地將它說出口。 曲藍怔了一下,仿佛沒料到曲淼會直白地說出這個話題,曲淼打了個酒嗝,腦袋有些迷蒙地說道:“對了唐天予呢,今晚也別讓他只惦記著保鏢的身份,他也該放輕松點跟大家一起過年?!碧铺煊铔]有家人,就只有他們了。 曲藍望著曲淼欲言又止,他想對曲淼說他和唐天予并不是那種關系。但在這種熱鬧的時候,掃興的話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十一點過,蔣家的庭院里“砰、砰、砰——”地升騰起漫天的煙火。為了看清楚這場漂亮的夜焰,很多人還出了門跑去了外邊寬敞的湖岸。 夜空之下,曲淼暈乎乎地望著漫天不散的煙花,那真是一場絢爛至極的夢,浮華璀璨,讓他愈發眩暈。他的耳朵里充斥著大人和孩子一陣陣的叫聲,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和曲藍失散在歡快的人群。 他轉過身,“碰”地撞上一道熱源,厚重的溫熱瞬間便襲擊了他的身體和大腦,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一塊石頭,徑直便往后栽去。 但他沒有跌倒,蔣卓晨伸出手,抓住了曲淼細韌的手腕。 他將他拉回來,扶他站穩,在他重新倒進他懷里的那一刻,曲淼一下揮開了蔣卓晨的手。但一旦失去依托,他頓時又搖晃不穩地往旁邊倒去。 蔣卓晨再一次伸出了手,這一次他不再只是把他托住扶起。 他用兩只手穩住他,彎下了腰。在奪目的光彩湮滅的瞬間,蔣卓晨突然將曲淼整個人抱了起來。 第45章 “結束了,我帶你回去?!?/br> 他在他耳邊說。 突然間又有煙花升騰,一朵又是一朵。 “放開我——”接觸到熟悉的溫度,曲淼只感到無窮無盡的惡心和寒意,他在煙火的鳴叫聲中大喊,在酒精的麻醉中無力地掙扎。蔣卓晨充耳不聞,抱著身上的青年大步地離開了湖岸與依舊狂歡的人群。 蔣卓晨把曲淼抱回院里,不久之前還熱熱鬧鬧的地方此刻冷清得毫無人氣。將曲淼放到一個角落的長椅上,還沒坐穩,曲淼爬起來就沖蔣卓晨拼了命地撲上去。 “我要殺了你??!”曲淼怒目切齒地揮拳,他的愛,和他對蔣卓晨的恨,都像這晚的煙火,以為漸漸熄滅,終會迅速冷卻,可是它們卻又在酒精的控制下無預期地再一次瘋狂綻開。 蔣卓晨倒在椅背上讓曲淼打了幾拳,在他還要繼續的時候他終于準確無誤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在下方凝望著曲淼,看著被自己粗魯傷害的人坐在自己身上,痛恨地瞪視著自己。 曲淼還在掙扎,蔣卓晨拉下的手,突然一把抱住他的后背將他壓了下來。 他湊上他的唇,在酒氣與酒氣的沖撞中按住他的后腦勺,不容抗拒地攝住了青年濕潤的雙唇。 蔣卓晨的心動混雜在心痛如割之中,一聲又一聲砰砰地跳動。哪怕曲淼對他恨入骨髓,他也不可能、不會對曲淼避而不見,更不會放開自己想要抓著曲淼的那一雙手。 他的舌探進曲淼掙動的口腔,曲淼咬他,這一次后者沒有撕咬回去。他只是親他,在疼痛中纏綿地、更深入地吮含翻攪英俊好看的青年退縮的唇舌。蔣卓晨懷念親吻曲淼的感覺,在每一次如癡如醉的纏綿中,在那些他們一起醒來的清晨,在所有情潮翻滾的夜晚,或是哪怕不帶任何情欲的那些淺吻。 蔣卓晨曾目不斜視地往前,哪怕他知道在他回頭的時候,曲淼絕不會在原地等自己。因為這個男人總是以為,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為了這個人而回頭。 他曾用盡手段,去達到所有想完成的目的?,F在他也一樣,他會靠近他,用他能想到的方法,但這一次他再也不想傷害他了。他只想好好地看著他,守著他,并最終將他掠進自己的懷抱。 這個吻并不長,當唇角溢出的津液變得冰涼,蔣卓晨慢慢地退出了曲淼的嘴。 “對不起?!彼]著眼睛,萬般不想和懷里的人分開,但最終仍舊放開了桎梏著曲淼的雙手。 曲淼已經停止了掙扎,無聲地、如死了一般倒在蔣卓晨懷里。很久,蔣卓晨才聽到他的回答,他突然爆發的回答:“蔣卓晨,別他媽再來招惹我了!” “要我原諒你你就去死!”那是一場直抵心臟的痛的烙印,一步一步,從替身直到強暴,前者他可以淡忘,但血的教訓至今還常常撕開在他的眼前,痛心切骨,永生難平。 “對不起”三個字,能抹平什么呢? 絕世的煙花終于開盡,濃霧漸起,推來一夜切膚的冰涼,他推開他,從他懷里滾落出去。在縹緲的霧氣中嫌惡地擰著雙眉,跌跌撞撞,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大廳里,幾家人已經湊了幾桌麻將。曲淼走進去的時候曲藍已經坐在了麻將桌上。 “贏沒有?”他痞笑著站到曲藍身后,看看他手里的牌。 曲藍這才注意到他,回頭道:“你剛去哪里了?找了你好一會兒。才剛打完一局,你來嗎?” “不來了,這會兒有點醉,我要去躺會兒,你多贏點?!彼皖^在曲藍耳朵上親了一下,又晃到別桌去走了一圈。之后就由傭人帶著進了一間客房。 這種老傳統的守歲,一場麻將一般要打到早上,曲淼實在是太累了,腦袋里明明雜如亂麻,他卻一倒下去就沒了動的力氣。窩在被子里,他什么都沒有想,很快就睡著了。 蔣方瑜在蔣卓晨的書房里等了好一會兒他的堂哥才出現。 “初五的那次宴會你真不去了?不管怎樣你露露臉更好吧,我畢竟還沒正式上任?!泵磕陿I內最大的盛會,業界高層、大佬們都會出現,而在這樣的社交場合上得到的,包括未來一年的政策動向、行業趨勢、各種交流,互通有無。過去幾年蔣卓晨從未缺席,今年雖然早就有傳雷霆傳媒的ceo即將換人的消息,但畢竟蔣卓晨還是現任老大,怎么也該去露個面。 蔣卓晨在蔣方瑜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呼了一口氣,半晌道:“初五我沒時間,我必須盡快把楊志成的事搞定,以及把其他事情都安排好,初六之后的一段時間內可能我都會鮮少露面,今晚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之后的一些安排。至于初五那天,季相宜會陪著你,而且你代替我去正好,屆時他們自然會明白你即將接管雷霆傳媒,能省我們不少事?!?/br> 這倒是真的不假,但蔣卓晨不出席那天的活動并不為別的,卻是為了那樁原本和他無關的私事,蔣方瑜不由得猶豫地問蔣卓晨:“楊旭那樁事——你真的準備自己擔下來?這件事既然和你無關,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做?你要是真的跟楊志成交鋒,不就間接承認了殺楊旭是你安排的?你考慮清楚啊,要是真的不小心捅了出去,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 “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別的什么,而是為了保護曲淼。如果我不盡快處理好,楊志成或許還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曲淼處于危險不說,他還會察覺到不對勁。一旦他暴露,只要有任何環節沒有處理好,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br> “可是——”難道,楊旭的死真的和曲淼有關嗎?就因為蔣卓晨過去做了對曲淼很不好的事,所以他現在才要急著把事情攬到自己的身上? 蔣卓晨脫了外套,開口阻止了蔣方瑜沒說完的話:“今晚我不是讓你來勸我的。接下來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可能會很辛苦,但我會妥善安排好人幫你?!?/br> 蔣方瑜嘆口氣,“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要美人不要江山,甚至不要命?!?/br> 蔣卓晨點了一支煙,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卻搖了搖頭:“你放心,我很惜命,我還想跟他在一起過個七十年八十年,所以不會拿命去拼的?!?/br> 蔣方瑜靠在沙發背上,輕笑道:“真是沒想到你突然就大徹大悟了。過去大家都希望你能找個人安定下來,你總是付之一笑,現在哪怕再讓你出去風流你也不會干了吧?!?/br> 蔣卓晨起身,走到背后的窗下,推開一扇窗。香煙的煙霧隨之飄進了冷空氣中。 他靠在那里,咬著煙沒有說話。 蔣方瑜又說:“但就算你跟他成了,大伯他們那邊你要怎么辦,還有曲家也未必同意你們在一起?!?/br> “那些事以后再說吧?!贝┲疑碌哪腥苏驹诖跋?,他側頭看了看通亮的院子,“保證他的安全,以及我能真正得到他,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br> “楊旭這件事你不是正好可以用來彌補之前的過錯嗎?你為他做這么多為什么偏偏要瞞著他?” 蔣卓晨笑了笑,單手插在褲兜里,虛著眼睛在青煙中說道:“為了得到他我可以耍一些手段,但那些只是方式而不是目的。我想要的是他心甘情愿地原諒我和喜歡上我,而不是利用這件事去討要功勞,讓他覺得我故意為之?!?/br> 靠……蔣方瑜完全打開了對蔣卓晨認知的新大門。果然只有在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人才會露出自己的另一面嗎? 但蔣卓晨過去喜歡曲大少,倒怎么沒見他收收心? 然而這種事不該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時候問,懷著一點疑惑,蔣方瑜對蔣卓晨說道:“既然說到這份上,卓晨,我真的只能衷心祝福你了?!?/br> 蔣方瑜和蔣卓晨一直談到凌晨三點過,蔣方瑜回樓下,麻將桌上的人還在酣戰。蔣卓晨沿著二樓的客房慢慢地踱過,在拐角最安靜寬敞的房間外停了下來。 此刻廊上無人,大部分的保鏢和傭人不是在守歲跨年就是已經睡了。他靠在門外的墻上抽著煙,和睡在里邊的人隔著一扇他難以再闖進去的門,一直到那支香煙燃盡,他才轉身下樓。 曲淼醒來時,背后有個人抱著他睡得正熟。他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安靜地躺了幾分鐘后才拉開腰上曲藍的手,輕輕地下了床。 剛過了七點,穿戴好打開門,曲淼發現就連平日早起的唐天予今天都不見蹤影??峙绿铺煊枰才阒{熬了一夜。 他叫了守在走廊那頭的傭人,讓人送點吃的過來,又重新回了房里,并沒有看見門外的墻下那些散落的煙灰。 之后一直到八點過,各家的人才陸續被長輩們叫起來。一個個昏昏沉沉睡眼惺忪,但還是被迫打起了精神。 早上的正餐是湯圓和餃子,吃得暖暖和和的,之后就浩浩蕩蕩地開著車去廟里許愿、拜神。 在人山人海中曲淼扔了一枚硬幣進許愿池,轉眼就被一群拉著手過來的小姑娘擠到了一旁。 一只手穩穩地扶在曲淼的肩背上,隔著厚厚的衣服,他仿佛也即刻就被一種可怕的熱源燙傷。曲淼猛地抵開背上的那一只手,然而當他咬牙回身時,對上的卻是唐天予有幾絲不解與錯愕的眼神。 “……” 唐天予的手尷尬地放在半空中。 曲淼松了一口氣,有些同樣的尷尬,“我還以為是小偷,或者是——”他瞅了瞅唐天予,“我沒注意到你?!彼蝗挥X得自己太過于敏感了。 隔了兩個人,曲藍剛往池子正中央的烏龜嘴里扔進了一枚硬幣,聽到動靜他回過頭,看著曲淼跟唐天予問道:“怎么了?” 曲淼說:“沒事,我還以為是……那個誰?!?/br> 而曲淼嘴里的那個誰此刻正站在不遠處,把剛才這邊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中午在廟里吃齋飯,下午的時候,曲淼一家人就和蔣家的人告別,各自踏上接下來的行程。 這是之后一段時間之內,曲淼和“蔣卓晨”的最后一次碰面。 第46章 大年初二,到處依舊洋溢著過年的nongnong氣氛。 下午一點一刻,蔣宅,蔣卓晨的書房內。蔣卓晨和他的兩名親信正商討著與過年毫無關系的事情。 “楊志成前段時間一直在調查他父親死因,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篤定楊旭不是自然病死,而是您和曲二少做的。而且看樣子他應該也認為之前的刺殺是唐天予做的,畢竟唐天予是曲家的手下,前后兩次出事是同樣一批人做的完全說得通?!痹谧チ诵写糖档娜酥?,很快蔣卓晨的人就摸到了楊志成這顆瓜,并繼續做了不少的調查。 “嗯?!笔Y卓晨敲敲桌子,他翹著腿,帶著身下的椅子從桌前轉了九十度,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的,“繼續?!?/br> 他的兩名親信站在書桌的對面,高個子的那名手下繼續說:“楊志成家里現在剩他、他小三上位的后母,以及楊志成同母的一名還在上初中的meimei?!?/br> 這時之前沒說話的那名個頭稍微的青年說道:“晨哥,干脆我們綁架他那個meimei,逼他收手好了?這樣最簡單了事?!?/br> “楊志成并不是那種顧念親情的人?!笔Y卓晨輕鎖眉頭,手指又在桌面無節奏地敲了幾下,“他調查這些事絕對不只是為了報仇,除了報仇,我想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撈點好處。據我所知光是吸毒和飆車楊志成就被抓過幾次,比起重義,他更重利?!?/br> 高個子的男人道:“對,我手下的人查到楊志成有過一次飆車撞死人頂替案。當時死了四個人,楊家花了不少錢找人頂了罪。如果您不想對他來硬的,那么這件事完全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br> 蔣卓晨眼睛頓時深深地覷了起來。好幾年前的那樁車禍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最后被許多人認為是真兇的楊志成什么事都沒有,當時,被扔進監獄的另有其人。 當手下提起這樁往事,蔣卓晨的眼里漸漸泛出了狠厲的、算計的冷光。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突破口。 “申亮?!?/br> 高個子的男人說:“是,蔣總?” “你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隨便你怎么做,總之兩天內把對方當年頂罪的口供給我搞定。楊志成這邊你也繼續跟進,我要更多的線索?!?/br> “好?!?/br> “吳宇?!?/br> “晨哥,我要做什么?” “我要約楊志成,去b市。你給我做一些準備?!?/br> “好!要我做什么您盡管吩咐?!眳怯钅θ琳?,恨不得立刻行動。 三人在蔣卓晨的書房里商議了小半日,近五點時,吳宇與申亮陸續離開了蔣家。 蔣卓晨沒想到楊志成會這么難纏,雖然對方派去偷襲曲淼的人被抓后他就沒了動靜,但蔣卓晨知道他不會就這么停手。 蔣卓晨不會給楊志成再次出手的機會,主動出擊,先發制人向來是他的行事風格。更何況他沒那么多時間跟對方玩你來我往的游戲。 第二天上午,蔣卓晨就會約了楊志成。那邊先是愣,隨后就接受了他的約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