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63節
“若只是虎,自然無事?!迸崃鼐従彽氐?,“可若是有人暗中弄鬼呢?” 京兆王道:“什么?!” “老虎是撞不開那鐵欄,但鐵欄是有鎖的?!迸崃氐?,“老虎不會開鎖,可人會開。但是……但是……” 文帝道:“裴太師有話盡管說?!?/br> 裴霖走到文帝座前,道:“陛下,臣也是突然想到,覺得十分奇怪。沒錯,凌羽是有口無心,當著眾人就嚷出來了,說他現在失了內力。是不是有人想殺他,這臣說不準,可若要殺他,趁著他一個人的時候要殺他真是太容易不過了,方才淮兒也沒陪著他,他就一個人在偏殿睡著。為何不那時候動手,非得要大費周章,把他弄到離此有數十里之遠的北苑,然后還不動手,非得要把他丟進虎圈呢?” 穆慶皺眉,道:“聽裴兄這么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br> 文帝淡淡一笑,道:“裴太師果然心細,只不過,你就算想到,好像也晚了一點兒。朕也是想到了,可也晚了些兒。唉,有人拿準了朕會著急,也拿準了淮兒會急著去救人,這一著調虎離山,使得真是高明?!?/br> 文帝話未落音,便聽到慘呼之聲,伴著兵刃響聲,琉璃殿外突見血光四濺,眾禁軍竟然在互相廝殺。裴霖眼看著只長嘆一聲,其余座上之人已紛紛站起,大驚變色。只文帝神色仍是淡淡的,笑道:“看來我召你們入京封賞,卻是錯了?!?/br> 座中如今便只有一人還坐著,卻是樂良王。樂良王站起身來,走到文帝座前,手按腰間劍柄,屈一膝跪下,道:“臣弟不是想跟皇兄爭,也從來沒想過。說起來,我們幾兄弟的命,都是全仰仗皇兄。那時候我們都年紀尚幼,皇兄你在血雨腥風里面保住你這皇位,也是保了我們的命。后來皇兄皇位穩固,又封我們五兄弟為王,讓我們鎮守諸州鎮,過了這十多年的安穩日子,還諸多恩賞,臣弟是感激皇兄得很的。若不是皇兄有能耐,讓那幾位叔伯中的任一個登基攬權,我們這幾個景穆太子的兒子,早就被殺了?!?/br> 穆慶指著他,厲聲道:“樂良王,既然如此,你還干這大逆不道的事?” “皇兄,原本我是沒打算這么做的。就算你如今要殺我,我也沒這個打算……”樂良王話還不曾說完,便被文帝打斷了。文帝道:“誰說朕要殺你了?” 樂良王苦笑一聲,道:“皇兄此次召我們進京,便是這個打算。我知道自己是不對,不該替母家這般打抱不平。但陛下,我鎮守北鎮十多年,我是眼看著斛律家的人受的罪,畢竟我身上一半也流著他們的血??!常常被搶掠不說,還做牛做馬,就連我們現在狩獵的這鹿苑,都是他們修的,也不知那時候死了多少人。就因為日子過不下去,高車才會常常叛亂。前幾年那一回,惹得皇上大怒,最終隴西王斬了數千高車部眾,叛亂是壓下去了,但……我的好些個朋友,都死了?!?/br> 京兆王大怒,道:“你忘了你姓什么?對,你母親是斛律昭儀,但你是景穆太子的兒子,你身上流的是我們大魏的血!我是見過胳膊肘往外拐的,但沒見過拐成你這樣了!你都不配姓我們大代的姓!” “是,我不配?!睒妨纪醯?,“皇兄,我沒想過要爭皇位,真沒想過。我就是替那些被遷至漠南甚至是京畿的斛律家族求個情,他們只是想回漠北,也不會像柔然那般反反復復,狼子野心?!?/br> 穆慶怒道:“荒唐!樂良王,你叔祖說得不錯,誰給你灌了這許多迷魂湯?你連自己姓甚么都忘了?若是個個郡王都像你這般,向著自己母家,那豈不是亂了套?還不趕緊向皇上請罪,你跟皇上是嫡親兄弟,陛下念著你一時糊涂,說不定還能恕了你!” 文帝嘆了口氣,道:“朕只是不明白,就算朕現在應了你,你也走不出這個京城啊。就算你走出這京城,朕一樣的會食言啊。甚么一言九鼎的,這時候可都是不算話的。朕只會下旨讓源賀帶兵去,這次就不是斬首數千了,是數萬!竟敢鼓動朕的兄弟干這種事,若不殺還真不能泄憤!” 裴霖忽然“啊”了一聲,兩眼盯著樂良王,道:“樂良王,你難道……” 樂良王站了起身,對文帝道:“皇兄,我知道,這天下的人或者誰的死活你都不在乎,但有一個人,你是一定在意的?!?/br> 文帝終于變色,道:“你是說……” “對,我是說的我們的——長姊?!睒妨纪跣Φ?,“今日又是大射禮又是嵬狩禮,禁軍大都跟來了。清都長公主身子不適,留在壽安宮中,實在是再巧不過了。更巧的是,留在宮里那位虎賁將軍,也姓斛律?!?/br> 裴霖厲聲道:“公主現在何處?” 文帝兩眼凝視樂良王,緩緩地道:“若是我姊姊傷了一根頭發,你該知道后果?!?/br> “皇兄的姊姊,也是我的姊姊?!睒妨纪醯?,“我怎會傷她?皇兄,只要你今日允諾,讓高車部眾返回漠北,我自會將長姊好好地送回來。 裴霖笑了一笑,道:“樂良王,恕我直言,你這個點子,并不是什么好點子?!?/br> “確然不是,但卻有用?!睒妨纪跻残Φ?。穆慶左右看了一眼,道,“還有誰跟你是一伙的?” 樂陵王思譽和陽平王新成都去了北苑打獵,如今在座的除了樂良王,便是廣平王和汝陰王。廣平王叫道:“皇兄,我沒有,我是真什么都不知道!” 裴霖道:“陛下,陽平王既去了北苑狩獵,想必也是不知情的?!?/br> 文帝的目光終于落在汝陰王天賜的臉上,汝陰王嘆了一聲,站起了身來。他面色發灰,十分頹喪,低聲道:“皇兄,不是臣弟想這般做,確是……確是……” 文帝道:“朕只以為你那年征討高車失利,想不到還要糟糕些?” 汝陰王嘆道:“皇兄已經猜到了?!?/br> “打敗仗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道武皇帝一輩子也不是沒敗過?!蔽牡劾淅涞乜戳巳觋幫跻谎?,道,“就算落在敵人手里,忍一時之氣也沒什么。但居然為此真敢合著高車謀反,這樣的兄弟,朕不要也罷?!?/br> 汝陰王臉色更是灰敗,說不出話來。文帝又道:“思譽呢?他也是跟你一起的?” “不不不,皇兄,他不知道!”汝陰王叫道,“思譽既過繼到樂陵王名下,就是他的兒子了,我怎會再告訴他片言只語?” 文帝微微點頭,眼望琉璃殿外,道:“好?!庇謱妨纪醯?,“萬壽,你實在是糊涂得很。我們大代一族,說得好聽些兒,是馬上征戰打下的天下。再說實在些,你我如今所在的這宮城,這鹿苑,甚至是這天下,都是搶掠來的人口筑成的。自晉以來,天下大亂,誰又不這般爭搶了?你這心善,不僅是糊涂,也毫無用處,你啊,注定是成不了事的。朕不生你的氣,只是可惜你這個兄弟了,你這心腸,不合生在我家,也不合生在此世?!?/br> 第9章 裴明淮一行人快馬加鞭到了北苑,還沒到虎圈,便見著薛無憂與西河公主帶了人縱馬迎上。西河公主叫道:“糟了,糟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人把虎圈里面的虎都放出來了!我和薛哥哥本來在打獵,聽到說有人在虎圈里面,我們離這里近,就過來看看。本想進去救人,如今卻亂成一團。這才好了,說射虎,這可真得射虎了!” 裴明淮無心多說,問薛無憂道:“凌羽真在里面?” “是?!毖o憂臉上神色頗為古怪,道,“決不是他自己跑進去的,是有人把他丟進去的。誰這么想要他的命?” 裴明淮道:“就不該讓他逞強!他不懂事,怎能當著那么多人說出自己失了內力那話來!真是隨便誰都能殺了他!”說罷一拍馬背,縱馬往虎圈而去,薛無憂、西河公主連同乙旃惠一行人也跟了上去。 虎圈本來極大,層層鐵欄相圍。裴明淮見著凌羽就在兩道鐵欄之間,手被縛著,眼睛也被蒙住了,心下又驚又怒,叫道:“凌羽,究竟誰帶你過來的?” “我不知道!”凌羽聽到他聲音,叫道,“你們一個個都這么問,我真不知道呀,我一覺睡醒就在這里了!這是什么地方?誰把我眼睛蒙住的?明淮哥哥,你倒是快來救我啊,這……這是哪里?” 裴明淮低聲道:“無憂,乙將軍,我數一二三,各位以弓箭射虎,必須射中!” 眾人都點頭領命,裴明淮取了弓箭,剛搭弓上弦,忽聽著“轟”地一聲,鼻端聞到硝石硫磺味道,心知不好,再一看時,那鐵欄的鎖已被轟開,凌羽此時跟外面的老虎可就不是相隔著了,隨時一群老虎都能進去吃了他。 西河公主叫道:“不好,不好,是誰干的?” 薛無憂凝神去看,見鎖上連著長長的一條引線,一起拖到旁邊的樹林里,想必不知是何人藏身林中,此時點燃了引線,炸開了鎖。只是北苑茂林蔭翳,長草灌木過膝,實在看不清林中情形。 裴明淮自也看到了,此刻驚怒交集,哪里顧得上是誰干的,喝道:“走!” 但馬腳力再快,也快不過就在鐵欄外面候著的一群老虎。裴明淮眼見著群虎撲向凌羽,叫道:“無憂,把你短劍給他!”跟著喝道,“凌羽聽好,讓劍削斷你手上的繩索!” 薛無憂不及多想,拔了短劍出鞘,右手運勁,那柄綠如碧玉的短劍向凌羽的方向飛去。凌羽聽得劍破空之聲,手腕一翻,不偏不倚剛好在劍刃上一頓,腕上繩索立斷。知道劍勢極強,凌羽不敢接劍,一手扯掉蒙在眼上的布,只見到群虎朝自己撲來,呆了一呆。裴明淮叫道:“凌羽,先阻上一阻!” 他等還離凌羽有數十丈遠,但群虎已只隔數丈。凌羽自地上抓起薛無憂那柄短劍,劍身一橫。薛無憂見他站在那處,凝神守一,兩眼一眨不眨盯著撲過來的幾頭老虎,與方才跟自己相斗的時候大不一樣了。 只聽數聲咆哮,前頭的老虎凌空朝凌羽撲來。凌羽腳下不動,待得那老虎撲到半空之時,劍連晃數下,只見碧光閃動,劍劍刺在老虎要害,“砰砰砰”數聲,幾頭老虎都重重摔在地上。 此時裴明淮等人已奔近,數箭齊發,圍在旁邊的眾虎都中了箭,一時間咆哮聲不絕。裴明淮對西河公主道:“西河,把你鞭子給我!” 西河公主把軟鞭拋給他,裴明淮一縱馬又向前疾奔數丈,鞭子一展,已卷住凌羽的腰,將他拉了出來。裴明淮伸手接住凌羽,拉他坐在了馬背上,問道:“沒傷著吧?” “都怪你,都怪你騙我內丹,要不,這堆老虎我才不放在眼里呢!”凌羽嚷著道。裴明淮這時哪里有心思跟他纏,把他上上下下看了片刻,見他身上沒傷,才放下了心,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羽嘴一扁,道:“我真不知道??!我好好地睡著,一醒來就在這里了。我叫你,你也不答應!” 裴明淮道:“你方才在西苑的五色琉璃殿,如今在北苑,隔著幾十里去,我怎么答應!”說罷把鞭子擲還給了西河公主。 凌羽也把劍拋給薛無憂,卻手上無力,拋到一半就墜下了。西河公主揮鞭卷住短劍,遞給了薛無憂,對凌羽笑道:“你真厲害,這樣子還能殺幾頭老虎?!?/br> “也就這一下子了,再來我就得被它們吃了,我沒力氣了?!绷栌鹂嘀樀?。薛無憂看了一眼乙旃惠,問道:“乙將軍,你們禁軍里面,難道有人就這么看不慣這個小孩,非得要置他于死地嗎?” 乙旃惠嚇了一大跳,忙道:“薛公子,絕無此事!就算是我吧,我先前是有些不服氣,但方才輸在凌將軍手下,是真的心服口服!而且,就算是有人心里不服,也最多是私底下說說,發發牢sao,怎敢干出這種事?那豈不是不要命了!” 薛無憂皺眉道:“那便怪了,是誰要殺他?” 裴明淮其實早就隱隱地覺得不對了,只是剛才著急救人,無暇多想,此時見凌羽無恙,忽然“啊”了一聲,叫道:“不好!”也來不及解釋,一手攬了凌羽,道,“坐好!”掉轉馬頭便向來路奔去,口里喝道:“乙將軍,你立時隨我回西苑!無憂,你也一起!西河,你去找太子殿下,讓他速帶和將軍來西苑,不得有誤!” 薛無憂何等聰明之人,一怔之下便已明白,也道:“不好,這才真是調虎離山之計!” 西河公主也情知不對,道:“我這就去!” 裴明淮縱馬往回狂奔,只恨這馬還不夠快。凌羽被顛得不行,叫道:“明淮哥哥,你慢點,成不成?我都快掉下去了!” 裴明淮把他攬緊了些,道:“都怨你,你真是個災星,皇上遇到你就要出事!” 凌羽兩眼都瞪圓了,怒道:“你說什么?我是災星?” “要不是你出事,我也不會帶禁軍過來救你!”裴明淮道,“不是有人想殺你,要殺你不就那一下子的事!想必是有人意圖對皇上不利!有意把你帶到北苑,又從虎圈放出老虎來,把我給引過來。如今皇上身邊禁軍大都被我帶走,別的禁軍又被太子殿下一眾人帶著來這邊狩獵了,如今四散開來,北苑方圓數十里皆大山喬木,一時三刻根本連話都傳不到,更不消說即刻回西苑了?!?/br> 凌羽叫道:“甚么?!” “你坐好!”裴明淮道,“我們這就回去!” 一陣風吹過來,五色琉璃殿外的天淵池波光粼粼,泛起一個又一個的漣漪。殿中一時無人說話,最終京兆王長嘆一聲,道:“陛下說得沒錯,萬壽,你真是糊涂??!” 此時忽聽馬蹄聲疾響,一眾人沖了過來,為首的將軍翻身下馬,快步進殿,對著文帝跪下,道:“斛律莫烈來遲一步,陛下莫怪!”說罷回頭喝道,“押上來!” 被眾羽林軍押上來的,卻是斛律都居。他滿面血污,身上數處刀傷,怒視斛律莫烈,道:“真沒想到,事情卻會壞在你手里!我實在沒想到,你面上答應,心里卻……你在北鎮鎮守多年,你……你就沒看到我們高車人與他們作牛作馬么?” 斛律莫烈并不看他,只道:“我祖輩自道武皇帝年間便歸降大代,這么些年過來,也是恩寵風光。你們想要回漠北蠻荒苦寒之地,繼續過那茹毛飲血的日子,可我們并不想。你我雖同姓斛律,是族兄弟,但既然走的路不同,那也沒什么情義可言了。你說我們高車一直為大代作牛作馬,你可知道為什么?” 斛律都居一楞,道:“為什么?這有什么為什么的?他們當我們是牛馬牲口,不斷搶掠我們……” “那為什么會一直被搶掠?”斛律莫烈反問?!爸灰蚰銈兙鸵恢惫淌卦蹅冊灸切┝曀?,別人都知擇善而從,而我們高車還是茹毛飲血,就算是要起事也是粗疏得很,全沒個策劃謀略,除了累得高車部眾白白送死,還能有什么用!就算回了漠北又如何?柔然能放過么?一樣的會來打,會來搶!” 京兆王聽得斛律莫烈如此說,連連點頭,對穆慶道:“看不出來啊,這斛律將軍說得還真有道理!” “京兆王過獎了?!滨赡业?,“只是莫烈平日里讀了幾本書罷了,不像我這些族兄弟,一味的只知舞刀弄槍,多少年來全沒些長進?!?/br> 斛律都居怒道:“我們高車人本來便是狼的后代,從不稀罕那些文縐縐的!學那些沒用的,連我們尚武的本事都丟了,還有什么用!” 斛律莫烈道:“就是因為你們如此想,才會一直作牛作馬,為人所役?!辈辉倮頃啥季?,向文帝一禮道,“陛下,臣在這里胡說八道,陛下莫怪。只是我這族兄一路上罵我罵得實在厲害,臣也是實在憋不住了,所以多說了兩句?!?/br> 忽聽馬蹄聲響,聲如雷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馬奔將過來。太子搶進琉璃殿,叫道:“父皇,兒臣來遲了,讓您和公主受驚了!”說罷狠狠瞪了站在旁邊、面如死灰的汝陰王一眼,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裴明淮把凌羽抱下馬來,凌羽跑到了文帝身邊,問道:“陛下,你沒事吧?” 文帝見他臉上都是泥,頭發里面全是草屑,便道:“阿羽,累你受驚嚇了。去洗洗臉,別在這里呆著了,沒你的事兒?!闭f罷又對樂良王道,“萬壽,你若還有甚么話說,那說便是。宜都王、京兆王和裴太師三都大官都在此處,也必不會冤枉你的?!?/br> 樂良王沉默片刻,道:“皇兄,我沒什么好說的。這是謀逆之罪,皇兄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br> 京兆王指著他道:“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好,好,說得好。你樂良王府上下就得一個都不留,全部都得死。你若有什么隱情倒是說??!” “我沒什么隱情?!睒妨纪醯?,“皇兄召我等來,本來便是要殺的。反正都是一個死,不如賭上一賭。而且直到回京那天,我都還在猶豫,要不要做??墒?,我去見我母妃的時候,卻看到她……” 穆慶打斷了他,冷冷地道:“斛律昭儀就算不被人害死,這一回也得被你連累死!” 樂良王沉默不語,只聽裴霖緩緩地道:“樂良王,我問你一句,你一直說陛下召你們五王進京是要殺你們,敢問陛下好端端地殺你們作甚么?這話你究竟是在哪里聽來的?” “我不能說?!睒妨纪醯?,“皇兄如今是不會認的,反正也沒關系了,要殺我認便是?!?/br> 文帝點了點頭,對穆慶道:“既然如此,內都、外都、中都這三都大官都在這里,那就請三位決斷,如何處置吧?!?/br> 穆慶和裴霖二人互望一眼,穆慶嘆了一口氣,看向京兆王。京兆王起身道:“陛下,我看……我看萬壽也是一時糊涂,這,要說謀逆,好像也,也算不上……要不,就削去王爵,黜為庶人?” 穆慶搖了搖頭,道:“事是已經做出來了,若是這么處置,那以后人人都不怕了,人人都敢犯上作亂了?京兆王,不成哪!” 文帝問道:“太師如何看?” 裴霖躬身道:“陛下,樂良王意圖謀逆,死罪那是一定的,只是,此事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汝陰王嘛……被人裹挾,怕是身不由己,削去王爵,便在京師收監,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文帝嗯了一聲,道:“便依太師的,汝陰王削去王爵,黜為庶人,留在京師收監。樂良王死罪,也先收監罷。至于你二人的家人,盡數貶為隸戶,遷至撫冥,永不得赦。詔隴西王源賀即刻出兵,凡與此事有涉的高車諸部,一律斬殺,一個也別讓逃回漠北?!?/br> 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最后聽到“撲通”一聲,汝陰王跪在地上,道:“謝皇兄開恩!”樂良王卻是臉色慘然,道:“皇兄,撫冥在北鎮中最是偏遠,怕是遷到那處也死得差不多了,求皇兄開恩,我家人都并不知曉……” “你不是想要讓眾高車遷回漠北么?”文帝淡淡地道,“漠北比起朔州,那更是偏僻苦寒之地。照這么說,朕下旨讓你家人發配到撫冥軍鎮為奴,還算是恩典了?!鳖D了一頓,又笑道,“朕還是那句話,你若有什么話說,不妨現在說,朕雖不能赦你,但你的家人怕還是有條活路的?!?/br> 頓時殿中又是靜得出奇,連掉根針下來都能聽到,眾人都目注樂良王,等他回答。只見樂良王面色有異,嘴角都在微微抽動,最后終于猛一咬牙,道:“臣弟無話可說,便請皇兄賜一死罷!” 文帝沉默片刻,卻笑道:“還真是朕的好兄弟?!边@時又見一乘車輦過來,駕以四馬,卻是金根車,知道是清都長公主到了,除了京兆王之外,眾人皆站了起來。車輦旁邊跟了一眾女子,都是腰佩短劍,服飾麗艷,簇擁著中間一個宮裝女郎,正是景風。景風自馬上躍下,快步進殿,也不下拜,便道:“父皇,尉端被人害死了,這回你一定要給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