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81節
清都長公主瞪了他一眼,嗔道:“陛下這話說得,你都知道要修身養性,少怒少憂,難不成你要我日日動氣傷身?” 文帝忙賠笑道:“姊姊,你可莫要生氣,我們這般,倒是要讓淮兒笑話了?!碑斚掠值?,“淮兒,有話便問罷?!?/br> 裴明淮抬起頭,道:“陛下,當年平原王謀反一案,到底還有些什么內情?不是說陛下身邊的侍衛統領凌羽是平原王的義弟,隨他一同謀逆,莫瓌殺了凌羽以求自?!?/br> 文帝道:“那又如何?” 裴明淮道:“這次我回京來,也是想向陛下稟告此事。我在朝天峽見著一個少年,手中有支紫玉笛,武功之高,生平僅見……”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著文帝臉色大變,忙住了口。文帝問道:“那少年去了何處?他跟你說了什么?” 裴明淮把當日朝天峽之事說了一遍,文帝聽了只怔怔出神,也不說話。清都長公主一聲嘆息,對裴明淮道:“凌羽出身江湖,與平原王乃是結義兄弟,這你是知道的。陛下少年即位,那時莫瓌擅權,又有諸王環伺,日子真是不好過的。凌羽進宮的時候跟陛下年紀差不多,與陛下甚是交好……” 裴明淮奇道:“與陛下交好?” 文帝點頭道:“正是。我向來沒什么朋友,凌羽……唉,他跟旁人實在不一樣。就算他叛我,我倒也不恨他,只是傷心,我對他再好,總歸比不過平原王與他的情義。倒是莫瓌狠得下心,心知那一回已經是輸了,不僅是相偕的幾個王公大臣,連凌羽都能當棋子拋出來,甚么都推到別人身上。哼,朕這啞巴虧是吃得大了,心里是恨極了,那時卻發作不出來,畢竟莫瓌那時候羽翼豐滿,又把什么都撇得干干凈凈,朕還年輕,暫忍得幾年再說。我還得贊他平亂有功,加封他平原王,賜婚他跟上谷公主,嘿,那心里的滋味,真是只有自己知道!” 裴明淮道:“陛下也實在沒必要著急?!?/br> 文帝看了一眼清都長公主,道:“但那一回,還是差點要了我的命,也真是狼狽得很。百官大都依附于他,我回來還得夸他幾句。這些都罷了,只是累了你姑姑,冬天里渡冰河,這落下的病……” 清都長公主淡淡地道:“陛下總是記掛著這事,我都說了多少年了,又不是陛下的錯。霂兒被我們寵壞了,心思又細,陛下不用太介懷?!?/br> 文帝嘆道:“她再怎么任性,朕也只有由得她,誰叫我欠了她的?只恨莫瓌謀逆,倒累了她。凌羽呢,明明是舍命救了我,卻白背了那謀逆的罪名?!?/br> 清都長公主道:“也真怪不了誰,莫瓌記著他家里的仇怨,畢竟沮渠皇族是降了大魏,并無他心,卻終究被尋了些由頭,盡數以謀逆之罪處死。他父親……唉,武威長公主在先帝面前跪了一夜,也沒能救得她夫君。莫瓌對凌羽不是沒情義,心里還是在意的,但若比起報仇復國,那又實在算不得什么了?!?/br> 文帝嘆了口氣,出神半日,方道:“平原王拎了他頭顱來回稟于朕,那臉面血rou模糊,哪里還辨得出來?我那時想,莫瓌畢竟對他還是不同,若是最后放了他一條生路,也未可知……也并不想深究,凌羽不是跟我們一樣的人,逃就逃了吧,不要回來了……” 裴明淮道:“那我在朝天峽見到的,真是凌羽了?我也留意看了,凌羽身邊并未帶那柄霄練,而且……唉,我就在陛下面前說實話罷,就算劍在他手里,我也奪不下來,實在慚愧得很” 文帝又出神了良久,道:“這些舊事,原與你不相干,且說你的事罷。朕賜你赤霄,從無他意,卻倒惹出你這番心思來。你爹爹對朕是不是忠心不二,朕心中明白得很。他都不擔心,你這孩子,偏要多這心!今日當著姊姊,朕就把話說在這里,若我對你裴氏有他意,天誅地滅!” 裴明淮嚇了一跳,忙跪下道:“陛下這么說,教明淮無顏以對了?!?/br> 文帝笑道:“起來,你今天都不知道跪了幾次了。我們一家子閑聊,這么折騰來折騰去的,還要不要好好說話了?” 裴明淮訕訕地站了起來,清都長公主又拉了他在身旁坐下。只聽文帝笑道:“這趟出去,可有什么新鮮事?說來給朕聽聽。你成日里玩得開心,朕悶在宮里,可無聊得緊?!?/br> 裴明淮這段時日,還真是怪異經歷頗多,當下揀了些說來,文帝和清都長公主還真聽進去了,連著問:“后來呢?”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文帝伸了個懶腰,道:“朕聽著聽著,居然就餓了。叫人傳些點心來?!?/br> 清都長公主點了點頭,喚道:“白芷!去取些陛下愛吃的點心來?!?/br> 過不了多時,一個宮女便端了點心進來?;实鄱肆松徣~湯給清都長公主,笑道:“我喝著甜了點,少了點清雅味道?!?/br> 清都長公主一笑,道:“陛下喝的,是我愛的口味,自然甜了?!?/br> 文帝笑道:“剛才說了些舊事,倒忘了正事。這回貢品里面有樣東西,朕替你留了下來?!?/br> 清都長公主取了一只錦盒,遞給裴明淮?!盎磧?,你如今常在外面,這東西留在身邊,想必有用。此去西域,多加小心?!?/br> 裴明淮起身雙手接過,道:“是,明淮知道?!庇中Φ?,“陛下,我倒是奇怪一件事?!?/br> 文帝道:“甚么?” “你都沒問我一句,為何凌羽還是少年模樣,頂多也就十六七的樣子,可他明明跟陛下你年紀差不多?!迸崦骰葱Φ?。 清都長公主問道:“你也知道緣故?” “前些時候在鳳儀山姜家莊,見到那個七十多歲還如二十許人的女子,自然是一想就明白了?!迸崦骰吹?,“御寇訣不是人人能練的,稍有不慎便是自毀。凌羽想必是練成了,不過,我看他并不怎么開心的樣子?!?/br> 文帝一怔,剛要說話,清都長公主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對了,淮兒,慶云知道你今兒要來,早就進宮來了,盼了你好久了。你也知道,她……” 裴明淮此刻也顧不得什么了,忙道:“母親,您就別撮合我跟慶云了。我對她,實在并無半分情意?!?/br> 清都長公主一呆,轉頭對文帝道:“你看呢?” 文帝微笑道:“姊姊作主?!?/br> 清都長公主嗔道:“陛下,你別該說話的時候全推給我!”她忽然笑容一斂,兩眼凝視裴明淮,道,“淮兒,我這話,可記住了??梢詣有?,但切莫動真情。情之一字,于你本是多余,你懂么?” 裴明淮只得點了點頭,文帝卻搖頭,道:“他年紀輕,哪里能懂這些。若不經歷一番,也是不會明白的。只不過,皇室中人,婚姻大事,又豈得由得了自己?……也罷,你不想娶慶云,朕不勉強。若是你不快活,朕即便賜了婚,又有什么意思?” 清都長公主忽一笑道:“淮兒,昔日你對瓊夜有意,那丫頭卻堅拒,唉!也算她聰明,沒白跟我一場。她容貌才情都屬上品,覓個如意郎君,和和美美白頭偕老,勝過這深宮寂寞百倍?!?/br> 裴明淮不想她突然提起這事,一時間尷尬得不知說什么好。清都長公主笑道:“你打量我不知道么?瓊夜服侍我多年,也在這宮里呆了多年,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嫁你,你再寵她,也只能有妾室之份,她那般要強的人,必然不肯。我雖然疼惜她,但也不能讓她作你正室?!?/br> 裴明淮窘得臉都紅了,道:“母親,你怎么突然想起瓊夜了?她都走了好幾年了?!?/br> “不是突然想起,是她給我千里迢迢送了東西來?!鼻宥奸L公主笑道,“你且猜猜,這安樂殿里面的東西,哪一樣是瓊夜送的?” 安樂殿里面的東西,哪一樣裴明淮都是看得極熟的。要說眼生,就是那些牡丹花??森傄挂膊恢劣谇Ю锾鎏?,送花來吧? 文帝見裴明淮想不出來,笑道:“她那手藝可真是好,連淮兒的眼睛也瞞過了?;磧?,你過去看看那牡丹?!?/br> 裴明淮還未走近,便覺得一陣寒氣襲來,原來殿側的地上,全是一大塊一大塊的冰塊,那些牡丹便是架在冰塊上的。再伸手一摸那牡丹花瓣,只覺酥軟欲化,再細看時,還是認不出是什么做的。只聽清都長公主笑道:“那是酥油,遇熱便熔了,瓊夜以冰塊雪水護著,一路送來,也實在是不易。還是她知道我的喜好,不枉我疼她一場?!?/br> 裴明淮這才明白,為何清都長公主突然提起瓊夜來。當下笑道:“瓊夜實在是有心。她去了那塔縣幾年,又學了這等本事?韓叔叔的本領,她遲早能學全呢?!?/br> 文帝搖頭嘆道:“韓明辭官,朕也甚是可惜。只是他老父重病,朕也不能不準哪?!?/br> 清都長公主笑道:“我有幾樣物事,你帶去給瓊夜。若是那西域偏遠之地住膩了,想回來,你盡管帶她回來便是?!?/br> 裴明淮苦笑,道:“母親笑話我了。瓊夜說得有理,我既給不了她想要的,又何必誤她?” 清都長公主道:“只怕你哪一日遇上了心儀之人,哪怕是給不了人家想要的,也會糾纏不休。你啊……我還不知道你了?你從小到大,想要的,哪一樣沒到手?瓊夜只不過是你自小的情份,還想錦上添花罷了?!?/br> 裴明淮聽她如此說,怔忡不言。 再回頭看那牡丹,白艷濃麗,雖然以冰相護,但這安樂殿太過暖意融融,花瓣已微微在溶化了。 從正月初開始,塔縣的上花館和下花館就到了一年里面最忙碌的時候。按規矩,上下花館的畫師們,都得沐浴焚香,預備把正月十五的酥油花“裝盤”。 瓊夜是上花館“掌尺”——也就是館主——韓明的獨生女兒,自然也得幫著料理。她剛走至院門,就看見一個身披貂裘的青年男子站在雪地中,輕輕地“啊”了一聲,連披風都來不及扣好,迎了上去。 那男子回過頭來,瓊夜見著他臉,失聲叫道:“明淮哥哥?怎么是你?” 裴明淮笑道:“嚇著你了?”打量了她片刻,道,“一晃數年,瓊夜是越來越好看了。想不到這西域邊陲之地,還挺養人?!?/br> 韓瓊夜看來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一雙妙目直盯著裴明淮,呆呆地不說話。裴明淮笑道:“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對嗎?還是你不想見我?” “……沒,沒有?!杯傄勾瓜骂^,低聲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這里。明淮哥哥,你怎會到這里來?” 裴明淮嘆了口氣,道:“我是來尋雪蓮花的?!?/br> 瓊夜一驚,道:“難道皇后的寒疾,又加重了?” 裴明淮臉色黯然,道:“加重倒談不上,只是她長年受此疾所苦,我怎忍心看她如此?” 瓊夜不覺點頭,卻道:“明淮哥哥,那也不必你親自跑一趟。要進貢,還不容易了?” 裴明淮微笑道:“我也想來看看你啊?!?/br> 瓊夜臉頰微微一紅,這時方想起兩人還站在雪地里說話,忙道:“明淮哥哥,這冰天雪地的,快進屋吧?!?/br>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一個十分嬌柔的聲音,叫了一聲:“瓊姊姊?!?/br> 裴明淮回頭一看,卻是個少女,比瓊夜小著幾歲。雖是寒冬臘月,她卻穿得甚是單薄,膚光勝雪,清秀絕倫。她雖兩眼看著瓊夜,一雙眼睛卻是霧蒙蒙的,好像要滴得出水來。 “小葉,這么冷,你怎么來了?”瓊夜忙迎上去,解了自己的大紅斗篷披在她身上?!扒颇?,穿這么少!” 丁小葉的臉,朝裴明淮的方向,略略地側了一側?!碍傛㈡?,你有客人?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說?!?/br> 瓊夜道:“好啊,進屋去說?!眳s見丁小葉緩緩地搖了搖頭,瓊夜略有些躊躕,道:“小葉,你不記得明淮哥哥了?” 丁小葉“啊”地一聲,臉轉向裴明淮,道:“是裴……裴三公子?” 裴明淮卻實在是想不起她是誰了,瓊夜笑道:“明淮哥哥,小葉當時還小,如今是女大十八變,也難怪你不認識了。那一年,我回京的時候就帶了她來玩,還見過你的,你不記得了?她是我爹爹師弟的女兒?!?/br> 聽她這一說,裴明淮是記起來了,似乎是有這么回事。只是那時候丁小葉是個不起眼的小姑娘,現在是大變樣了。 丁小葉朝裴明淮福了一福,道:“裴公子,小葉失禮了。塔縣偏遠,你這時候到,想必是累了……姊姊,你先去陪裴公子,我……我先回家了?!?/br> 瓊夜忙道:“小葉,你別走?!彼鋈谎劬σ涣?,叫道,“叔叔,你來得正好。你陪明淮哥哥進去,好么?我跟小葉有幾句話要說,馬上就進來。明淮哥哥,你先進去坐一坐,我立時就安排酒菜,好歹也要替你接風洗塵哪?!?/br> 裴明淮回過頭,他知道韓瓊夜的父親韓明是有個兄弟,也見過幾次面。這韓朗比他兄長年紀要小許多,眉目也頗相似,裴明淮記得曾聽瓊夜提過,說她這二叔跟韓明非一母所生,其父早亡,韓朗也不怎么得其父喜愛。 韓朗顯然是記得裴明淮的,一張臉上又是驚又是喜,叫道:“三公子,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裴明淮笑道:“好久不見韓二叔了,我是有事在身的,順道來探望韓叔叔一家?!?/br> 韓朗忙道:“不敢當,韓某哪里當得起公子叫一聲二叔?!闭f罷忙讓道,“三公子,請這邊走。我兄長見了你,那得是又驚又喜啊?!?/br> 裴明淮對瓊夜和丁小葉點了點頭,瓊夜報以一笑,丁小葉卻毫無反應,就像是沒看到一樣。韓朗看在眼里,待走遠了,便對裴明淮道:“公子莫要見怪,小葉那姑娘,眼睛是看不到的?!?/br> 裴明淮方才便已如此懷疑,聽韓朗這一說,心里甚是替丁小葉可惜。丁小葉雖不如瓊夜明艷嬌媚,卻是另一番的清麗可人,讓人見著就心生憐意。便問道:“我以前見過她,她眼睛還是好好的啊?!?/br> 韓朗搖頭嘆息,道:“她繡功極好,遠近聞名。只是她父親丁南,本來是下花館的掌尺,風光無限,卻在那年正月,趕制酥油花的時候,一只手被凍掉了三根手指?!?/br> 裴明淮“啊”了一聲,韓朗嘆道:“三公子不知……” “韓二叔別再三公子三公子地叫我了,”裴明淮道,“我自小跟瓊夜一處玩,您和韓叔叔,都是長輩?!?/br> 韓朗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淮,你大概不知道,這塔縣的酥油花,遠近馳名。做酥油花的地方,喚作上花館和下花館,從來都是爭個不停,掌尺便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只是日日夜夜把手泡在雪水之中,方能制出那酥油花來,長年累月,哪里熬得過呢?自丁南斷指后,下花館也再沒有擔得起掌尺的人。上花館一向壓著下花館一頭,尤其是我兄長五年前辭官歸來,接管上花館掌尺一職之后?!?/br> 裴明淮道:“我還以為韓叔叔辭官回來,是為隱居呢?!?/br> “塔縣本來就是他老家,眾人非要他任掌尺,個個都是親戚老友,他哪里推辭得了。還有我們爹呢,一輩子在這里當掌尺,要是我大哥不接,我爹得氣死!”韓朗嘆道,“我爹病了幾年,手也不聽使喚了,眾人都說下花館蒸蒸日上,壓著上花館了,大哥怎么著也要替大家掙回這面子來。下花館呢……自然也不甘落后,丁南本來身體不好,還是事事親為?!?/br> 他又嘆了口氣,道:“斷指之后,丁南等于是殘廢了,從此辭了掌尺一職,在下花館里干些雜活。小葉十八歲的時候,因為沒日沒夜地繡花,眼瞎了。丁家父女都是傲性子的人,決不肯受人恩惠。但小葉當瓊夜是姊姊,瓊夜做些衣服,說是自己穿舊的,她也肯收下。小葉喜歡的吃食,瓊夜也會著人送去?!?/br> 裴明淮由衷地道:“瓊夜自小便是最心善的人?!?/br> 這時風雪更大,白色雪片夾著冷風,呼呼地打轉。天地之間一片潔白,可謂玉樹瓊花。 裴明淮一腳下去,那積了約半尺厚的白雪之上,便印下一個腳印。只聽得走在一旁的韓朗,淡淡地說了一句:“唉,今年這天,可真是冷啊,好幾年都沒下過這么厚的雪了。我還記得,三年前,那個正月,也是這般的冷……” 他一雙眼睛,怔怔地盯在雪地上,喃喃道:“丁南的手指,一根,兩根,三根,血淋淋地掉在雪地上。那個紅啊……” 他的聲音,在寒風里微微發顫。裴明淮略帶著點詫異地盯著他看,他突然覺得,即便是在這被雪光映得一片白亮的開闊之處,周圍卻仍是一片看不穿的黑。 又走了幾步,便看到一排巨大的架子。說是架子,其實就跟一座房屋的屋架無異,由十二根又粗又長的木桿組成。架子上掛滿了厚厚的錦鍛帷簾,上面繡滿了佛像,佛像周圍綴滿了繁復精巧的吉祥圖案。 “這便是塔縣正月十五,酥油花會的花架?!表n朗說道,“這上花館后面的幾處院落,便是我一家的居處。這邊請?!?/br> 裴明淮道:“我是來得冒昧了,正趕上你們忙的時候?!?/br> “我們全家是高興都來不及,真是請都請不來的。瓊夜想必更開心,她當年替你畫像一事,我還記得清楚呢?!表n朗笑道,“畫出來的,卻實在不像?!?/br> 裴明淮聽他提到往事,不覺一笑,道:“瓊夜那時才幾歲?如今想來,她學她爹的本事,也學到七八分了吧?!?/br> 韓朗笑道:“她遲早能青出于藍呢?!彼送焐?,“雪越下越大了,我們快進去吧,喝杯熱酒暖暖身子?!?/br> 韓家人的住處,便在上花館后面的幾進小院之中。酒菜已經擺好,幾色冷盤甚是精致,酒也早早地溫在了火上。裴明淮一進去便覺得十分溫暖,聞著酒香,再一看窗外雪花飄飄,那滋味是別提多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