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笑道：“凌羽！”

    文帝道：“你過來?！闭惺肿屃栌疬^來，拉了他在身邊坐下。凌羽也就真坐了，眾人目瞪口呆，只有清都長公主一笑置之。

    莫瓌叫道：“凌羽！”見凌羽坐著不動，只得起身道，“陛下，這是我義弟凌羽，出身江湖，不懂禮數，陛下和公主莫怪?！?/br>
    文帝笑道：“自然不怪。平原王，朕這就打算把凌羽留在身邊了，你這個當大哥的，可不要阻攔?！?/br>
    莫瓌一怔，也料不到文帝會爽快到這地步，只得道：“陛下，凌羽他不懂事，怕犯了宮中的忌諱?！?/br>
    文帝道：“朕說不會就不會?！庇謱η宥奸L公主道，“姊姊，凌羽的功夫是真好，讓他留在宮里吧。就封羽林中郎將，你看可好？”

    裴霖道：“陛下，不是臣要掃你的興，也沒有這么個封法的?！?/br>
    穆慶也覺不妥，忙道：“是啊，陛下，裴尚書說得是……”

    文帝笑道：“朕的羽林軍一直缺個武藝高強的統領，我看凌羽挺合適的?！?/br>
    裴霖苦笑，道：“陛下，這個，不止是要武藝高強，還要……”

    清都長公主笑著打斷了裴霖，道：“罷啦，你就由得陛下去吧?！?/br>
    文帝笑道：“還是姊姊好?！迸ゎ^對凌羽道，“凌羽，你這劍好得很。跟我來，我也給你看看宮里的藏劍?！闭f罷起身便走，凌羽眼睛發亮，跟了上去。

    穆慶叫道：“公主，這，這……就由得陛下這么隨便封么？”

    清都長公主微笑道：“陛下難得有個人能陪他玩，沒什么大不了的?！?/br>
    穆慶搖了搖頭，道：“莫瓌，你還是跟著去看看。陛下好武，莫不是要跟這孩子練練劍吧？若傷到了陛下，那誰也擔不起?！?/br>
    莫瓌笑道：“穆兄盡管放心，我這個義弟，雖說禮數什么的全然不懂，但這劍術天下無雙，收發隨心，絕不至于傷了陛下?！?/br>
    穆慶仍是不放心，道：“這……”

    清都長公主微笑道：“穆伯伯不必掛心，你看這樹上的花一瓣都不曾落，平原王不是在幫他義弟說大話?！?/br>
    見穆慶仍有擔憂之色，裴霖笑道：“穆兄，你再說，便是在疑平原王了?！?/br>
    穆慶叫道：“哎喲，我哪有這意思！”

    林金律一直不曾開口，這時起身離席，笑道：“我去看看?！?/br>
    見他這么說，穆慶忙道：“對，對，林常侍去最好?！?/br>
    文帝帶了凌羽到九華堂，過不了多時，內藏曹令奉上數劍。凌羽拔出一把，只見劍身如冰雪，飾以七彩珠玉，瑰麗之極。凌羽“啊”了一聲，道：“赤霄原來藏在宮里?！庇秩×艘话?，喜道，“這個好玩，這是工布，你聽?！?/br>
    凌羽隨手舞劍，那劍上珠飾如流水，響聲如樂曲。文帝看著他，笑問道：“你是怎么認得平原王的？”

    凌羽道：“他闖進我住的地方，中了毒，被我救了。他說帶我出來玩，我就跟來了?！?/br>
    文帝若有所思地道：“他倒真閑。你住哪兒？”

    凌羽不著意地道：“我說了陛下也找不到的?！焙鲇值?，“陛下，這是把什么劍？”

    文帝看他取過來的一把短劍，黑黝黝的，毫無出奇之處。內藏曹令道：“陛下，這把劍是自涼國皇宮來的，不知道叫甚么名字?！?/br>
    凌羽哦了一聲，將那劍放下了，又去玩那把工布。文帝問道：“凌羽，你多大了？”

    凌羽笑道：“剛滿十八?！?/br>
    文帝摸了摸他的臉，道：“你看起來還要小些。我再過幾個月就十九了，比你大。別叫我陛下了?！?/br>
    凌羽笑道：“那叫什么？我有大哥了，可不能也叫你大哥?！?/br>
    文帝想了想，道：“你叫我濬哥哥吧?！?/br>
    凌羽笑道：“那你叫我阿羽便是?！?/br>
    這時林金律親自捧了酪漿過來，凌羽回頭笑道：“謝謝爺爺啦?！?/br>
    林金律一楞，道：“你叫我什么？”

    凌羽笑道：“爺爺啊?！?/br>
    林金律微微一笑，望著凌羽，神色頗為慈祥，道：“還是第一回有人這么叫我?！?/br>
    文帝喝了口酪漿，道：“這是林常侍，朕身邊得力的臣子。嗯，論年紀，叫爺爺也不差?！?/br>
    凌羽笑著叫了一聲：“林爺爺！”又看了看林金律捧過來的碟子，里面的點心紅紅綠綠的好看得很，問道，“我可以吃么？”

    林金律忙道：“快吃，快吃?！币娏栌鹨豢诰统粤艘粋€，忙倒了酪漿來，道，“啊唷，你這孩子，吃慢點兒！”

    文帝笑道：“林常侍，你向來脾氣最是冷淡不過，連你自己侄子都怕你，朕還從來沒見過你這么疼小孩呢?！?/br>
    凌羽嘴里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道：“濬哥哥，赤霄真真是好劍，我讓你瞧瞧?！彼膊坏任牡刍卦?，手在赤霄劍身上一撥，那柄劍就飛了出去，勢如風雷。

    一聲巨響，一棵大樹被赤霄劍氣斷為數截，砰地倒了下來，跟著連折數根，有半株橫在了墻上，連安樂殿這邊都能看到。只驚得一群鳥飛了起來，連禁軍都趕了過去，如臨大敵。

    安樂殿一眾人連同莫瓌都怔住，裴霖笑道：“平原王，你究竟從哪里揀了這么個野孩子回來？”

    莫瓌實在是不知如何作答，穆慶只是搖頭，道：“公主，你這園子，我看以后得被拆啦！”回頭對莫瓌道，“平原王，你倒好，人家都是給陛下獻美人，你呢，送個野孩子！”

    莫瓌正在喝酒，笑出了聲，酒都噴了出來，眾人也都大笑。

    第5章

    “你這笛子好看，不過好像比尋常的要短幾分?！蔽牡郯蚜栌痣S身的那支紫玉短笛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澳銜得?？”

    凌羽笑道：“我吹一曲給陛下聽聽?！?/br>
    文帝道：“說了不叫陛下的?！?/br>
    凌羽撇了嘴，道：“我方才想了一想，若是不叫陛下，我大哥一定會罵我?！?/br>
    文帝笑道：“你要一直叫陛下，就不給你吃點心?！?/br>
    凌羽一聽，忙叫了一聲：“濬哥哥！”

    文帝摸了摸他的頭，道：“好啦，不是說好要給我吹笛子么？吹了再吃吧?！?/br>
    凌羽拿了笛子便吹，林金律剛出去吩咐人整頓園子里倒了一片的樹，這時進來便盯著那短笛看，突然想起了什么，險些叫出聲來。

    笛聲自九華堂傳到了安樂殿，清婉悠揚。裴霖側頭聽了片刻，對莫瓌道：“平原王，你這義弟是哪里人？”

    莫瓌問道：“裴尚書何出此言？”

    裴霖道：“那曲調不是北地的歌?！?/br>
    莫瓌噢了一聲，道：“裴尚書知道是什么曲子？我當日聽著清婉，卻是不解何意?！?/br>
    裴霖正要說話，卻被穆慶給打斷了。穆慶皺眉道：“公主，那支紫玉短笛有點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唉，我真是年紀大了，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

    裴霖卻對清都長公主道：“羽林中郎將是正三品，就真讓皇上這么封？”

    清都長公主笑道：“幾品不幾品的，不必計較。我們家的人，本來也沒那么多附贅懸疣，隨性些也好?！?/br>
    穆慶道：“這孩子劍術倒是真好，越處女怕也不過如此?！?/br>
    莫瓌道：“穆兄，我這義弟可是文武全才?！庇洲D向裴霖，笑道，“裴尚書若不信，可以考考，諸子百家皆通，若論起黃老之說，怕沈太傅都辯不過他?！?/br>
    裴霖搖頭，道：“這我可真不信了?！?/br>
    莫瓌笑道：“不信可以一試?！?/br>
    清都長公主問道：“平原王，這孩子什么來頭？”

    莫瓌道：“真是江湖人，是我上次出門的時候遇見的，倒是可愛得很，就帶回來了。與我大魏全然無涉，也不怎么通世事。胸無宿物，身手極好，這樣人，保護陛下是最好的，絕不會生異心。最要緊的是，陛下自己會武，總是厭煩人在左右，若是個陛下喜歡的人，便不會嫌煩要打發開了?！?/br>
    穆慶點頭，道：“啊，我倒沒想到這些，還是你想得周到?！?/br>
    裴霖卻低頭若有所思，清都長公主眼望園中的重瓣紫木槿，微微點頭?！捌皆踬M心了。既然如此，孩子就留在宮里吧?！?/br>
    莫瓌起身，笑道：“他不懂事，公主多擔待了?！?/br>
    “濬哥哥?！?/br>
    文帝正在看送上來的奏表，嗯了一聲，道：“什么？”

    凌羽在榻上翻了個身，扁著嘴道：“你都看了兩個時辰了，我也在這里睡了兩個時辰了，真是無聊得緊?！?/br>
    文帝道：“你想怎么玩？今兒雪大，又不能出去打獵，外面天寒地凍的，還是屋子里面暖和?！?/br>
    凌羽嘆了口氣，喃喃地道：“我都有點兒想家啦。京城太冷啦，我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雪?！?/br>
    這永安殿自然是不冷的，殿中暖意融融，案邊的水晶燈，琉璃盞，燈火下那顏色透明閃耀，是華艷得很。

    文帝回頭一看，碟子盤子里面的點心都快被凌羽吃光了，便道：“你吃太多啦，小心撐著。我也真奇怪，你到底是能吃，還是不能吃？有時候看你一天都不吃一頓的，貓都比你吃得多?！?/br>
    凌羽道：“你這個都不懂了？辟谷啊?！?/br>
    “你真練??？”文帝一臉狐疑地看他，“那你還吃這么多？”

    凌羽又端了碗羊羹吃，含混不清地道：“沒法子，我見著好吃的，那辟谷也辟不下去了，我看也練不成的。啊，這個羊羹真是美味得很，再讓給我做碗，好不好？”

    文帝又氣又笑，這時只聽林金律在殿門口道：“平原王，您來啦？這么晚，可有什么事要見陛下嗎？”

    莫瓌一進來便看到文帝坐在榻上看奏表，凌羽就真一點不見外地躺在榻上，還枕在文帝常用的玉枕上，身邊一堆吃空了的碟子，真真是目瞪口呆，連跟文帝見禮都忘了。半晌，大喝了一聲：“凌羽！你給我過來！”

    “罷啦，平原王，由得他吧?！蔽牡垡呀浺姂T不驚，道，“這么晚，平原王來見朕，是有什么急事么？”

    莫瓌現在哪里還有什么急事不急事的，只道：“陛下，臣跟阿羽說幾句話去?！?/br>
    凌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來，跟著莫瓌出去。一直走到園中，莫瓌回頭瞪著他，道：“我還沒進來就聽到你們說話了，你也不能對著陛下叫名字叫哥哥。有這么叫的嗎？”

    凌羽說道：“是他要我這么叫的啊，又不是我要這么叫的?！?/br>
    莫瓌道：“你是個人都能認哥哥嗎？你也太好騙了，給塊點心都能把你拐跑嗎？”

    “最開始把我拐出來的不就是大哥你嗎？”凌羽扁嘴道，“你說得好好的帶我出來玩，又老是丟下我一個人。我無聊死了，陛下至少會陪我玩！”

    莫瓌看了他片刻，一把拉了他手臂，道：“你跟我回去，我以后多陪你就是了。你說吧，想去哪里？明兒我帶你去?！?/br>
    凌羽被他拖著走了幾步，一甩手道：“是你自己送我進宮來的，現在又說要帶我回去？你當我真是小孩呢，隨便哄哄就成？”

    莫瓌無奈，道：“你甚么都不懂，在宮里遲早要出事的，多少雙眼睛盯著哪?！?/br>
    凌羽道：“那你叫我來的時候為什么不想這些？大哥，就算出事，也連累不到你，這宮里的人，又能奈我何？出了事我走就是?！?/br>
    “一走了之？你說得倒是輕巧！”莫瓌道。凌羽哼了一聲，道：“大哥又不是我親大哥，牽連也牽連不到你吧？”

    莫瓌真是被他氣得半死，怒道：“凌羽！……”只見人影一閃，凌羽也不知跑哪棵樹上去了。莫瓌心里煩亂，大聲道：“凌羽，你下來。你再不下來，以后就呆在宮里好了，再別回我家來?！?/br>
    凌羽仍然不作聲，莫瓌哼了一聲，轉身便走。林金律便在園子門口，笑道：“平原王也不必惱，陛下喜歡他得很，出不了什么事的。您這是有什么事要見陛下？且先請去罷，陛下也要安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