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蒼天在掉淚
下山的時候,郁鋒濤腳步明顯沉穩、有力,他心中的悲痛已經化作一個意念——盡快把石雕廠創辦起來,告慰李秋玉在天之靈。 第二天晴天,晚飯后,郁鋒濤走出了屋里,朝李大頭家走去。 沒有走出多遠,郁鋒濤身后傳來了一連串嘲笑,挖苦,諷刺,謾罵,詛咒聲: “你們看看他,生得眉目清秀,干出那種事,真看不出來?!?/br> “太缺德了。人家一個女孩子家,要出嫁了,還把人家肚子搞大起來?!?/br> “那是畜牲,哪還是人?!?/br> “就是嘛。害得人家一個長得那么漂亮、清秀女孩子,結婚那天自殺了?!?/br> ……郁鋒濤就像個聾子,目不斜視,徑直朝李大頭家走去。 李大頭家的大門緊閉著,“嘭——”郁鋒濤沒有叫開門,一腳重重踢開了大門。 此刻,李大頭正獨自一人可憐巴巴在廳堂里抽悶煙。 仇人見面,格外眼紅。 惡狠狠的仇恨一瞪李大頭,郁鋒濤一線之差克制不了自己,要上去拽著李大頭的頭往柱子上撞。 一瞅,踢門進來的人是郁鋒濤,滿臉怒氣,李大頭很緊張,身子些許哆嗦,明白郁鋒濤這是找他算帳了。 正當李大頭惴惴不安,惶恐盯著郁鋒濤,不料,郁鋒濤一到廳堂,即大聲叫喊:“秋蘭!” 在廚房里洗碗,意外聽到郁鋒濤的叫聲,還以為是耳鳴,李秋蘭怔了好大一會,才醒悟過來?!鞍ァ睉宦?,李秋蘭隨著聲音,從廚房里三步并作兩步奔了出去,見果真是郁鋒濤,按捺不住內心的驚喜:“你來啦!坐吧!” 跟在李秋蘭聲音后頭,李大頭全家人全來到了廳堂。 甚至不愿瞟別人一眼,郁鋒濤直視李秋蘭:“秋蘭,你明天早上帶我去看看你阿姐!”話一擲地,郁鋒濤轉身離開而去。 平平淡淡一句話,猶如天降隕石,把李家屋頂砸了個大窟窿。 親眼目睹眼前這個本應該是他們大女婿的后生,料不到他會是如此一個有情有義男孩,羅英桂辛酸的淚水再捂不住了,沒等郁鋒濤邁出大門,她按捺不住“哇——”地一聲,傷心痛哭開。 俗話說,事到臨頭,悔悟遲。 大女兒出事后,羅英桂才后悔不及,要是她當時稍微松口氣,不至于發生這么悲慘的事。 凡是明理的人無不譴責李大頭、羅英桂夫婦逼死了大女兒,導致他們給兒子訂的一門親事吹了。心如此惡毒,又貪財的人,哪個人還敢把女兒嫁到他們家。 未婚先孕,懷的不是王德杰的孩子,李秋玉又是青年女子,擔心會破壞村里風水,搞臭村子名聲,全村人不允許李秋玉葬在他們村的地面上?!r村有個很大忌諱,人在外邊死了,是不允許抬回村,所以李秋玉只得在離鬧荒十幾里外的八角山草草埋葬。 明天要去見他安息在九泉下的李秋玉,郁鋒濤的心一夜不能平靜。到今天了,郁鋒濤仍然不愿相信,李秋玉就這樣死了。在他意識中,李秋玉沒有死,仍在他身旁,只是看不到她而已。 盯著黑洞洞天花板,郁鋒濤自言自語:“秋玉,要不是看在你面上,我今天會忍不住要拽住那個死老頭的頭往柱子上死撞,叫他頭破血流,才知道做父親的心不能比蛇蝎還毒?!?/br> 天一亮,郁鋒濤便起床了。 在屋里等著,一刻見不到李秋蘭,郁鋒濤一刻煩躁不安,他擔心李大頭、羅英桂夫婦不會允許李秋蘭陪他去。在他眼里,李大頭、羅英桂夫婦是一對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根本沒有人性可言。 七點差一刻,李秋蘭來了,郁鋒濤懸到半空中的心落下。 默默走在去八角山山路上,兩個人一前一后形同陌路人,郁鋒濤心口很痛,心像是有根荊棘挑著,越近李秋玉的墳墓一步,心就被挑一下,不開口說半句話。李秋蘭一想到疼愛她的jiejie就這樣走了,心里說不出口的痛苦,淚水在她眼里躍動…… 可能是身體虛弱吧,郁鋒濤時常跟不上李秋蘭步伐,每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李秋蘭總要回過頭看看郁鋒濤,要是他落下一截,便停下,等著他。 李秋玉的墳墓是在八角山南面半山腰上。 農村安葬死人,是有極嚴等級,年齡達到五十歲,那是大壽,人死了,不管他是如何死的,全屬于正常死,他的墳墓做得是一個正常的墳墓,有錢的人做得比較高檔,安上個墓碑什么的;未達到五十歲,但已有子女的人死了,那是屬不正常死,是極忌諱,棺材呀墳墓呀,就不講究了,喪事也不熱鬧。青年人未婚育的,死了,那就僅有父母、兄妹姐弟給他下葬,沒有棺材,用木板隨便釘個箱子,墳墓當然不能叫墳墓,只能叫墓洞,隨隨便便挖個洞,墳墓口用石頭磊一下。 說到這里,大家就明白李秋玉的死是最悲酸最凄楚,要不是有李秋蘭帶著,郁鋒濤恐怕是找不到她的墳墓了。 前腳一踏在李秋玉墳墓前,一看,這墳墓不像墳墓,郁鋒濤鼻子一酸,頓時淚如雨下,身子一陣顫抖,往前一撲,一頭撞在了墓口上,失聲慟哭起來。 嚇壞了,李秋蘭慌忙奔上前去拉郁鋒濤,可是郁鋒濤像是粘住了一樣,怎么拉都拉不動。 頃刻間,郁鋒濤哭得肚腸欲斷,昏天暗地,額頭也鮮血直流。 ——心誠能撼動臥牛石。 不知是天氣本來要變化呢,還是郁鋒濤的慟哭驚動了蒼天,蒼天陪著郁鋒濤流淚?本來是晴朗的天空,這時卻是下起了小雨。 要不是自己親眼看到,李秋蘭做夢恐怕也不會想到,真的不會想到一個男孩會哭得這般悲嗆,她好感動,芳心顫動。 把李秋蘭震駭、驚悚得心要闖出胸膛的是,估計半個鐘頭后,郁鋒濤呼地蹦起,二話不說,赤手將墳墓周圍半米內的草、灌木拔掉。他簡直瘋了,手皮裂了,鮮血直淋,他也不管…… 醒悟過來,李秋蘭淚流滿面,驚叫起來:“鋒濤哥,你別拔了,手都出血了?!?/br> 可是郁鋒濤像沒聽到李秋蘭的叫喊,依舊發瘋的拔草拔灌木。 心疼的,李秋蘭奔上,攬腰抱住郁鋒濤,哭叫道:“阿哥,求你了,你別拔了。阿姐看到了,她會心痛的?!?/br> “我沒事,秋蘭?!庇翡h濤一臉憤慨:“你阿爸、阿媽不心疼你阿姐,可是我心疼,她是我老婆,肚里有我的孩子?!?/br> 不知怎么的,李秋蘭松開了手,與郁鋒濤一塊拔草、灌木。 等到草、灌木拔完,郁鋒濤雙手已經血rou模糊。然而郁鋒濤沒有罷手,又去搬來石頭,將李秋玉的墓口壘得像個墳墓了。 跟隨著最后一塊石頭壘上,剛才提上來的一口瘋勁也癟了,郁鋒濤整個人癱在地上,背靠著李秋玉墓口,氣喘如粗,汗流浹背。 太陽偏西了,李秋蘭這才攙起郁鋒濤,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一路上,郁鋒濤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問李秋蘭:“你阿姐安葬的時候,有沒有棺材?”第二句話,郁鋒濤是仇恨地咬破嘴唇,嘣出一句:“你阿爸,阿媽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