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衛斐云走得很快,并且心思明顯被什么占據,對四周沒有多加關心。芽雀握緊袖子里的小刀,這給了她很大的勇氣。 最后衛斐云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民宅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走出來,將他領了進去。 隔得太遠,芽雀看不清那個老婦人長什么樣子。她悄悄繞到屋子后面,找到了后窗。 衛斐云穿著一襲淡藍色長衫,長發束起,立在矮小的屋子里,而那老嫗身材小小的,彎著腰,襯得他高高大大的。但是身高的差距不能說明什么,在老婦人面前,衛斐云竟然恭敬地低著頭,似乎在聽訓。 “你最近辦的事情又沒有辦好?!崩蠇D人的聲音冷硬,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你若敢背叛我們,衛家滿門上下都得為你付出代價?!?/br> 衛斐云低聲說道:“嬤嬤教訓得是,不過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爬的位置越高,越要謹慎,不然就前功盡棄了?!?/br> “最好是像你所說的,我們最近找到了小主子,有他的身份在,事情會順利很多?!崩蠇邒叩偷涂攘艘宦?,“我們準備了這么久,等的就是他的出現?!?/br> 衛斐云低著頭,眼睛亮了亮,“那小主子現在在……”一道寒芒落在他身上,衛斐云頓悟,她還是不相信自己,不會輕易把他們手中唯一的王牌亮出來。 他笑了一下,“嬤嬤不說是對的。小主子身份尊貴,必然要謹慎保密的?!?/br> 他們正談著話,門忽然被一把踢開,衛斐云抬眸,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芽雀的脖頸上被架著一把長刀,挾持她的大漢走了進去,粗聲粗氣地說道:“我發現她在窗戶底下偷聽?!?/br> 在場的人誰也不認識芽雀,唯獨衛斐云。 芽雀假裝很害怕,怯聲說道:“我只是住在附近的人家女兒,看到有新的鄰居來,才過來看看的……你們不要殺我……我的爹娘在家里等著我……” 老嬤嬤瞇起眼睛,打量著她,然后看向身旁的衛斐云,“你說怎么處置這個好奇的女娃娃?” 衛斐云面無表情地看著芽雀,冷冷地說道:“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都已經偷聽我們說話了。這種人,不需要跟她廢話,殺了就是?!彼f著,邁步朝開始真的驚恐起來的芽雀走過去,修長白皙的手一把握住那把長刀,然后在大漢錯愕的眼神下,干凈利落地捅入了芽雀的身體。 中間真的再也沒有一句廢話,身后老嬤嬤發出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笑聲。 芽雀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刀傷,然后緩緩地在他面前跌坐在地,衛斐云拔.出長刀,還給那個大漢,然后摸出絲帕,輕輕地抹去自己手上不小心被濺到的血跡,淡淡地說道:“我們要換個地方了,這里已經不安全?!?/br> 在他轉身的時候,芽雀轟然躺在了地上,又一次死在了他手上嗎…… 好不甘心??! ☆、夜訪琉光殿 謝家。 謝漣覺得自己家最近特別招小孩,之前是meimei, 現在來了個剛生的弟弟。 他坐在搖籃旁邊, 看著前面的大jiejie,問道:“靈jiejie,這是你生的小孩子嗎?”他指了指搖籃里小老鼠一樣虛弱的嬰兒。 他真的好小, 比之前看到的meimei還要小。 小謝漣問的人正是失蹤已久的史姜靈,她也投靠到了許清婉家里。因為還記得這個曾經在自己家的貼身婢女,又嫁給了先生謝蠑,家境還算好, 自己來投奔她是最好的選擇了。 因為產后一直受驚, 史姜靈的身體已經虛弱至極, 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孩子,其實她自己也還都是孩子, 就這么直接過渡到了母親身份。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但看到這么小的嬰兒,她心中止不住一陣憐惜。 “是啊?!彼p輕地說道。 許清婉為了這個孩子, 特意在家里養了一只母羊,每天擠羊奶給他喝。還好小家伙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牙口卻不錯,喝起奶來鉚足了勁,很有求生意志。 那次宮宴上,許清婉已經用絲帕傳遞消息給了史簫容,告訴她史姜靈在謝家,讓她安心。但一連幾天,也不見永寧宮有什么動靜,許清婉暗想或許是有什么顧慮吧。 但史姜靈一直住在自己家里,也不見孩子的父親出現,長期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套了很多話,史姜靈始終不肯松口,就是不說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她也無法一直問下去,現在唯一靠譜的長輩也就是史簫容了,所以這種事,還是由她這個姑母親自詢問才比較好。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許清婉放下手里的活計,拉開門,看見一個彎著腰的矮小老婦人立在門口,滿臉褶皺,抬起頭,乞求道:“好心的小娘子,給我一杯熱茶喝喝吧?!彼涞脺喩矶荚陬澏?。 許清婉見她可憐,外面天氣也確實冷,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其他人,便問道:“大娘,你的家里人呢?” 老婦人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家里人都生病死了,就剩我孤零零一個人了?!?/br> “那你等等,我給你準備熱茶和干糧?!痹S清婉扶著她進了屋子,讓她坐在溫暖的廳堂里,自己轉身去了廚房準備吃的。 謝漣聽到動靜,從屋子里跑出來,好奇地看著坐在凳子上的陌生老大娘。 老婦人目光和藹地看著他,招手讓他靠近一點,“小郎叫什么名字?” “我叫謝漣?!笨吹剿蜕频臉幼?,謝漣坐在了她的旁邊,把腳邊的火爐挑了挑炭火,一串藍幽幽的火苗躥出來。 老婦人夸了夸她的名字,又問道:“小郎家里只有你和娘親兩個人嗎?” 謝漣搖搖頭,“還有我的父親?!?/br> 正談著,屋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小貓般的嬰兒哭聲,謝漣連忙站起來,“弟弟醒來了,我去看他?!彼贿呎f著,一邊又沖進了屋子里。 史姜靈看著謝漣熟練地端起奶盆和勺子,一點點地給自己孩子喂食,剛想感謝他,眼角忽然瞥到門簾后面站著一個陌生的老婦人,正目光幽深地看著這邊,不知道在看誰,神情古怪而欣慰。 史姜靈連忙拍了拍謝漣的肩頭,“小漣,你快看,她是誰?” 謝漣回頭看了一眼,解釋道:“她是來討熱茶的,靈jiejie不用怕,老人家可和善了?!?/br> 他剛說完,老婦人就露出一個笑來,然后落了簾子,又慢吞吞地走回廳堂里。 許清婉端著一個木盒子,里面裝著熱茶和熱食,遞給老婦人,“這些就給你在路上吃吧,老人家要早點找到親戚家才好?!?/br> 老婦人迭聲謝了,就差跪地磕頭了,許清婉越發覺得她可憐,又多給了她一件棉衣,最后將她送出了門,看著她步履蹣跚地走向巷子盡頭。 …… 史簫容坐在永寧宮,一直到黑夜,也沒有看到芽雀回來。不安在漸漸擴大。 巧絹正跟其他宮人坐在屋子里做活計,忽然看到太后娘娘立在門口,目光莫測地看著她們?;钣嬄淞艘坏?,巧絹不安地起身行禮,然后垂手立在一邊。 史簫容問道:“芽雀住在哪個屋子里?” 眾宮人都有些惶恐,不知何意,紛紛看向與芽雀住在同一間屋子里的巧絹,巧絹咽了咽口水,說道:“太后娘娘,奴婢這就帶您去?!?/br> 留下了其余宮人,巧絹領著她走在長長的過廊上,史簫容走在后面,淡淡地問道:“以前你是雅貴妃身邊的宮人?” “是的,太后娘娘?!鼻山亜傉{入永寧宮的時候,以為自己的新主子命不久矣,但沒有想到,史簫容能夠立足后宮不衰,她的態度漸漸地變得恭敬起來,沒有一開始那么激憤了。 或許是都想起了搬入永寧宮的那個寒冷雪夜,國喪不久,永寧宮上下一片凄冷。過廊映著宮燈的影子,樹影婆娑,猶如烏黑的手爪在晃動。就是這個夜晚,史簫容躺在床上,聽著這兩個宮人竊竊私語,第一次注意到了外表低眉順眼的芽雀,沒有外表那么簡單。 “芽雀,救過你很多回吧?!笔泛嵢萦謫柕?,以巧絹這樣藏不住氣的性子,能夠在深宮活到現在,芽雀在背后幫她圓了不少場面吧。 巧絹垂首,低低地嗯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巧絹指著一張簡樸素雅的床,說道:“太后娘娘,這就是芽雀jiejie的床?!?/br> 史簫容移步,垂眸看了看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旁邊是她的梳妝臺,也是簡簡單單,史簫容伸手,拉開了鏡臺下面的抽屜,看到里面壓著一疊雪白的信紙。 巧絹立在一邊,看著她拿起那疊信紙,每天夜里,芽雀都會坐在案前埋頭寫一些東西,這些信紙大概就是她寫的吧。 史簫容翻開來,入目的卻是一片雪白,字跡全無。她臉色蒼白,手指因為顫抖,竟拿不穩這些信紙,任由它們紛紛落在地上,如雪花片般灑了一地。 巧絹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些變得雪白干凈的紙,“不可能啊,這些紙怎么什么都沒有寫,我明明看到芽雀jiejie在上面寫字的……”她遽然停止說話,看著有些失態的太后娘娘,她怎么了…… 史簫容知道芽雀死了。她說過如果她死了,這些紙會消失所有的字跡。她原本不相信這些的,但如今親眼所見,所有的字全都消失了,這意味著芽雀真的死了。 她抬腳,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不理會巧絹的聲音,走在漫長的過廊上,心想誰會殺了芽雀,她只是奉命去一趟謝家而已,跟靈兒那個孩子有關嗎?還是她身上還有自己所說的任務要去完成,所以惹到了敵人,是不是她那個未婚未衛斐云…… 芽雀曾經耿耿于懷自己被他殺過一次,被拋入冷潭里。 片刻后,史簫容立在琉光殿前,禮公公彎腰將她領進偏殿,“太后娘娘,陛下正有要事與朝臣們商議,您先在這里等候?!?/br> 史簫容的眼神有些冷,偏頭問道:“與陛下商談要事的大臣是誰?” “吏部衛侍郎,還有京兆尹大人和禁衛統領?!倍Y公公吞吞吐吐,似乎很為難。 知道已經問不出更多什么了,史簫容揮手讓他退下,要知道他們商談什么,待會直接問皇帝就是了。入夜依舊要秉燭而談,可見是大事。史簫容抓住自己的衣擺,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時琉光殿的宮人抱著小皇子和小公主進來,這一天這兩個小家伙都呆在琉光殿里,原本晚上要抱到永寧宮的,但是她過來了,便抱到了這里。 史簫容看著自己的孩子,此時沒有心思與他們交談玩耍,便讓宮人把他們放在搖籃里,讓他們兩個自己一起玩,還好他們互相有伴,自重逢以來,迅速熟悉了彼此,感情也越來越親厚。 他們已經會蹦出幾個簡單的詞語了,最近正在練習走路,但估計還要學上幾個月才能真的完全下地走路。 史簫容伸手,扶住有些心急的小皇子,低聲說道:“平兒慢慢來?!毙』首禹槃荼ё×怂牟鳖i,要往她身上黏,無奈,她只好抱起他,哄了哄他,暫時把心思拋開。 等了一會兒,把兩個孩子都哄睡了,旁邊的屋子里才傳來腳步聲,似乎是談完了,宮人魚貫而出,領著幾位大人朝宮門口走去。 史簫容走到窗前,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幾個朝臣三三兩兩地離開琉光殿,因為光線太暗,辨認不出誰是誰,她又只能看到背影,正想放棄,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衛侍郎!”然后一個藍衫束發的青年聞聲轉回頭來,燈光下眉眼沉沉,斯文秀氣,嘴角挑起,似乎對喊住自己的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