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節
趙含章:“有的人家不僅綢緞要做細線,棉麻也要做細線呢?” 工匠就笑道:“這個問題傅尚書也提過,但我等試驗過,這粗線紗錠紡出來的麻線,只要稍加技巧就可以細一半,這個織娘們都會,不然麻布為何分粗細兩種呢?” “傅尚書之所以想琢磨細線紗錠,是因為蠶絲可以做得更細,一些珍貴的綢緞錦需要的線極細,通用的紗錠這才不能滿足,可依下臣看,這世上會用這種紡機的人本來就極少,我們工部是要做,卻沒必要在民間推廣?!?/br> 趙含章明白了,“細紗錠是有針對性的售賣,用者極少?!?/br> 工匠點頭。 一旁的傅庭涵欲言又止。 趙含章知道他想說什么。 現在養蠶的區域主要集中在豫州、荊州和蜀地一帶,但后世他們熟知的養蠶地區是江南。 而現在的江南經濟和技術發展都遠比不上中原一帶,他們的綢緞產量并不高,精美的,可以得到全國認可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現在有電臺,她還要修路,將來南北交流會越來越頻繁,加上青州和光州的碼頭已經建成,將來國內的布料會源源不斷的銷售出去。 江南一定會成為區域性的經濟中心。 既然一臺紡紗機這么貴重,他就想一步到位,為將來考慮,不讓百姓因為更新換代而重復花錢。 趙含章沉吟片刻問,“你有算過一個雙功能的紗錠壽命是多久嗎?” 傅庭涵:“比現在我們用的紗錠壽命減少三分之一?!?/br> 趙含章就道:“那就依照大匠們所言,直接先出兩臺紡紗機,重點推廣粗線紗錠紡紗機?!?/br> 傅庭涵不解。 趙含章就道:“你忘了嗎,我們的技術還會進步,難道五年十年之后,我們不能將紡機的紗錠再增加一些嗎?或者,我們不能改變動力系統嗎?” 傅庭涵幾乎是立刻領悟,“你想改成蒸汽動力?” 趙含章挑眉。 傅庭涵道:“我試過……” 一旁的工匠幽幽的接口道:“炸了?!?/br> 從前他們都不知道蒸汽是什么,但現在知道了,他們自覺膽子已經足夠大了,但發現和傅尚書比起來還是差得遠。 工匠道:“傅尚書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炸了三臺紡紗機?!?/br> 所以在他們的強烈反對下,他這才退一步,又回到人力上,總算不想著借外力來驅動紡紗機了。 傅庭涵有些尷尬。 趙含章鼓勵他,“不要灰心,現在不行,我相信以后一定會行的?!?/br> 紡紗機有了大進步,織布機自然也不差,而且傅庭涵除了腳踏織布機外,他還做了一個巨大的水力織布機。 此時就放在另一個房間里,那里有從洛水邊引進來的水做成的動力設施,帶動了織布機。 比起第二代腳踏織布機,他更喜歡這臺水力織布機,“我還想在旁邊做一臺水力紡紗機,我算過,紗錠可以增加到八十個,不需要人踩踏,只需要添加麻,一天就可以紡麻上百斤?!?/br> 這個產量,如果開一個布坊,不知能賺多少錢。 她不是覺得人力少嗎,人力這不就節省出來了嗎? 趙含章目光炯炯,大手一揮道:“做,等研究出來,我在洛水邊選址建一個布坊?!?/br> 看過紡織機,傅庭涵就帶他們穿出去走甬道,甬道很寬敞,可以容兩輛馬車經過的那種,但現在,只有一邊是人走和馬車走的,另一邊地上鋪了一排鐵軌。 王氏等人都好奇的看著。 趙含章和趙二郎卻已見怪不怪,一陣鈴響,一長串像毛毛蟲一樣的鐵箱子嘟嘟的順著鐵軌走過來,頂上還冒著黑煙。 王氏等人滿眼好奇,因為不了解,所以并不覺得震撼。 等毛毛蟲到了跟前,他們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怎么沒有人也沒有馬拉動?” 趙含章笑道:“阿娘,您可真厲害,第一句就問到了點上?!?/br> 曾越上前拉開車廂門,趙含章便扶王氏上車,大家陸續上車,里面的座位是固定的,趙含章很快選了位置坐下。 大家一坐好,車就開起來,從這里一直開到末尾最深處,那里是兵部的格物司。 王氏伸手摸了摸車壁,又來回看了一眼車上的人,不由驚嘆,“一次能拉這么多人,豈不是說將來不用馬,人也可以乘此車出行?” 趙含章點頭。 蕙娘驚得說不出話來,她雖然沒怎么讀過書,卻也知道馬是戰略物資,它有多么的重要。 趙含章道:“可惜鐵礦少,鐵也少,所以暫時不能普及?!?/br> 雖然不能普及,但一些礦場卻可以用起來,專門拿來往外運輸重的東西,雖然短途,卻可以省去很多人力和物力。 請假條 今天有些事情耽誤了,所以請假一天 第1318章 墨家 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建設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過程,因為發現了煤礦,所以知道它能生火,能取暖,能作為能量使用。 因為發現了鐵礦,在認識它的過程中知道了它有各種妙用。 高端的技術只能掌握在一定的人手中,她帶北宮夫人和北宮團圓來此,是想通過她們告訴北宮純,他們對世界的認識正在加深,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會變化很大,他要聽朝廷的話,這樣才不會讓并州走偏。 作坊里的好東西不少,兵部的格物司里光是炸藥的分類研究就有十一項,傅庭涵道:“新選進來的匠吏什么都想研究,這塊地方很快就不夠用了?!?/br> 趙含章道:“那就選址重建,像一些比較危險的試驗要和其他的格物司分開?!?/br> 傅庭涵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但很多研究都得借用水力,得再建兩個水力鍛壓坊” 也幸虧這是洛陽,旁邊就有一條洛水,要是換了別的地方未必能建起這個實驗基地。 趙含章正式將這些科學作坊統一命名為格物司,從各部中獨立出來,并在國子學、太學之外設立格物學,單獨成一所大學,與國子學、太學齊名,將兩所學校中學習格物的學生移到格物學中學習。 格物學,顧名思義,是為了求知。 《禮記.大學》中有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人類的終極目標不就是探索世界,尋找世界的本源,而后與世界同壽嗎? 所以格物學的重要性便表現出來了。 格物學中的學生畢業之后可通過考核進入格物司,走的是和其他官員不一樣的前程途徑。 格物司獨立于三省之外,與三省同重,格物司司長由傅庭涵擔任,和這條任命一起下發的是晉升趙銘為尚書省左丞,依舊兼任戶部尚書。 百官便知道,趙銘會是下一任尚書令,或者,就沒有尚書令了,但尚書省會由其負責。 “年前我就察覺了,尚書省的事務多交由趙尚書來處理,傅尚書只一旬出現兩三天,我還以為陛下是不想皇夫在前朝,要歸于后宮呢,現在看來,是有一個格物司在等著傅尚書?!?/br> “不過格物司還真適合傅尚書,聽說好多東西都是傅尚書琢磨出來的?!?/br> “你說他的腦子是怎么長的?上次司農寺報上來新擴的馬場,里面有幾座山丘不歸他們所有,邊沿處與農田相接,有七個角,報上來后戶部的人去量地做地契,量了一旬都沒量出來到底有多大。結果傅尚書到了以后,讓人用馬拉著繩子走了幾條線,數據一報上來,他立即就算出來了?!?/br> 一旁的官員心有戚戚焉,“我知道,我是戶部的,為此,戶部所有的官員都去聽課了,由傅尚書教了一遍,但最后學會的只有五人?!?/br> 其他人,包括他,全都屬于有聽沒有懂系列。 明明他們也不差的,《九章算術》不敢說精通,至少大體是會解的,怎么就差這么多呢? 歷朝歷代對于格物都有研究和進步,只是,從沒有哪一個朝代將它從朝政中單獨提出來。 沒有官員會專門去做這件事。 這個時代及往前的文人們博學多識,他們會在為官的過程中求知,但除了極少部分人會將自己的求到的“知識”系統的歸納總結并書寫下來外,絕大多數人是放于政治之中。 而對這個世界的物質了解最多,運用最多的其實是工匠,即墨家。 但墨家在漢代慢慢銷聲匿跡,工匠的身份地位也在緩慢的下降。 要知道,在漢之前,各國最為看重的是道、儒、墨、法、兵五家,結果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百年的運作,四家皆開始走下坡路,但道、兵、法三家還好。 因為國家的治理離不開軍事和法律,它們依舊和儒家一樣活躍在朝堂上。 道家更不必說,雖然漢武帝獨尊儒家,但漢代黃老之學盛行,朝中從君到臣,都比較推崇無為而治,這就是道家思想的影響。 只有墨家,說沒落,就真的沒落了。 之后幾百年的時間,世人用匠人治病、治物,卻又將匠的地位壓到最低。 直到此時,趙含章開辟新朝。 雖然朝中還是以儒為尊,以德佐法治國,但墨家的工具和思想都在慢慢的復現。 尤其是在格物司成立之前,趙含章之前不管怎么發布公告求招墨家人,都沒幾個人響應。 來投奔的工匠不少,但問是不是出身墨家,全都搖頭,說自己只是散匠。 結果格物司一成立,洛水河畔的格物司里就有三百多個工匠聚在一起,和傅庭涵坦白他們是墨家人,并且,他們愿意代皇帝和傅庭涵去求墨家子出山。 一個胡子花白的工匠拉著傅庭涵的手哭得稀里嘩啦的,“非我等不信陛下和郎君,實在是世上的人反復無常,他們需要攻城利器時便重金求我們墨家,需要守城寶器時就禮賢下士,于我們允諾許多,可一旦結束,不管事成還是事敗,他們都會輕蔑的說一句,匠人而已,不足與謀?!?/br> “便是如此,我們墨家子也不改初衷,謹遵祖訓,兼愛世人,所以我等愿為民驅使,卻不再信任朝廷?!?/br> 所以他們跑到趙含章手底下做事,就會丟掉頭上墨家的名號,反正他們出來也不是為了宣揚墨家的思想,壯大墨家,而是討口飯吃。 本來是要偷偷的收徒,將自己的衣缽傳給徒弟,并告訴他身份的,可……趙含章給的太多了。 她都成立了格物司,還讓格物司獨立于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之外,還讓傅庭涵掌管格物司,他們怎能無動于衷? 在格物司眾工匠心中,傅庭涵就是當之無愧的神,誰能不信服他的能力和品格呢? 且他和他們一樣沉迷于墨學,不錯,對于他們來說,什么數學、物理數學、化學數學和材料學等,在他們眼中皆屬于墨學。 當然,這些本事在他們眼里雖重要,卻還不足以讓他們從心里臣服于傅庭涵,真正讓他們認同他的,是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數學是世間萬物的基礎。 在他們看來,這句話就相當于,墨學是世間萬物的基礎。 要不是墨家子的傳承有固定的規矩,他們恨不得現場拜他為墨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