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節
第1230章 出來了又回去 趙含章也看他,片刻后語重心長的道:“程叔父,做人不能夠太貪心,你還想趙氏千秋萬代不成?我要是建立一個統一的王朝,它要是能和平安定的持續三百年,我就很心滿意足了?!?/br> “郭璞說趙氏成于民心,說明民心在我,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了,”像魏和晉,都不能說他們成于民心,每一個成于民心的大王朝,都至少有兩百年國祚,她很滿足了。 當然,趙程沒有可以對比的歷史,畢竟,前面大一統的王朝只有一個漢朝真的超過了百年之期。 而漢朝的四百年和周朝的八百年一比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復古常常被人提起。 世人總是想復制一下周朝的長久統治的,她懂,并表示理解。 但她更知道,“我們總得承認,每個家族總會出現那么幾個不肖子孫,這個是怎么攔也攔不住的。你我都見過普通百姓艱難時過得有多苦,所以真到了那時,我希望民心取勝,后世那些不肖子孫真的把天下重新攪亂,那就讓民心把他攪沒吧?!?/br> 趙含章看著趙程嘆息道:“程叔父啊,我沒想到你還有一顆千秋萬代的心?!?/br> 在她所處的那個時代,前面不僅有秦漢魏晉,還有后面的隋唐,五代十國,宋元明清做為參照,所以她從沒想過一個王朝可以歷經千年不倒。 她現在以及將來要做的,就是確保更多百姓的利益,以及權利的統一。 她反過來勸慰趙程,“盛與衰猶如潮水,有起時,便一定有落時,這才是天意。程叔父說我僭越是敗壞道德,起了壞榜樣,我認,也愿意為此負責,并在將來盡力彌補,我也自信,道德可以重建,并能做得比現在更好?!?/br> 趙程一臉驚詫的看她,“你沒想王朝千秋萬代?只求三百年,族中的長輩知道你的想法嗎,子念知道嗎?” 趙含章歪著腦袋認真打量他,“程叔父反對我,到底是因為我不忠不義,敗壞道德,還是因為覺得我會拖累宗族?” 趙程:“我兩者皆有?!?/br> 趙含章嘴角就一挑,和趙程道:“程叔父,我來前正好遇見了郭璞,他說明日有冬雷,您行至東郊時正巧有雷劈倒巨木,掉下攔住你的去路,還有可能會傷到人,所以不如再多留一日,等這劫難過去了再起程?!?/br> 趙程以為她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以免和他吵起來,所以也只能略過,他皺了皺眉,“可說了是什么時間,什么路段?或許我提早一些啟程避開也可?!?/br> 趙含章:“郭璞是號稱賽神仙,不是真神仙,能算出來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又怎么可能算得那么精準?而且,真神仙都未必知道吧?” 趙程就不說話了。 想了想,他還是不甘愿就此改期,第二天還是準備啟程,不過換了個城門,換了一條路。 他和學生們商量,打算從南城門出去,之后再繞路向東,反正他們是去游學,時間又不會卡得很緊,行程可以隨心所欲一些。 趙程跑得及時,讓緩過勁來的趙瑚想找他吵架都沒找到。 只是一連兩天都天氣晴朗,別說冬雷了,連場雪都沒看到。 就算他們走的南城門,離東城門遠,可冬雷響起來時方圓百里應該都能聽到才對。 趙程總覺得奇怪,心中生了疑慮,趙含章此前的表現和問話就更顯突兀了,于是他立即帶人繞路往東,在官道上攔住從洛陽出來的商隊,“你們出京時可有聽說東郊打雷劈倒了一棵大樹?” 商隊的管事趕著回家過年呢,本來不想搭理趙程的,一聽立即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不知道?” 趙程:“二十六那日?!?/br> 管事驚道:“不可能,我就是二十六午后出的京城,一直到傍晚在東郊的驛站住下,別說雷了,連烏云都不見一朵,艷陽高照,天氣好得不得了?!?/br> 他懷疑的看向趙程,“閣下是哪人?從哪來,要到哪去?特特攔下我等說這樣的胡話,莫非是想造謠天降冬雷,要害大將軍?” 趙程:……你們想的還挺多,但造謠的不是他,是趙含章自己! 趙程道:“我是豫州人,也是聽人說的,正因是道聽途說,所以不敢相信,這才請問兄臺?!?/br> 商隊管事:“沒有這樣的事,大將軍攝政,天下安定,老天爺也很給面子,這幾天天氣好,過年時應該也是好天氣?!?/br> 趙程連忙應是,送別商隊管事,他卻站在路中間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跟著他的學生都乖巧得很,他們不知道先生在猶豫什么,但愿意等待。 趙程回頭看了眼學生們,有些挫敗的坐在草地上發呆,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他遠離朝堂,看不慣晉室,張嘴就罵,他有堅定的信念,堅持自己認為的才是正確的。 可進入朝堂之后,家族不許他如此如此,若是從前,他自然是不理的。 可以前,他不理會,只會傷到自己,不會傷到別人。 現在卻不同,他若堅持,傷到自己是其次,族中的子弟,太學的學生,甚至全國學堂里的先生和學生,因為他是祭酒,是天下所有學生的老師,所以他的行為會直接或間接傷害到他們。 他這才明白,從前自己認為的身不由己太過淺薄,越到高位,才越身不由己。 他想不明白,趙含章給他的讖語是編造出來騙他的,還是郭璞算錯了,給出了錯誤的讖語? 若她故意騙他,意欲何為呢? 若是郭璞算錯了,那,他跟他說的那些話,是不是也有可能是錯的? 趙程覺得,他要是不弄懂這件事,之后這條游學之路會走得很不開心。 寫信問嗎? 不,不當面問,只怕她還會騙他。 不錯,趙程已經偏向于第一條猜測,這事多半是趙含章編造來騙他的。 趙程坐在草地上思考半天,終于下定決心,起身道:“我們回京!” 隨行的學生和下人們一聽,一下沒忍住,發出高興的歡呼聲來。 趙程:“……你們這是何意?” 第1231章 和顏悅色 趙程做先生時也一直很溫和,所以學生們并不怕他,一個名叫甘星的學生便笑道:“我等雖不知先生為何一定要趕在年前出京,但因為是先生,所以我等愿意追隨。但可以在京城過年,我等還是很開心的?!?/br> 趙程和緩了臉色,“辛苦你們了,我們先回京,等過完年再去游學吧?!?/br> 學生們高興的應允,立即就調轉馬車、騾車和驢車,“那得快一些了,今天都二十八了?!?/br> 趙程:“趕得及的,從這里回去不遠?!?/br> 一行人緊趕慢趕,在三十那天上午進京。 一進京趙程就讓學生們各回各家,在洛陽沒家的,直接去太學。 太學有不少外地學生,學生假期是臘月十五到正月十九,一個多月呢,但有些學生貧困,因此選擇不回鄉過年。 太學是允許學生留校的,放假后趙含章還親自去看過他們,然后讓各部門優待學生,容他們在各部門中流轉,找個兼職臨時工之類的干。 太學還有一部分補貼給他們,不是很多,但不至于餓死,學生們對此都很感激。 當然,也有家境富裕的學生留下,因為太學的學習氛圍好,他們也選擇住在太學里,所以此時太學還是很熱鬧的。 趙程則要先把行李帶回家,結果他剛走了幾步,城門邊上的一間飯館里就奔出一個人來,滿臉驚喜的看著他,“郎君回來了,郎君真的回來了,三娘果然沒騙人,她讓小的在東城門等郎君,沒想到還真把郎君等回來了?!?/br> 他熱情的上前為趙程牽馬。 趙程一頭黑線,問道:“三娘現在何處?” 下人愣了一下后道:“這個卻不知,雖說朝廷封印了,但三娘也忙得很,昨日還去軍中鼓舞眾將士呢,今日不知是在京中,還是出京去了?!?/br> 他就是趙家的一個家奴,哪里能知道趙含章的行蹤? 他知道的趙含章的所有行程,那都是過后的,要么是從家中聽來的,要么就是在報紙上看的。 難道他有膽去打探趙含章的實時行蹤嗎? 趙程一想也是,便問道:“家父呢?” 這個他知道,下人高興的道:“郎主在家呢?!?/br> 趙瑚還在家中生悶氣,不過大概是意識到那天哭得太丟人,一向喜好熱鬧的他五天沒出門了。 不僅不出門,一個月前就準備好要大辦的年宴也不辦了。 這讓不少商販和幫工們也都跟著傷透了心。 所以趙程找爹,回家一找一個準。 趙瑚看到兒子突然出現,驚得一下從躺椅上站起來,站到一半反應過來,又慢慢的彎腰坐回去,壓住激動的表情,盡量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道:“回來了?” 趙程看著強勢了一輩子的父親,輕輕地“嗯”了一聲,行禮后問道:“父親知道三娘現在何處嗎?” 趙瑚卻反問道:“你何時走???” 趙程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元宵之后?!?/br> 趙瑚臉上的表情生動了不少,認真想了想后道:“應該是在宮中吧,聽說觀星臺修起來了,庭涵不在,她對年歷和星星都感興趣,肯定是要去看看的?!?/br> “今年的宮宴在德陽殿舉行,本來是要你主持的,結果你跑了,她臨時請江南的那個賀循代替。他是新來的,又是南人,很多人不服他,為免壞事,她肯定要進宮盯著的?!?/br> 趙程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這個時候,她不回家換禮服嗎?” 趙瑚不在意的揮手道:“帶到宮里就是了,誰還能攔她?” 趙程一想也是,當即伸手和趙瑚要進宮的令牌。 趙程以前作為太學祭酒,是有進宮資格的,但他現在辭官不做了,官牌被收回去,自然進不了宮。 趙瑚封侯之后也有一張令牌。 此時見兒子伸手朝他要令牌,趙瑚特別想嘚瑟一番,順便譏諷一下他,但話將要出口時想到那天趙含章臨走時說的話,“七叔祖怨怪程叔父視學生為親子,就是對敵手都能仁慈的感同身受,卻不愿原諒您。但您忘了,求人原諒的基礎是,做錯事的人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并為此道歉?!?/br> “但直到現在,您也不認為自己有錯,你所有的服軟只是為了緩和父子矛盾,更可笑的是,你的服軟是你認為的服軟,你覺得你給程叔父錢,給他買書,買認為他喜歡的東西,他就應當原諒您,卻忘了,不管是從前種種,還是現在種種,都是您強加給他的,他伸手向您要的東西,您一樣也沒給他;而您給他的這些,都是他不曾伸手,甚至不曾側目的?!?/br> 趙瑚當時剛哭過,嗓子正啞著呢,可這不妨礙他要和趙含章吵架。 但趙含章口才好呀,又是面對戰損的趙瑚,不等他開口就繼續道:“您覺得很奇怪,為什么程叔父對別人都這么寬容,卻對您這么嚴苛。他做太學祭酒之后,還有名士當面罵他才不配位,他卻能大方的不計較,朝中有攻訐他的人,他也很快原諒對方,為何卻獨獨對您嚴苛?” 趙瑚覺得這話說到心坎里去了,于是點頭,“是啊,為何呢?” “因為人對至親之人的要求才是最嚴苛的,同樣害人的事情,外人做了,或許傷筋,但至親之人做,那是痛徹心扉,”趙含章道:“所以,至親之人的傷害才最不可原諒?!?/br> “程叔父一直不肯原諒您,不是因為他不孝,也不是因為他心胸不夠寬廣,而是因為傷害他的是他至愛至親,所以才最不能釋懷?!彼溃骸捌呤遄?,你要真想緩和你們父子的矛盾,你得先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br> “我錯在哪兒了?”趙瑚扭頭問趙淞,“男大當婚,他年紀到了就該娶妻生子,難道錯了嗎?還是正兒不好?” “當年要不是有我的堅持,他能有正兒這個聰明伶俐的兒子嗎?” 趙含章轉身就走,她就知道她是白說,趙瑚父子二人仇怨多年不是沒理由的。 難道趙銘不聰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