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節
趙二郎蹲在半堵墻上看著因為受驚而閃著翅膀咯咯驚叫的雞,咽了咽口水后問:“這真的不是野雞嗎?” 呂虎雖然很想點頭,但想到軍紀森嚴,還是道:“這雞一看就是有人喂養的家雞,多半是附近的居民見這里無人居住,所以偷偷將雞養在此處的?!?/br> 話音剛落,他們聽到了咩咩的羊叫聲。 趙二郎立即站起身來,順著斷裂的墻往上走,走到屋頂邊上往遠處一看,就見距離這里兩個房屋的院子里養著幾只羊,被進去搜刮的士兵驚到,正扯著脖子咩咩的叫呢。 趙二郎看到士兵已經半蹲身子上去抓羊,也想飛過去抓,正要動作時想起jiejie一再的叮囑,他只能按捺下來,沖著那院子的士兵喊道:“住手,不許抓!” 摩拳擦掌的士兵們一愣,循聲抬頭看去,看到屋頂上的趙二郎才停下動作。 趙二郎凜然道:“犯百姓財物者,杖刑!” 士兵們不敢動了。 站在墻角陰影下的趙含章卻很高興,從陰影里走出來大喊一聲“好”,然后扭頭和聽荷道:“你看,二郎連軍規都背下來了,哪里傻了?” 聽荷:“女郎說的對,我們二郎聰明得很?!?/br> 這里的動靜終于驚動了這附近的居民,他們連忙跑來抓雞趕羊。 哦,住在這附近的都是官眷,只是地主家也沒余糧,趙含章都窮成這樣了,他們自然也富裕不到哪里去。 畢竟,趙含章經常拖欠俸祿,所以…… 他們不僅在這里養雞養羊,還搶占了不少園子的地,把雜草除了種上菜呢。 越往里,他們看到的菜地就越多。 所以士兵們找東西時還得避免把人的菜給踩了。 但這也有一個好處,那些地方的草都被除盡,好看的假山和石頭一眼就能看出來。 過來抓羊抱雞的官眷們很不能理解,這些石頭有什么值得他們費力扒拉的? 于是有人站在圍墻上和趙含章說話:“大將軍,這屋子值錢的東西先前都叫人搶光了,留下的這些石頭不值錢吧?” 趙含章坐在圍墻上笑道:“值不值錢得看有沒有喜歡它的人?!?/br> 歷史上還有富豪為了運一塊石頭傾家蕩產的呢,雖然她看過后也不能理解那塊石頭的奇妙之處,但耐不住有的人就是愛呀。 她雖不能理解,但她尊重他們的喜好,并用他們的喜好賺一筆錢。 這一片廢棄的房屋沒少被人光顧,有人從這里搬過桌椅,拆過木頭,甚至摸過瓦片,唯獨沒人去搬過假山。 這東西火燒不盡,水沖不壞,就那么矗立在那里。 趙含章也懶得到地上走,就走在圍墻和屋頂上,跟著趙二郎一蹦一蹦的居高臨下看著各個院子里的石景,最后覺得這么多,這么大的石頭搬出去太耗費人力,于是目光一掃,就指了一個被燒得最徹底,靠近護城河的宅子問,“二郎,我把那塊地封給你好不好?” 趙二郎看都沒看就搖頭,“阿姐,我不與你分家,我還要住在趙宅?!?/br> “沒說不讓你住,只是你將來會成家立業,總需要一個自己的小家,你看那個地方好不好?距離皇城很近,出了大門,順著河道往前五百米就是大橋了,上朝下朝都方便,若無意外,隔壁是七叔祖的宅子?!?/br> 趙二郎一聽說隔壁是趙瑚,頭搖得更加兇猛了,“我不要,我不要和七叔祖做鄰居?!?/br> 趙含章就笑瞇瞇地道:“將來五叔祖和銘伯父要是上京來,多半是要借居趙宅,我是打算,將來銘伯父和申堂兄要是立了大功,我就在趙宅附近賜個宅子給他們?!?/br> 趙二郎臉上滿是糾結,最后還是垮下肩膀道:“好吧,那我家就安在那里吧?!?/br> 七叔祖和銘伯父,他選擇七叔祖。 雖然他也不太喜歡七叔祖,但七叔祖最多是灌他喝酒,拉著他去玩他不愛玩的東西,銘伯父卻是會逼他讀書,然后說一通讓他腦子發暈的大道理。 趙二郎覺得看到銘伯父就好似看到祖父,讓他心里很害怕。 趙含章大力的揉了揉他的腦袋,哈哈大笑起來,就指著那個宅子道:“行,那就把東西先堆在那里吧?!?/br> 趙含章當即讓人把那棟宅子的房屋全拆了,只有半塌的院子還留著。 然后他們搜刮出來的東西全都堆在那里,只派幾個士兵看守。 當然了,這么大一片區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搜刮干凈的,趙二郎就決定帶他們住在城里,“現在天也不冷,我們就在這里找個還沒完全塌掉的房子住下,阿姐只要給我們糧草就行?!?/br> 行軍打仗,比這條件艱苦的時候多多了,姐弟兩個都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趙含章還道:“我看這些親兵都很能干,你就留在京城,讓他們助你管理洛陽?!?/br> 趙二郎:“我除了要搜石頭和木頭,還要管理洛陽?” “是啊,”趙含章笑道:“我已經封你為洛陽縣縣令,任命明日應該就會到你手上?!?/br> 趙二郎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還要做縣令?我不是將軍嗎?將軍官職比縣令大!阿姐,我是犯錯了,所以你要革掉我將軍的官職嗎?” “這是兼任,知道什么是兼任嗎?” 趙二郎覺得自己隱約知道,但又似乎不是很清楚,所以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趙含章就笑著解釋道:“比如我,我現在既是大將軍,也是九州諸軍事大都督,還是丞相和太尉,你看這些官職是不是都很高?” 趙二郎如搗蒜一般的點頭。 第1013章 別樣的聰明 趙含章就笑道:“但我還是司州刺史,刺史這個官職就比他們小了,但并不妨礙,這就是兼任?!?/br> 趙二郎聽懂了,“所以我既是將軍,也是縣令?!?/br> 趙含章點頭,和他道:“我讓你當這個縣令,是讓你學習怎樣治理地方,管理百姓,所以縣務,你要親力親為,不得像在軍中一樣,把事務都交給謝時?!?/br> 趙二郎一聽要獨立自主,立時有些慌亂,“我,我能行嗎?” “我讓趙正給你做縣丞,待你學會了怎樣治理地方,我就讓你到別的地方去歷練,”趙含章一臉鼓勵的看著他道:“我們二郎能上陣殺敵,也能學會運用兵法,自然也可以學會治理地方。你有一顆善心,也能約束自己,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優秀,所以不必妄自菲薄?!?/br> 趙二郎一聽有趙正,微微放心了些,“那我有不懂的可以請教正堂弟嗎?” 趙含章笑著點頭,一臉欣慰,“當然可以,你雖是長官,但作為官員,本來就要聽下屬建議,記住,君主和百姓最怕的是為官者剛愎自用,不聽建議,也怕官員耳根子軟,什么都聽,猶豫寡斷,所以做洛陽縣縣令后,你就要學習怎樣聽到有效的建議,怎樣選擇最合適的建議,最后怎樣去執行?!?/br> 趙二郎聽著聽著,眼神迷蒙起來,好似已經神游天外。 見jiejie不說了,他立即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小筆來,“阿姐,你再說一遍,我記下來?!?/br> 趙含章就去看他的小本本,“你不會寫字,怎么記?” 她拿過他的小本子翻看起來,發現上面好多各種各樣的符號,有小圈圈,有三角形,還有各種形狀的火柴人。 她有些懵,隨手一指問:“這是什么意思?” 趙二郎看了一眼后道:“這是謝先生說的,讓我帶頭守軍紀,我若不遵守軍規,那全軍將士就會質疑阿姐,到時候阿姐就管不好軍隊了?!?/br> 趙含章努力的去看上面的各種小火柴人,實在難以把這些人和這番話對照起來,于是她很有學習精神的問道:“這個對照的哪個字?” 趙二郎看了一眼后道:“這是茍純?!?/br> 趙含章再次一臉懵,“茍純?”不是要遵守軍紀嗎?跟茍純有什么關系? “是啊,”趙二郎指著那個他畫得最丑的小人道:“他手里拿著弓箭,所以是茍純,阿姐不是說過嗎,茍晞最后之所以大敗,是因為他盡失人心,而他失去人心的第一個節點就是放縱茍純,茍純不遵軍紀,他沒有懲罰,后來,他干脆自己也違反了軍紀,截留軍餉糧草以奢糜度日?!?/br> “所以謝先生一說那話我就想起了他們兄弟,為了不忘記,我就把他們記下來了?!?/br> 趙含章不由感嘆道:“別人的文字是一行文字記錄一段話,你卻是一行畫就記了兩段話了,兩個故事了?!?/br> 就這,趙瑚竟然還敢嘲笑二郎蠢笨,哼,蠢的明明是他! 趙含章對他不吝夸獎,“二郎真是太厲害了?!?/br> 趙二郎咧開嘴笑,神情得意得不行。 謝時爬過破墻,跨過石頭瓦片過來,一抬頭就對上趙二郎那笑得不值錢的臉,他呼出一口氣,抬手大聲道:“謝時參見大將軍!” 氣氛溫馨的姐弟兩一起低頭看去,看到謝時隱隱冒著火光的眼睛,姐弟兩個同時收斂笑容,變得肅穆起來。 趙二郎眼帶祈求的去看趙含章。 趙含章只能身子微微前傾,將趙二郎擋在身后,“子辰怎么來了,快上來坐?!?/br> 謝時就默默地看著那垮了一半,開著天窗的屋頂。 趙含章尷尬的輕咳一聲,從屋頂上站起來,“我們下去,我們下去?!?/br> 說罷,扯了一下趙二郎,倆人就撐了一下飛躍而下。 姐弟兩個都穩穩的落在謝時身前,沖他笑了笑。 謝時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問趙含章:“大將軍宣將軍帶人進京,就,就為了搬這些石頭?” “不是啊,”是也不能承認啊,沒看到謝時眼睛都快要冒火了嗎?趙含章腦筋急轉,立即找到一個好借口,不,好理由:“我讓他來當洛陽縣縣令,你也知道,現在洛陽遷徙回來這么多人,其中不乏權貴世家,為免生亂,我就讓他多帶些親兵進來?!?/br> 謝時一愣,“您讓將軍當洛陽縣縣令?” “是啊,還有比二郎更合適的縣令人選嗎?” 謝時垂眸思考,半晌后道:“傅尚書不在,的確是二郎最合適?!?/br> 朝廷遷徙回洛陽,接下來的兩三年時間里,肯定會有許多人回遷洛陽,其中不乏出身貴重的。 人一多便易起紛爭,一有紛爭就容易起沖突,洛陽縣縣令必須是個鐵面無私,可以按律處理各種沖突紛爭的人,這才能讓朝廷快速的豎立威望,長治久安。 趙二郎不鐵面無私,但他一根筋,他只要能約束好自己,就能理直氣壯的去約束別人。 而且,以他的身份,不管是誰,都拉不下他,也斗不敗他。 哦,前提是趙含章不倒。 謝時突然覺得,趙二郎還真是洛陽縣縣令最合適的人選。 他一臉敬佩和信服的看向趙含章,恭敬地行禮道:“大將軍英明!” 趙含章翹了翹嘴角,和他道:“我讓趙正做他的縣丞,就不委屈先生跟著他來縣衙里當個小吏了,所以軍中事務請先生替他多分擔,縣中的事,還請先生偶爾指點一下他?!?/br> 謝時就明白了,這是讓他給趙二郎當師爺,還是個放手師爺,她這是要培養趙二郎的理政能力。 謝時不覺得被慢待之類的,只覺得興奮,這說明趙含章將來會更倚重趙二郎,她在把他往能臣上培養。 他早已經和趙二郎綁在一起了,王臬還有掙脫的可能,畢竟他現在是南陽郡郡守,已經很久不跟在趙二郎身邊了,而他,一直跟隨趙二郎左右,雙方早就打上彼此的標簽,怕是這一輩子都撕不下來了。 所以趙二郎越能干,謝時的前程才能越遠大。 他鄭重的應下,表示一定會做好師爺的指導工作,暫時忘了詰問親兵們搜刮石頭和木頭的奇葩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