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節
掌柜道:“八文錢一合?!?/br> 一合就是一個特殊的四方木碗,口大底小,特別小的一個四方碗,他用它盛了一合鹽,然后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也默默地看著他,掌柜瞬間反應過來,她沒帶容器。 掌柜立即小心放下木碗,去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個看上去還行的小瓦罐給趙含章,溫和的笑道:“這個罐子送給使君?!?/br> 趙含章謝過,看著他將鹽倒進去后卻沒接過,而是問道:“這個太少了,我還要再多買一些,但兩合又太多,該怎么辦呢?” 掌柜愣了一下后道:“這鹽放不壞的,使君可以多買一些放著?!?/br> 趙含章搖頭,“我只想再買小半合?!?/br> 這個倒也不難,他轉身拿出一個小勺子道:“再要四勺如何?” 趙含章眨了眨眼,看他拿出來的勺子,問道:“這一勺多少?” 掌柜笑:“一文錢?!?/br> “一合多少勺?” 掌柜:“十勺” 趙含章若有所思的點頭,答應了,只是心里感嘆了一句,jian商啊。 趙含章從荷包里拿出十二文錢給他,問道:“我若買一石鹽多少錢?” 掌柜想了想后道:“現今買大約要八千錢一石,再過一段時日可能會便宜些?!?/br> 趙含章笑問:“這是為何?” 掌柜就笑瞇了眼道:“使君大德,收復北方失土,打敗了匈奴,路上的劫匪也少了,鹽運會比較安全,開采鹽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鹽價自然會下降?!?/br> 趙含章點了點頭,抱上那小罐鹽就要離開,正巧這時有個半大孩子拿著一個小罐子進來,他沒看趙含章,直接走到掌柜面前道:“要一勺鹽?!?/br> 掌柜接過他手里的錢,說道:“你家五口人呢,半月才吃一勺鹽,小心得大脖子病?!?/br> “那您便宜些唄,便宜一些我家就一月就多買一勺?!?/br> 趙含章腳步微頓,聽著里面的談話走遠,趙寬一頭霧水的跟著她走。 趙含章:“看出來了嗎?” 趙寬一臉懵的搖頭,看出什么來? 趙含章道:“這都是錢?!?/br> 趙寬一愣,然后一驚,“使君莫非要鹽鐵專賣?” 趙含章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道:“國庫現在缺錢,我們需要大量的錢和豪紳,和南邊的士族富商買糧食,鹽鐵利潤極大,來錢快?!?/br> 趙寬心臟怦怦跳,小聲反對,“鐵也就罷了,鹽……鹽專賣,價錢會飛升的,不還是把壓力轉嫁到百姓身上?” 趙含章搖頭道:“現在私鹽泛濫,但你看價格如何?一石鹽都八千錢了?!?/br> 趙寬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官員,他可是下過基層的,道:“三年前鹽價只一千二百錢一石,中間豫州安定時價格甚至到過九百錢一石,現在飛升至此,一是因為戰禍,二則是因為北地大旱大蝗,百姓流離?!?/br> “正如那掌柜所言,現在天下大事已定,使君又寬仁,鹽價慢慢會下降的?!壁w寬并不覺得官府此時參與進去會更好。 趙含章卻道:“我要錢,我也可以保證,鹽價在我的控制下會下降?!?/br> 趙寬無奈道:“此事怕是需要朝臣們討論?!?/br> 趙含章嘴角微挑道:“是嗎?” 趙寬便心驚膽戰的低下頭去沒再說。 趙含章放緩了聲音,和他道:“我讓孫令蕙去光州,本是想徐徐圖之,但國庫空虛,所以沒有時間給我們慢慢來,你們青州一起動起來吧?!?/br> “嗯?”趙寬這才聽明白,“您是說鹽從青州和光州出?” 趙含章道:“之后改鹽政的鹽是要從你們兩州出的,但此時,各州的鹽場我都要收回?!?/br> 其實現在國家的政策也是食鹽專賣,這是從曹魏繼承而來的政策,而曹魏又傳自漢代,并且改了一下,為官府監管食鹽買賣。 晉國一開始設立時還能維持這樣的局面,但后來天下大亂,秩序崩壞,這個政策早就名存實亡,現在市場上的鹽大部分都是私鹽,或者官鹽變私鹽后在各個鋪子里售賣。 還有人把私鹽放在官府里賣,得的錢自己和當地的官員分了呢。 豫州的情況還好,她做豫州刺史時整頓過,如今市面上的鹽是官鹽多于私鹽,但在豫州之外,已經基本看不到官鹽的影子。 雖然沒有官鹽的影子,但從趙寬的角度來看,價格波動雖然大,卻是最有益于百姓的,因為在此之前,官鹽專賣的鹽不僅價高還量少。 朝廷以此斂財,充盈國庫和各種私庫,最后受罪的是百姓。 第976章 生氣 國庫空虛,而做什么事都需要用錢,每天就算她什么都不干,也需要支出大量的錢,手底下這么多官員小吏,他們不需要俸祿嗎? 還有手底下的士兵,每天一睜開眼睛消耗的錢糧能讓她眼前一暗。 所以國庫沒錢,她就得去創造錢。 鹽鐵專賣還不是最快的斂財方法呢,正如趙銘所言,賦稅才是。 不過現在天下百姓皆苦,就算豫州旱災輕,受災不重,但因為這大半年來打仗,豫州作為后勤付出良多,她在外打仗時,豫州光是軍稅就征了兩次,還有一次捐,加上糧價飛漲,普通百姓也到了臨界點。 所以趙含章決定不向普通百姓征稅,而是要向商人、手工業者和士紳、官員們征稅。 她要頒布算緡令。 所謂算緡令,是漢武帝曾經頒布過的一個法令,專門針對商人、高利貸者和手工業者收取的財產稅。 不過趙含章心比較大,她的算緡令還添加了士紳和官員,基本上囊括了現在國內的有錢一族。 但她也放寬了征稅的額度,她要求商人和高利貸者每四千錢納一算,手工業者和士紳、官員等每五千錢納一算,除此外,還有車船稅。 除了官員和三老、在職的騎兵有一輛車馬的免稅額度外,其余人,一輛規格內的車,或者一匹馬需要繳納一算錢,官員及三老,第二輛車也要跟著一起納錢。 趙含章速度極快,回去就讓人起草詔書,第二天就要發布。 汲淵、明預和趙銘等人都沒有反對,算緡令嘛,晉之前的曹魏都還有,已經成為常規稅,只不過晉后名存實亡,基本上不征收了。 現在趙含章征收,滿朝文武都知道是為了什么。 國庫沒錢嘛。 就是趙銘都很寬容的沒計較,很大方的讓管家去算了一下家里的資產,然后去納稅。 這讓趙含章松了一口氣,她還等著被噴呢,沒想到銘伯父這么善解人意,感動。 趙銘沒噴她,但覺得自有人會來噴她。 果然,政令頒布的第二天,趙瑚就拖著趙淞和好幾個士紳老爺們沖到了趙宅外。 這是趙含章在陳縣的住處,占下來的,王氏大多時候都住在此處,因為前段時間戰禍,她回西平了,此時趙含章帶著小皇帝等人住在這里,權當做皇家別院。 當然,朝廷政務也多在此處商議和解決。 趙瑚就沖到了正堂前,因為侍衛們阻攔,他沒能進去,即便他拿出老太爺的派頭也沒辦法。 趙瑚本來就生氣,這一下更是氣炸了,直接就掐著腰沖正堂大罵,“忘恩負義,不尊長輩,趙含章,你給我出來!你有臉與我征稅,沒膽出來嗎?” 正在堂中批閱折子的趙含章聽到罵聲一愣,侍衛疾步進來稟報:“大將軍,府上的五太爺和七太爺來了?!?/br> 趙含章放下筆,倒不急著出去,慢悠悠的踱步到門口探頭往外看。 趙淞有些不悅,正瞪著趙瑚,讓他把話留著見到人的時候再說,這樣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樣子? 話音才落就看到趙含章探頭出來看,幾乎是瞬間又縮了回去。 趙淞:…… 不成體統! 趙瑚也看到了,手指微抖的指著趙含章縮回去的方向,過份,太過分了,她竟然還躲! 趙含章估計也反應過來了,躲著沒用,不一會兒就出現在門口,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非常恭敬的將他們請入大堂。 趙瑚氣勢洶洶的哼了一聲,越過她就往大堂里去,他帶來的三位老爺對視一眼,心驚膽戰的跟上。 他們是去和趙瑚抱怨的,但沒想到他能立刻拉著他們來趙宅找趙含章算賬啊。 說真的,他們對趙含章都不陌生,畢竟幾次需要籌備軍費時,她都會出面和他們吃吃飯,喝喝酒,順便展望一下豫州的未來發展。 然后他們就掏錢了。 可那只是吃飯的交情,私底下的來往……他們還是和趙銘、汲淵等人更熟悉些。 不知為何,他們都有些怕趙含章,哪怕她總是笑著的。 趙含章請他們進大堂,讓人給他們上茶后坐下,“七叔祖何事如此暴怒?” 趙瑚冷笑著問:“算緡令是怎么回事?這一年你打仗缺軍費,只糧食我就給了你三萬石,還有十萬石的糧食,我都是按照最低的糧價給你,更不要說錢了,子念從我這里拿走了至少五十萬錢,還有那藥材,你軍中還欠著我藥材的錢呢?!?/br> 說起這個趙瑚就生氣,忍不住念道:“我讓你給錢,你讓我去找范穎,范穎在哪兒呢?她在并州幽州巡察呢,你還騙我,你……” “行了,行了,”趙淞道:“這是兩件事情,你不要混成一件事來說?!?/br> “這就是一件事!”趙瑚忍不住跺腳,大聲喊道:“這是她坑騙我,忘恩負義的所有事,還有呢,頭幾年她是不是叫常寧盯著我,不然每年繳納賦稅,那常寧誰都不盯,就盯著我!” 趙含章忙安撫他道:“七叔祖,我知道您對我支持良多,我都記在心中呢,只是公是公,私是私,我雖記著私情,可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免去國家一條政策吧?” “放屁,你少說些冠冕堂皇的話,算緡令從來只針對商戶和那些放高利貸的,還有工匠等,我是工嗎?還是商?還是放了高利貸?”趙瑚充分懷疑趙含章是為了搶他的錢才把士紳給納進去的,“從沒聽說過士紳也要交算緡錢的?!?/br> 趙含章就誠心問道:“士紳為何就不需要呢?” 趙瑚理直氣壯:“士本來就不要!” 趙含章:“理由呢?” 趙瑚噎了一下,這不是常識嗎?為何要問他要理由? 士農工商,士的地位僅次于皇族,本來就不需要! 趙含章見他回答不出來,便嘆息道:“七叔祖,都是有錢人,您怎能歧視士族呢?既然都要繳納算緡錢,那便不能遺漏了他們,不然就是看不起他們?!?/br> 這話簡直是放屁! 趙瑚想罵人,趙淞就瞪了他一眼,轉頭和趙含章道:“三娘,天下需要士族安定,管理,官吏皆出于士,因此天下賦稅對士族便優容些,你若無優容,又怎能指望他們來為你效命呢?” 中國有一個特殊的國情,從古至今,政治官僚體系對知識分子有巨大的吸引力,所以才會有大多數人將讀書和出仕為官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