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節
雖然她說拿著這份欠條可以去找趙家軍,或者西平、陳縣和洛陽的衙門討債,卻沒幾個人真的敢去。 但總有遇上較真的人。 共縣一個被借的士人就很較真的拿著欠條去找趙家軍大營了。 趙銘拿到欠條,咬咬牙,讓人從本就不富裕的軍庫中拿出錢來還他。 士人拿到錢后就帶著護衛們回家了,這可真是一朝還錢天下知,消息比人,比物流通得更快。 何況,趙銘和汲淵還有意推動了一下。 于是,消息比時不時打一場仗,休整一下的趙含章還要快的飛到北方,甚至越過了石勒,提前一步到達他要經過的地方。 于是,司州和并州等敵占區的百姓更加思歸,便是匈奴人和羯人在聽說趙含章要打過來時,都帶著些期盼。 雖然現在統治他們的皇帝是匈奴人,但得利的只有匈奴貴族,普通的匈奴人,地位是比漢人和羯人高,可他們需要負擔的稅收,兵役等還是很重,日子并沒有比晉統治他們時好,反而受大環境的影響,他們日子過得更苦了。 尤其今年還受旱災。 司州北部和并州遭受的旱災可比兗州豫州一帶嚴重多了,此時已進八月,地里的稻谷,還有春季播下去的小麥,豆子等陸續可以收獲。 但田的土地干得開出了裂縫,上面生長的莊稼零星幾株,還都耷拉著腦袋,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有些近水的地方還勉強有些收獲,遠離河道的田地基本上顆粒無收,連人畜都要開始搶水。 這種情況下,他們越發思念以前在晉國的日子,聽聞趙含章愛民,在她治下,不論種族,只論尊卑,是良就是良,是奴便為奴,奴還能積累軍功成良,不會因為種姓便變良為奴。 說真的,底層的百姓中還真沒幾個人注意上首的皇帝是誰,若為本種族的人自然好,若不是,只要日子不是特別難過,他們也不會很反對的。 石軍路過,城鎮里的百姓不論是漢人、羯人還是匈奴,或者其他胡人,全都驚慌失措的躲起來,被破門搶掠食物時,大多人也不敢反抗。 反抗的人,都被石軍一刀殺了。 等他們一走,便開始有人循著石軍來的方向找去,果然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另一支大軍。 確認高高揚起的旗幟是“趙”,他們這才上前告密。 趙含章一進入城池,便有縣令和當地的士紳來見,先說明了一下自己的難處,今年干旱,收成不好,石軍又才搶掠過一遍,所以他們能拿得出來的糧草不多。 然后奉上糧草。 趙含章讓傅庭涵去清點糧草,她則拿出筆給他們寫欠條。 拿到趙含章蓋印的欠條,縣令和士紳都笑瞇了眼。 在知道這張欠條不是空口承諾后,只要不是真的窮得吃不到飯的都想拿糧草換一張,就算以后趙含章還不上錢和糧草,有這張欠條在,他們可以得到別的承諾呢? 甚至還有眼光高遠,喜歡冒險的,即便自己都要窮得吃不上飯了,也想辦法湊了一筆糧草給趙含章,換回來一張欠條。 趙含章以比石勒更快的速度湊到了一筆糧草,然后大軍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負責押運糧草,一部分則每人帶上三日糧草,疾行去追石勒。 之所以這么急,是因為她在幾天前就已經做好部署,調祖逖迂回廣平郡,他們決定在武安縣南北夾擊石勒。 為此,趙含章讓趙駒、謝時、季平和魏右等人分兵,呈扇形逼近石勒,迫使他只能選擇往武安縣走。 第864章 圍殺 越往武安縣走,石勒心中不祥的預兆越猛烈,他不得不暫停下來,問道:“廣年縣的情況如何,可能通過?” 王陽道:“斥候回報,趙駒所領的趙家軍攻下廣年縣,此時正在廣年縣休整?!?/br> 所以他們此時要是去廣年縣,相當于直接撞進狼窩,他們和趙駒交過手,那趙駒可不是好相與的。 后面又綴著趙含章,到時候南北夾攻…… 王陽只是想一想便打了一個抖,連忙勸道:“主公,還是應該從武安縣走,待過了武安縣,我們迂回去安平國,或者直通順陽郡,我們大軍在那里?!?/br> 趙含章攻破上黨郡,石勒幸存的人都逃到了順陽郡,暫時以順陽郡為本部。 石勒垂眸思考,半晌后問,“武安縣就沒有趙含章的兵馬嗎?” 王陽道:“應該沒有了,趙含章可以調派的人手,趙駒、謝時、季平等人斥候都探到了,末將覺得她就是想在南和或者巨鹿與其他人一起成合圍之勢,所以我們只要在她合圍前沖出包圍圈,接下來可無憂矣?!?/br> 石勒還是覺得心中不安,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因為實在想不出來,而且他們現在的確被四路趙家軍逼近,要是再不逃,一旦被他們追上合圍,真的很難再逃出去。 石勒還是壓下心中不安,帶著人穿過武安縣,想要比趙含章和趙駒合圍更快一步到達南和縣。 但才出武安縣不遠,石勒就遭受了伏擊,對方沒有打旗幟,就埋伏在路旁兩側稀松的莊稼地里和茂密的草中。 石勒沒能與對方會面,對方一擊即走。但看他們遺留下來的箭矢、盔甲和刀具,再翻一翻他們來不及帶走的尸體,石勒竟沒能看出來他們屬于哪一部分。 王陽拿了兩把刀上來,和石勒道:“他們用的刀分兩種,您看,這是趙家刀的制式,這是普通的刀,且質量不是很好,多砍幾下就卷刃了,正是一般軍隊中常用的刀具?!?/br> 石軍里也有不少這種刀具,基本配給普通士卒。 “普通的軍隊中怎會有這么多趙家刀?”石勒問道:“箭頭和盔甲呢?” 王陽聲音就低落下來,輕聲道:“箭頭也有趙氏的制式,目前收繳的盔甲沒發現異常,可交戰時,我分明看見對面領頭的幾個隊主身穿的盔甲也是趙氏工藝,我一刀砍下去,用了八分力,但卡住了,只傷了對方分毫?!?/br> 石勒心中狂跳,“這是趙家軍!” “可趙家軍的武器盔甲都不一樣,其裝備甚多,就算是剛入伍的普通士兵都能有一把趙氏刀,怎會攙雜這么多普通刀具?” 石勒不知道為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即便不是趙家軍,他伏擊我們,就意味著能和趙含章合作,我們換一條路走?!?/br> 石勒選擇向東。 王陽心中惴惴,很不安,“可廣年縣那邊有趙駒,其兵精不在這支隊伍之下?!?/br> “廣年縣那么大,我們避開人煙,趙駒未必就能找到我們,但前路茫茫,不知敵人是誰,那才是真的危險?!笔請猿洲D彎,王陽只能聽命。 結果他們轉彎也沒用,一天時間沒過,他們接連受到兩次伏擊,石勒已經肯定,他們遇到了一股趙家軍,對方對他們的路線了如指掌,對他們的兵力也了如指掌…… 石勒只覺得渾身發寒,勉強在野外休整一夜,天一亮便帶著人繼續往北行去,為躲避再被伏擊,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沿途查探。 祖逖騎著馬,帶著大軍就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被伏擊了兩天,石勒終于見到了正主。 當然,他不認識祖逖。 所以他只掃了祖逖一眼就去看他的旗幟,就見他軍中左右各一面旗幟,一面是碩大的“趙”字,另一面則是一個“祖”字。 石勒盯著祖字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悠悠的道:“祖逖?” 祖逖挑起嘴唇,頷首道:“正是祖某,久仰石將軍大名,今日便來討教一番?!?/br> 石勒沒搭理他的話,只沉著臉道:“倒是早聽聞你投奔了趙含章,卻不知何時從安平國來了廣平郡?!?/br> 祖逖微微一笑道:“祖某早在此等候,石將軍要是再不來,我怕是要往前迎一段路程了?!?/br> 電閃火石間,石勒一下就想明白了,這就是趙含章一直不緊不慢在后面追他的原因。 好幾次,趙含章分明已經咬得很緊,他自覺要與她大戰一場才能離開時,斥候便回報她慢下速度來籌措糧草。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的確一直想要南北合圍他,卻不是費大力氣的讓趙駒、季平等人先繞過他,再迂回合圍,而是讓祖逖直接南下,為他限定了逃亡的路線,在武安縣這里以逸待勞的合圍他。 這么一想,石勒回頭看去,一個斥候飛快的跑來稟報,“將軍,大將軍,趙家軍過了武安縣,綴在我們二十里外的地方!” 石勒臉色微白,再放眼一看,只見四野寬廣而平坦,在這里,別說一支大軍,就是一個人跑出去百丈遠都能看見。 不易躲藏,自然也不易逃亡。 這是趙含章精心為他選擇的埋葬地。 趙含章和曾越先一步帶先鋒隊急行而來,傅庭涵則帶后軍落后一步。 二十里,對先鋒隊來說也不過小半個時辰。 她趕到時,祖逖和石勒正酣戰,她略停,目光掃過戰場,當即下令結陣出擊,分左右橫向攻擊。 石勒見趙含章果然來了,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爆發,他轉而朝趙含章沖來的方向殺去。 但祖逖正與他交手,豈容他輕易離開? 一槍擋住他的去路,又再次酣戰起來。 最后雙方戰至力竭,趙含章也自覺太過深入敵軍中,于是讓人鳴金收兵。 石勒也趁機休戰。 趙含章和祖逖派兵遠遠的將石勒圍在中間,大軍分為四路,這又是曠野,石勒無處可躲,可逃。 王陽身上都是血,除了別人的血外,他背后還被劃了一刀,打了一天,此時他有些手腳發軟,他把刀扎在地上,用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和石勒道:“將軍,待夜色降臨,我們護您突圍?!?/br> 石勒目光幽深,沒有反對。 第865章 意外 這一場仗他們打了三天,趙駒、季平、魏右和米策全都陸續分兵來援,同時他們各自領軍去阻擊來支援石勒的石軍。 石軍自也有來援的,所以戰場上全都是人,大的包圍圈中還分了好幾個小的包圍圈,你包圍我,我包圍你…… 趙含章和祖逖都拿定主意一定要殺了石勒,而石勒豈是好殺的? 他自身勇猛,因為多年的奴隸、流民生活,他還極擅逃跑,努力了三天后,戰場被他一點一點的轉移,他終于殺到邊沿,帶上千人用命打開一個缺口,沖破包圍圈。 被王陽攔住的趙含章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自不甘心,本已疲乏,這一受刺激,手中的長槍又刷得虎虎生風起來,十幾招后一槍將王陽穿了個透心涼。 被俘后在趙家軍中做一個普通小步卒的逯明和吳豫看見,心中一涼,驚怕之下,直接放棄做戲,一把將與他們對戰的石軍殺死,然后轉身就想逃。 趙含章抬頭,視線去追石勒的蹤跡,卻見一支千人左右的隊伍飛快的從西南方繞過戰場去追向西北而逃的石勒。 戰場很大,他們直接離得很遠,但看著那面模糊飛揚的獵獵旌旗,她還是一下認出領頭的是傅庭涵。 趙含章瞳孔一縮,當即調轉馬頭,帶上她的親衛努力沖出戰場,綴在后面去追,一邊追,一邊讓令兵去通知祖逖,“我去追石勒,讓祖逖驅趕石軍向北,收復廣平郡所有城池?!?/br> 令兵領命而去。 傅庭涵一直留在戰場外,替她和祖逖調撥后勤,主持傷兵營,偶爾還要替他們查漏補缺,把控全場。 畢竟他們身在戰場中,有時候打上頭了,察覺不到戰場的變化。 他從沒想過自己親自下場,但石勒沖出來了,身后只有曾越帶了一百多追兵趕上。 他知道武安縣是趙含章特意為石勒選的埋葬地,這里很適合圍殺石勒,也是他們離成功最近的一次,錯過了這一次,他們可能就此錯過撥亂反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