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泄密

    王贊從馬上一躍而下，從隨從手中接過酒就往軍營去，路上碰到的軍士與他打招呼，王贊沖他們點點頭就往茍晞的大帳去。

    他沒發現，一頂帳篷后有一人正盯著他看。

    見他低頭進了茍晞大帳，那人想了想，轉身離開，不多會兒就帶了一封公文過來，只是沒過去，依舊躲在帳篷后面。

    帳篷里，王贊正和茍晞密語，“已經都聯絡好了，只等將軍一聲令下?！?/br>
    茍晞就低聲道：“后日石勒要進攻下邑縣，那里趙駒坐鎮，他會親自去鼓舞士氣，所以那日時機最好，你讓大家做好準備?！?/br>
    王贊點頭應下，低聲問道：“我們從何處去豫州？”

    一旁的茍純聞言抿嘴，不悅的道：“王將軍，我們是要奪回兗州，不是逃亡?！?/br>
    王贊不這么認為，“二將軍有此心是好的，但我們現在兵力不足，武備也不湊手，須得做足了準備才能對戰石勒。投靠豫州是最好的選擇，如今天下大亂，除未受戰亂波及的江南外，就只有豫州能招兵買馬，重振大晉了?！?/br>
    他看向茍晞，低聲勸道：“現今陛下落難，太子薨逝，大晉將來如何，還需大將軍和趙刺史商量著來啊?！?/br>
    皇帝已經落在劉聰手里，是和談把人給贖回來，還是另立一個皇帝，或者是立太子以監國，都得茍晞和趙含章商量著來，此事不小，要是他們兩個不在一起商量，而是隔著老大一塊地方各自為政，那晉國還能有希望嗎？

    茍晞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點頭道：“我們從谷熟進豫州，我派人聯絡趙駒，請他策應我等?！?/br>
    王贊就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如此極好，那末將這就下去安排，只等后日石勒一走，我們立即起事?！?/br>
    茍晞點頭應下。

    一旁的茍純有些煩躁，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大兄，那趙含章恨不得食我骨血，我們勢大之時她尚且不曾相讓，何況我們現在落難勢微呢？”

    茍晞怒目看向他，低聲呵斥道：“噤聲！”

    王贊停下腳步，微微蹙眉，勸說茍純，“二將軍，趙刺史宅心仁厚，心胸寬廣，她不會介意從前種種的?！?/br>
    茍純臉都黑透了，這話的意思是從前種種是他不對了？

    就是茍晞都有些不高興。

    王贊全然不覺，繼續勸道：“何況，如此除了趙含章，我們還能投靠誰呢？”

    “瑯琊王！”茍純道：“大兄，瑯琊王是宗親，如今天下失序，皇帝落難，瑯琊王豈不比趙含章更名正言順嗎？”

    “我聽人說，王氏一族推舉瑯琊王為大盟主，聯合各地守衛大晉，各地皆響應，我們何不去投靠瑯琊王？”他壓低聲音道：“您是晉國大將軍，若能去建鄴，那瑯琊王只會掃榻相迎?！?/br>
    茍晞沉思。

    王贊見他久久不說話，便知道他是心動了，不由跺腳，“胡涂呀，糊涂，大將軍，自古便有龍脈盡數在中原的說法，得中原者得天下，如今雄踞中原的是趙含章，瑯琊王雖是宗室，卻非太祖一系，血脈早已遠了，他怎么可能號令全天下？”

    “到時候趙含章找到太祖一系的子孫，重立太子，您在建鄴該如何自處呢？”

    茍晞蹙眉，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了輕微的響動，他心中一凜，叫道：“誰在外面？”

    外面守帳門的親兵立即回稟道：“回左司馬，未曾有人靠近?！?/br>
    蹲在大帳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從袖子里拿出一只小貓來拋出去，等喵喵的聲音引來腳步聲，他立即趁機轉身快速的離開，躲進另一個帳篷的陰影里，他拐了一下，不一會兒就到了大路上，正要轉身離開，身后就響起了腳步聲……

    他微微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茍晞親兵，正在巡邏，立即捏緊了手中的公文，腳步一轉，繼續往前走。

    后面的親兵趕上來，看見他就皺眉，“申記事，這么晚了，你在此處作甚？”

    申記事就揚了揚手中的公文道：“有一封公文要得急，需要左司馬立即簽字，所以我來找左司馬?！?/br>
    他往前看了一眼，笑問他們：“此時左司馬可在帳中？”

    親兵自然說在，申記事就帶著公文去找茍晞。

    守在帳外的親兵已經抓住了貓，可茍晞還是有些不安，給申記事簽好單子后目送他走遠，立即招來巡邏的衛兵，“你們是在何處碰見申記事的？”

    衛兵指了遠處一個帳篷道：“在那里?！?/br>
    離大帳雖不是很遠，但距離也不短，肯定聽不到這邊說話的。

    可茍晞還是有些擔憂，轉進帳篷里和王贊道：“你立刻回去，讓他們做好準備，我們隨時都可能走?！?/br>
    王贊有點固執，一定要問清楚，“那大將軍是決定去豫州，還是建鄴？”

    茍晞沉默了一下后道：“去豫州?！?/br>
    王贊這才滿意的退下。

    茍純焦急，卻被茍晞攔住，只能等王贊離開了才開口，“大兄，我們和趙含章那樣的關系，去豫州豈不是送死？”

    他口不擇言道：“若是當初東海王不在路上病死，而是被大兄所擒，大兄會如何待他？”

    他道：“今日大兄之于趙含章，便如同昔日東海王之于大兄啊?！?/br>
    “你閉嘴！”茍晞壓低聲音道：“你當這是何處，竟還如此口無遮攔，此事機密，要是泄露出去，誰都不能活?！?/br>
    他道：“我當然知道，但王贊和眾將士信服趙含章，我們要成事，就要假借她的威勢，這一次她攻破平陽，連劉淵都死了，正是聲勢最大之時，這時我們舍她而選擇瑯琊王，你覺得會有多少人跟隨我們？”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務之急是逃出石勒大營，”茍晞道：“正長說的不錯，趙含章雖慣會做表面功夫，但容我等的心胸還是有的，我們先去投奔她?！?/br>
    “可是……”

    “別可是了，”茍晞道：“太子薨逝，皇帝落難，失蹤的幾位王爺極有可能在豫州，也極有可能往豫州去，所以我們必須得去豫州，也只能去豫州?！?/br>
    那幾位王爺雖然年紀小，但又不傻，肯定知道這時候只有趙含章處才能保命，不然落在匈奴、石勒或者瑯琊王手里，他們都是一個死字。

    要說此時誰最想殺了幾位直系小王爺，那除了匈奴外，就是瑯琊王了。

    只要他們都死了，瑯琊王雖是遠親，卻也可以接替政權。

    雖然選擇趙含章需要屈居她之下，但從她那里立起來的勢力一定會比瑯琊王更正統。

    茍晞堅定的選擇正統。

    第818章 造反

    申記事一離開茍晞的視線就加快了腳步，急匆匆離開軍營，扯了一匹馬就朝城中跑去。

    茍晞在石勒大營中，但石勒卻在城中。

    申記事連夜進城告密，他才跑了沒多久，茍晞的親兵就晃到大營門口，問左右：“看到申記事了嗎？我們將軍剛簽的公文有些問題，得重新寫一份?！?/br>
    守大營的士兵道：“申記事剛出去了?！?/br>
    親兵臉色微變，問道：“天色已黑，此時出營？”

    士兵并不回答，大將軍雖然對茍晞禮遇有加，但底下的人并不是很買賬，都投降了，明明只是左司馬，還將軍，哼，不過是仗著他們大將軍禮賢下士。

    親兵心中著急，便往外走，“他肯定是送公文去了，那公文有問題，我去把他追回來?！?/br>
    守營士兵立即伸出長矛攔住，沉著臉道：“沒有將軍手令，誰也不許擅離營地?！?/br>
    親兵拳頭緊握，片刻后擠出笑容，他從懷里摸了一把錢塞給對方，低聲道：“還請兄弟通融一下，你也知道，我們將軍剛來沒多久，辦公若出了問題，上面要怪罪的，我們就是去把公文追回來，改好了再讓申記事送去就是?！?/br>
    “而且此時夜已深，申記事就是去了也進不了城門，也是要在城外的驛站休息一夜的?！?/br>
    守營士兵臉色稍緩，但還是不許他們出去，“需要將軍手令，你們去拿了手令再過來吧?！?/br>
    這個將軍可不是指茍晞，而是孔萇將軍。

    這一營有六萬大軍，由孔萇負責統管，是石勒心腹。

    他不喜歡茍晞，加上茍晞是剛俘虜過來的，為免有人逃營或作亂，對他們的管理特別嚴格，別說茍晞的親兵了，就是茍晞本人，進出大營也限制重重。

    親兵知道，等他找到大將軍，大將軍再去和孔萇要手令出營追趕未必趕得及時。

    但親兵無可奈何，只能轉身跑去找茍晞。

    茍晞只是心中難安，所以躊躕過后還是沒忍住派人去找申記事，想要確定一下。

    誰知竟得到這樣壞的消息，茍晞立即叫來茍純，低聲吩咐道：“你去找正長，讓他速速召集人手，等我吩咐?！?/br>
    茍純心中一緊，問道：“今晚起事嗎？會不會太過倉促？”

    茍晞可是被比喻成再世白起的，雖然心志被腐蝕了，但關鍵時刻的判斷力還是在的，他道：“若申記事真的聽到了什么去告密，那我們就不能再等下去了?！?/br>
    茍純心中微慌，領命去找王贊。

    哦，王贊，字正長。

    他一走，茍晞便帶上親兵去找孔萇，一是想要打探消息，二則是……若真有意外，他可以立即拿人。

    但他去了才聽說孔萇今夜不在營中，他傍晚時出營回城去了。

    茍晞心中一緊，確定申記事就是告密去了，難怪他會連夜離開，原來孔萇不在；

    同時松了一口氣，孔萇不在，他離開就要容易很多。

    茍晞立即回到大帳，和趕過來的王贊道：“現在就走?！?/br>
    王贊大驚，“此時怎么離開？”

    又是深夜，還在大營之中，他們原來計劃是等石勒去下邑縣時趁著巡邏的機會兵變的。

    茍晞：“機密已泄，不能再等了，沖營離開?！?/br>
    論打仗，十個王贊也抵不過一個茍晞，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因此略作猶豫便答應了。

    他們兵分三路，茍純帶人去奪取馬匹，王贊帶人去奪糧草，茍晞則帶人去開路。

    茍晞叮囑茍純和王贊，“一人雙騎，拿到就跑，剩下的馬匹砍掉繩索，放火燒營，糧草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余的也全部燒掉?！?/br>
    王贊：“全燒了？這……那我們一走，他們豈不是要逼捐兗州百姓？”

    茍晞沒時間和他解釋，冷酷的道：“這是軍令?！?/br>
    王贊只能領命而去。

    石勒大營毫無防備，此時又已入夜，大部分將士已經入睡，在營地里四處走動的多是各處巡邏的人。

    茍晞帶著人過去，捂住人的口鼻一抹，人就沒命了。

    但馬匹和糧草處都有人看守，雖然茍純和王贊速度已經很快了，但還是鬧出了聲響，有人大聲呼喝起來，帳篷中的士兵聽到聲音沖出來一看，發現是糧草處有聲音，一驚，立即招呼同袍拿上武器過去查看。

    茍晞已經悄無聲息的解決掉巡邏的人，此時就埋伏在暗處，看到糧草處這么快就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只能帶人出來截斷援兵。

    茍純帶著人搶到了馬，便帶人去糧草處接應王贊，倆人一起往茍晞的方向沖殺。

    茍晞殺出一身的血來，站在援兵的必經之路上攔住了絕大多數援兵，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