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節
“快快,讓廚房先送一簍饅頭來墊墊肚子?!?/br> 聽荷應下,和傅安一起跑去廚房里拿東西,不一會兒便拿了饅頭來,還有切好腌制的rou。 傅安蹲著將火生起來,放上常用來燒烤的石板便退到一旁,從一個籃子里拿出一大團泥放進爐子里。 趙銘皺了皺眉,傷眼的挪開眼睛,問:“這是什么?” 傅安解釋道:“這是叫花雞,女郎和郎君想的新吃法?!?/br> 前段時間趙含章和傅庭涵經常往地里跑,秋高氣爽啊,野雞肥美,一到夜里還有點冷。 趙含章看著火堆就忍不住把打來的野雞做成了叫花雞。 但秋冬的野雞雖然肥,可滋味還是比不上家雞。 家養的雞又肥又嫩,往肚子里塞一些生姜蘑菇之類的東西,再用調料細細地腌制一下,用荷葉包了,再裹上泥巴,往火里一丟…… 待叫花雞成,把泥巴一敲,剝開來就是噴香細膩的雞了,輕輕地一扯,雞腿就能扯出來,傅安覺得他一個人就能吃一只。 可惜了,家里的雞也不多,女郎捉了兩只以后,后院的廚子就把雞看得很緊,說是要留一些到年結下,到時候要招待官員和將軍們。 今天也就銘老爺來,廚房才給殺了一只,提前腌好等趙含章用。 趙含章和趙銘保證道:“您別看它不好看,可好吃了?!?/br> 趙銘輕哼一聲道:“摻了麥麩的饅頭你也說好吃?!?/br> 見她啃著手中的灰白饅頭啃得津津有味,趙銘有點心疼,嘴上卻不饒她,“明明有更輕松的路走,你非得把自己逼成這樣?!?/br> 他看了一眼和她一樣低頭啃灰白饅頭的傅庭涵,道:“連累著身邊的人也跟著一塊吃苦?!?/br> 趙含章扭頭看了一眼傅庭涵,抬頭問趙銘,“銘伯父何出此言呢》” 趙銘道:“我是不是和你提過,前幾個月,范氏來投誠,你只要微微一抬手,他們便有大量錢財奉上?!?/br> 趙含章嘆息道:“我不是讓他們去參加招賢考了嗎?至于買地的事,就連七叔公都沒能例外,又怎么能對范氏不加節制呢?” 趙銘道:“亂世之中,此等小節可暫時不論?!?/br> 趙含章道:“您是讓我秋后算賬嗎?” 她道:“我倒是不介意被人罵,但我怕能力有限,一旦開了口子,將來我剎不住手腳?!?/br> 趙銘挑了挑眉,干脆順著話題問道:“你為何要修改賦稅法令呢?你不知道一旦改了,便有朝令夕改之嫌,威望掃地嗎?” “此是我之過,但我不能明知是錯的還繼續,”趙含章道:“若不修改,加以節制,豫州和洛陽的中小士族和鄉紳們會受不了賦稅外逃的,還有可能心生反意?!?/br> 趙銘沉吟片刻,問道:“那為何不恢復舊制?含章,你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賦稅制度?” 他道:“免稅,一直是君王對有功之臣的獎賞,亦是功臣的榮耀,你祖父繼承先祖爵位,所得的封邑,免稅的權利皆是余蔭,也是因此,他對大晉忠心耿耿?!?/br> 趙銘頓了頓后道:“你若想……免稅一事是不可避免的?!?/br> 第703章 民心取勝 “我知道,”趙含章道:“我有認真的想過這件事,我的設想是,有大功之人,將來我會給他們一定額度的免稅,百畝、千畝,但此舉不可下于普通官員和士族身上?!?/br> 趙含章道:“一旦他們犯錯被剝奪官職和功名,那么這些也會被收回,凡是超過這個額度的,也要繳納田稅?!?/br> 趙銘只是聽就知道這個有功之臣不會很多。 趙銘就特別好奇,“你家的田地賦稅一直是免繳的,你在其他事上也夙來大方,為何就一直在和賦稅較勁?也忒的小氣了?!?/br> 趙含章就笑起來,認真的想了想后道:“這是我想的長久之計,銘伯父,您說泱泱大漢,為何會亡國?” 漢朝距離他們并不是很遠,亡國還不到百年呢,此時回顧…… 趙銘沉默了一下后道:“大漢亡于幼主外戚,以致宦官專權?!?/br> 汲淵和明預也忍不住點頭,不過增加了一點,“還有賦稅沉重,民不聊生?!?/br> 趙含章道:“不錯,但于我來看,大漢實亡于黃巾之亂?!?/br> 三人都沒駁斥這個觀點,因為他們也覺得大漢在黃巾之亂時就已經滅亡,后面的幾十年不過茍延殘喘。 “黃巾之亂是因為賦稅沉重,天下九成耕地歸一成人,剩下的九成人分一成耕地,還要負責國家九成的賦稅,徭役,兵役,天下百姓寒不敢衣,饑不敢食,銘伯父,若是像家犬一般趴著也不能活,便是庶民也要拿命搏一搏?!?/br> “而事實證明,庶民、士族、貴戚和皇室都只有一條命,彼此間并沒有太大區別,庶民也可以捅破天去?!壁w含章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土地兼并嚴重,賦稅沉重?!?/br> “所以我一限制士族購買土地的數量,分天下百姓田地,均田之;二,不僅庶民,士族、世家、貴戚,天下的有功之臣也都要繳納賦稅,除特別的免稅額外,所有超過的部分都要繳納賦稅?!?/br> 趙含章道:“在將來,我還會設定最高額,以及免稅的最高人數,或許會顯得嚴苛,但我希望如后漢,像現在這樣的亂世能夠再晚一點出現?!?/br> 趙銘抿了抿嘴道:“但大漢能存續多年,也是因為文臣武將們護衛,若你吝惜功名,他們又哪來的動力為你效命呢?” 趙含章道:“賞賜有很多種,榮譽也可以有很多形式,我可以大量的賞賜他們金銀財寶,也可以給他們高官厚位,只是減少了免稅額度而已?!?/br> 她也不避諱,不客氣的道:“銘伯父,挖國家墻角,我們趙氏沒少干,您細算一算,若趙氏按規繳納賦稅,每年汝南郡能多出多少賦稅來?” 趙銘面無表情的道:“別忘了,你家是首一個,族里大半的田地都掛在你家名下,避稅也是通過你家,而自你做了西平縣縣令后,族里每年繳納的賦稅可是一年比一年多?!?/br> 趙含章就輕輕一拍桌子道:“正是呀,您看,連我祖父這樣清正的人都抵不過族人的請求,將他們的田地納于名下躲避朝廷賦稅,若不制定嚴明的法規,總有一日,我們打下的地盤也會和大漢一樣很快走向末路?!?/br> 實際上,從漢后,再沒有哪一個政權能像漢一樣超過四百年,每一個朝代的最后都是亡于越來越腐朽的政治,大量的土地兼并,愈加沉重的賦稅。 當然,她計劃不到這么遙遠的事,她能想到的是,從三國開始,一直到隋建立,三百多年的時間里,前后存在了三十余個大小政權,每一個政權都有人稱王稱帝,但都不長久。 平均下來,一個政權存在的年限不到十年。 就連現在被大晉忌憚的劉淵政權,也不過存在二十五年而已,從他稱帝到王朝滅亡,僅僅二十五年。 為什么? 就是因為他們不顧念百姓,一味的擴張、爭斗和奢靡享樂。 為了擴大地盤,他們可以極限壓榨百姓,僅為了打天下而打天下,而后多少個政權都是因此而亡。 一直到隋建立才算逐漸安定。 趙含章自然可以和劉聰他們一樣不顧百姓死活四處征戰,打下一片又一片地盤,但打下來以后呢? 以戰養戰嗎? 可所有的戰區都曾是大漢的疆土,相當于都是在拿平民的命去填,她不愿做這樣的事,所以敵不動她不動,只要有時間她就沉浸在基礎建設和農業工業的生產上,以及,制度的制定上。 她既然想平定天下,結束亂世,那她就要考慮到以后,將百姓放在第一位。 當然,后面的亂世她知道,傅庭涵知道,但趙銘等人不知道。 所以她不能以此為理由說服他們,所以她直接問趙銘三人,“西邊的吐蕃不提,現在天下大勢也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北邊劉淵的漢國,我們的晉國,還有東北方向的鮮卑,銘伯父,汲先生,明先生覺得他們能存在多長時間?” 趙銘握緊了手中的酒杯,覺得侄女終于不再掩藏,這是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野心顯露出來了。 汲淵和明預早就做好和趙含章一起捅破天的準備,因此沒吭聲,先看向趙銘。 趙銘抿了抿嘴,還是道:“鮮卑不足為懼,其騎兵雖厲害,但地盤不足,且其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還不擅耕作,鮮卑人也少,就算一時勢大,也堅持不了多久,只需稍加挑撥便可攻破?!?/br> 汲淵和明預也點頭。 汲淵沉吟道:“漢國的確是大敵,但這是站在大晉的角度看,但他就算能滅了晉國,其也難長久?!?/br> 他道:“劉淵想要漢治,奈何他手下那群人蠢笨,不聽號令,各部族勢大,各自為政,他多年有多倚重那些部族,如今便被束縛多少,尾大不掉,他想要改已經不可能?!?/br> “現在他活著,還能勉強維持平衡,一旦他故去,石勒首先便不受控?!?/br> 趙含章也點頭,露出笑容道:“劉聰殘暴,又心胸狹窄,匈奴人既看不起漢人,也看不起羯胡,石勒又是奴隸出身,劉淵手下的大將對他多鄙夷,現在石勒可以當看不見,一旦劉淵不在,他的子孫一定控制不住他,漢國分崩離析不過是時日問題?!?/br> 明預心中一動,道:“晉更是名存實亡,而不論是晉還是漢國,百姓都不歸心,女郎是想要以民心取勝?” 第704章 做戲 不錯! 趙含章就是想要以民心取勝。 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從小接受社會主義價值觀長大的趙含章還能走盤剝廣大人民以滿足私欲的路線嗎? 那當然是不能的。 她是個好人! 嗯,沒錯,她就是個好人。 所以對未來,她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藍圖。 趙銘三人聽著她對將來的設想,其實就相當于,打下整天天下后,她要怎么當這個皇帝,她要建設一個怎樣的國家。 仔細一點各大勢力,各有各的缺點,他們這邊可以看得到的缺點只有兩個,一,趙含章是女郎;二,他們窮。 第一個缺點,在汲淵他們看來,已經不足以稱為缺點了,當今天下,能夠與她為敵的人,誰還敢因為她是女子便小瞧了她? 而有志平亂的人,誰還會因她是女子便放棄選擇她? 惟一的缺點就是窮了。 可如果目光放長遠一些,如趙含章所言,看到往后幾十年,現在受窮是很值得的。 明預看了趙含章一眼,既然主公愿意受窮,勤儉度日,作為正直又有大志向的幕僚,他只有高興的份兒。 這一場燒烤一直持續到深夜,等外面敲了三更的梆子,他們才散去。 傅庭涵困得眼睛都快要閉起來了,其他四人卻還很興奮。 等走出敞軒,初冬的寒風一吹,傅庭涵勉強睜開了眼睛。 趙銘扭頭和趙含章道:“明日便可讓人看到我了,速戰速決?!?/br> 趙含章應下,等他離開,立即扭頭叫了一聲在墻根下打瞌睡的聽荷和傅安,“明天你們早點起來,帶人把家里的杯盞、瓷器,凡是方便砸的東西全都換成便宜貨?!?/br> 聽荷:“???” 傅安已經應下:“是?!?/br> 聽荷就扭頭看他,只見他眼睛還半閉著,就知道他是光應聲不入腦。 趙含章已經道:“要是便宜的瓷器不夠,那就暫時換成瓦的?!?/br> 傅庭涵被寒風吹著精神了些,小聲道:“會不會太寒磣了,銘伯父砸了會更不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