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說罷就跪下要磕頭。 趙含章連忙扶住,“老丈折煞我,我這樣的年紀,哪里當得您一跪?快快起來?!?/br> 她對青年道:“小伙子,你年紀輕,對老者應該有些尊敬,何故這樣譏諷嘲笑老丈呢?” 她上下打量過對方,道:“不過你這身板不參軍可惜了,不然你到我軍中來,我來教教你尊老愛幼如何?” 青年嚇得臉色蒼白,連忙搖手,結結巴巴的道:“我,我身子弱,不太適合當兵的,行,這牛就先給他用著,我明天再取?!?/br> 說罷轉身就跑。 趙含章搖了搖頭,坐在田邊的草地上和老人聊天,“老丈,把你們從外面強帶回洛陽,您怨不怨我???” 金老漢渾濁的目光落在趙含章臉上,眼中難得有些淚光,“不怨,我們這一家子無財無勢,出去也是到處流亡,若能有幸尋到一處安居自然好,若不能,不過是多茍延殘喘幾日?!?/br> “其實說來,晚死幾日和早死幾日差別不大,如果都是死,死在故土更好?!苯鹄蠞h道:“回京后,將軍對我們很好,范女官也將我們妥帖安排下來,比在外面流亡強?!?/br> 趙含章聞言,也嘆息一聲。 見她臉上有憂愁,金老漢就問道:“可是回來的人中有人怨恨將軍?” 趙含章默認。 金老漢就勸慰道:“這世上的事啊,沒有哪一件是能讓天下人都滿意的,您也別怪他們?!?/br> 他道:“他們和我們不一樣,我等是賤民,去哪兒都行,只要能活著便已是上天眷顧,他們是貴人,逃出洛陽是為了有更好的去處,將軍斷了他們的前程,他們自然有些怨氣?!?/br> 他笑道:“但我想,這些怨恨只是一時的,將軍是我這二十年來見過的難得的好官,能遇著好官,怨氣總能平復?!?/br> 趙含章若有所思起來,斷了他們的前程嗎? 那她送他們另一番前程就是。 嘴上說以心換心不免虛偽,那就以得失來論吧。 趙含章豁然開朗,和金老漢笑道:“多謝老丈,我明白了?!?/br> 她看了一眼山頂搖搖欲墜的橘紅色太陽,笑道:“天色也不早了,老丈也快快回家去吧?!?/br> 金老漢看了眼正沉迷吃草的牛,搖頭道:“我再等等,它還在吃草呢?!?/br> 趙含章便起身,山坡上的老人還在帶著孫子種豆,就剩下最后兩行了,他不舍得留到第二天。 他淡漠的看了一眼趙含章幾人,并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在乎他們說了什么,他低下頭去繼續掩埋豆子。 趙含章看了看天色,覺得還來得及,于是卷了袖子道:“走,大家幫幫忙,把這兩行豆子給種了?!?/br> 趙含章去找老人要豆種。 陳老漢愕然的看著她。 趙含章笑瞇瞇地,“老丈,我們人多,很快就種完了?!?/br> 陳老漢遲疑了一下,還是抓了幾把種子給他們。 趙含章撩起衣袍兜住,直接就去撒。 傅庭涵也撩起衣袍接了幾把種子,接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護衛們就上手幫忙掩土。 陳老漢站在一旁,擔憂的叮囑道:“種子別下薄了,也別撒厚,這土要薄一點兒,不然長不出來……” 在他的絮叨聲中,一刻多鐘,在夕陽的余輝中,趙含章他們種完了這一塊地。 老人這才露出笑容,想起來問趙含章他們的姓名,“女郎和郎君是來洛陽的官員?不知是要當什么官?” 趙含章把剩下的種子小心倒進小孩挎著的籃子里,笑道:“小官,小官,不足掛齒?!?/br>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天邊最后一抹殘陽消失,天黑了,大家只勉強看到對面的人。 趙含章笑道:“老丈快回去吧,天太黑就不好走路了?!?/br> 陳老漢態度好了許多,點頭道:“是,是?!?/br> 趙含章拍了拍手,上馬離開。 陳老頭慢悠悠收了東西,牽著小孫子的手就往家去。 金老漢也不放牛了,背著犁,牽著牛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他身后,倆人一開始都沒怎么說話。 他們并不熟,只是逃難路上擠在了一起,被帶回來時,因為他們的村莊離洛陽很遠,范女官認為沒必要把人如此分散,于是把他們編成了一里,在洛陽城外不遠處的空村莊里給他們分了房子。 不巧,兩家房子在一處,分的田地也在一處,加之又都沒有青壯,便習慣了抱團,平時同進同出,這樣一人被欺負時,另一人可以出言幫忙。 走了一會兒,陳老漢就回頭看了金老漢一眼,問道:“那賈家的后生沒上手吧?” “沒有,有官在,他不敢?!?/br> 陳老漢就嘀咕,“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上家里找麻煩,不然還是提前找里正說一說吧?!?/br> 金老漢搖頭道:“不必,將軍都親自開口了,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br> 陳老漢腳步微頓,問道:“誰?” “剛才給你種豆子的,是趙將軍?!?/br> 陳老漢嘴巴微微顫抖,“是那西平的趙含章?” “是咧,她回洛陽了?!?/br> 陳老漢松了一口氣,金老漢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黑夜中,倆人眼睛都看不到彼此,卻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怎樣,安心了吧,將軍回來了呢?!?/br> 第551章 族兄弟來洛陽 洛陽城門兩邊點著火,勉強將城門照亮。 趙含章他們騎馬靠近,城樓上下的人聽到馬蹄聲,不等人從黑暗中出現,立即長槍和弓箭以對,戒備的大喝,“誰!” 趙含章勒住馬,黑暗中,親衛大聲道:“使君回城,還不快讓開!” 他們并沒有讓開,而是道:“慢下馬匹,走到火前檢驗!” 趙含章笑了笑,依言而做,等趙含章走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城樓上下的士兵立即收起弓箭和長槍,為首的城門官連忙小跑上前,單膝跪地道:“卑職溫康參見將軍,不知是將軍,怠慢了將軍,請將軍降罪?!?/br> 趙含章揮了揮手道:“你是依命行事,何罪之有呢?” 她道:“以后就這么守城門?!?/br> 溫康心中高興,大聲的應了一聲。 洛陽現在不關城門,因為沒必要。 城里現在也就四五萬人,范穎帶回來的人更多的安排在洛陽下的各村,以方便就近耕作土地。 而現在洛陽窮得很,皇帝都不在這里了,暫時不會有外敵來侵擾,所以趙含章寫信讓汲淵不必閉城門。 不過,也沒什么人大晚上的進出就是了。 外面的土匪可不少,誰沒事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蕩? 晚上不關閉城門,也就方便了進出訓練和巡邏的士兵,還有出城務農的百姓。 進到城里,街道上一個人一盞燈也沒有,只是隱在不遠處的住宅區里有些許聲音傳出。 越靠近趙宅,聲音越多,一些住宅里還有孩子的哭聲。 趙含章聽著孩子被打哭的聲音,忍不住露出舒心的笑容,“這才像生活嘛?!?/br> 傅庭涵:…… 他輕輕踢了一下馬肚子,讓馬兒加速,直接越過她,“快走吧,二郎這會兒估計正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br> 趙二郎和曾越帶著大軍早回到洛陽了,他一回來就被謝時和汲淵各種盤問,問題太多,他只能回答最前面的幾個,比如,他阿姐呢,路上可順利…… 再多的,他就只能瞪著自己的大眼睛無辜的看著他們。 他雖然全程跟著阿姐,但知道的還沒有汲淵他們多呢,畢竟,趙含章一直和汲淵寫信。 汲淵和謝時只能放過他。 但趙二郎也并不怎么快樂,因為他餓了,而阿姐他們還沒回來。 趙寬和幾個族兄弟早早就過來等著了,連趙程都來了。 長輩在前,即便飯菜好了,也沒人敢動筷子,都在等著趙含章和傅庭涵呢。 等趙含章終于回到趙宅,趙二郎已經悄咪咪吃了一盤點心,但腹中一點兒飽的感覺也沒有,反而因為吃多了點心不好受。 看到jiejie進來,他委屈的看向她。 看到趙含章,趙寬立即帶著族兄弟們起身行禮,只有趙程還盤腿坐著。 趙含章大踏步進來,揮了揮手免了他們的禮,沖趙程深深一揖,笑道:“讓叔父久等了?!?/br> 趙程面色還算溫和,點了點頭問:“路上因為什么耽誤了?” 趙含章解釋道:“遇見了兩個老農就停下問了問話?!?/br> 趙程點點頭,“是要聽一聽下面人的想法,因北宮純和米策蠻橫,底下現在是怨聲載道,我過來時看見還以為你要做東海王呢?!?/br> 趙含章一臉無奈的道:“叔父此話殺我,我怎會,又怎敢做東海王呢?” 她左右看了看,見趙二郎捂著肚子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她立即道:“叔父還未曾用飯吧,不然我們先用飯?” 趙程微微頷首,不過卻很講禮儀,掃了一眼風塵仆仆的倆人道:“你們先去梳洗更衣吧,我們再略等一等?!?/br> 趙含章哪敢讓他等,偏頭吩咐下人,“快去吩咐廚房上菜?!?/br> 然后拉著傅庭涵下去梳洗換衣服,其實她本來想直接坐下吃的,行軍打仗時可沒這么多講究,不過這是在家里,又有長輩在前,她決定做個孝順的侄女。 聽荷小跑著去廚房讓人打水,傅安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嘀咕,“你們家叔老爺禮也太重了,剛打仗回來,又沒穿甲胄,做什么非得梳洗?” 聽荷聞言嘖嘖兩聲,“這會兒嫌棄程老爺禮重,之前是誰說我們女郎粗糙的?” 傅安瞪眼,反駁道:“我從未如此說過?!?/br> “你是沒說過,但你眼神表達了?!?/br> 傅安:“……你,你這也太強詞奪理了?!?/br> 聽荷提了水,沖他哼了一聲道:“懶得與你糾纏,你再不快些,一會兒大郎君要落在后面了?!?/br> 傅安豈能讓傅庭涵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