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200節
趙含章就扯出一抹笑道:“銘伯父,這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要是我們攔不住匈奴大軍,那擋在前面的我們不過早死那幾天;要是僥幸擋住了,那我們就能多活好幾年,甚至是幾十年,這么一想,這個賭性是不是很大了?” 趙銘沉默著沒說話。 趙含章也正經了些,坐直了身體,一臉嚴肅的道:“銘伯父,若我們擋不住匈奴,那您便聽叔祖的,帶著族人南遷吧?!?/br> 趙銘譏諷的看向她,“老弱婦孺千余人,你覺得我們能跑得過以騎兵聞名天下的匈奴?” 趙含章:“那就化繁為簡,讓他們混入流民中各自活命吧?!?/br> 說到這里她苦笑一聲道:“到那時,他們自己也是難民了,倒不用特意混進去?!?/br> 她沉默了一下,還是道:“到那時,還請伯父照顧一下我阿娘?!?/br> 這一次趙銘沒再出言諷刺,而是上下打量過她后問道:“我一直以為你最終的目的是你母親和二郎,你若想保全自身,多的是方法,你大可以不出兵,保存實力,若匈奴真的南下,你也可以用手中的權勢護送家人和宗族南下……” “銘伯父希望我這么做嗎?”趙含章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看。 趙銘沉默了下來,許久沒說話。 傅庭涵起身道:“我去給你算你能出兵的人數和所需的糧草?!?/br> 他對趙銘點了點頭后轉身離開。 趙銘看著他離開,突然意識到,傅庭涵從不反對趙含章的任何決定,他之前以為這是因為他愛重她,因為是她做的決定,所以才支持她。 可現在看來,是不是趙含章做的這些決定也都符合他的本意,所以他才從未想過反對? 汲淵也覺得趙含章此舉危險,但富貴險中求,所以他提議道:“女郎可以援兵,但不必要親自領兵,可以讓趙駒領兵前往救援?!?/br> 這樣進可攻,退可守。 趙含章卻搖頭道:“我若不去,士氣低迷,他們能發揮出來的能力不到一二,既然決定要做,那我們就要盡力做得最好?!?/br> 汲淵見她堅持,知道再難說服她,因此嘆息一聲后應下,也起身,“我這就去籌備糧草?!?/br> 亭子里一下只剩下趙銘和趙含章兩個。 此時倆人一個站著,一個跪坐著,明明是趙銘更高些,但此時趙含章的氣勢并不弱于趙銘,甚至還有隱隱凌駕在他上面的意思。 趙銘靜靜地看著這個侄女,他自覺已經足夠了解她了,但此時再看,從前的那些認識和印象似乎全是錯的一般。 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她,趙含章坦然的讓他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才放到嘴邊就苦笑一聲,“伯父,您也忒愛喝酒了,怎么茶壺里都是酒?” 趙銘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便道:“這不是茶壺,是酒壺?!?/br> 行吧,您說是酒壺就是酒壺。 趙含章放下杯子,微微抬起頭來看向趙銘,淺笑道:“伯父有話不妨直說?!?/br> 趙銘想了想,就轉身走到她對面,撩起袍子跪下,與她面對面的跪坐著,“我……一直認為你野心勃勃,太過沉迷于權勢,將來只怕要給自己,給趙氏惹來大禍?!?/br> 趙含章:“伯父擔心我造反嗎?” 趙銘:…… 他忍不住先看了看左右。 趙含章便笑道:“您放心好了,這園子里現在沒人,便是真被人聽去了我也不懼?!?/br> 難道現在皇帝和東海王還能派人抓她去砍頭不成? 他們兩個都自身難保了好不好? 趙銘就問道:“你是嗎?” 趙含章直接搖頭,“我不是?!?/br> 她坦誠道:“我的確想要掌控豫州,但那的確是為了母親和二郎,還有宗族好?!?/br> “那你這次為何出兵,怎么又不為你母親、二郎和宗族考慮了?” 趙含章便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銘伯父,我現在是汝南郡的郡丞,我就得對汝南郡負責,在其位謀其政,這一直是我所追求的真理。我若丟下汝南郡獨自逃命,那我便是活著,也是死的?!?/br> 第334章 請戰 趙銘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趙含章也不勉強他,自己慢悠悠的將杯中酒喝光,起身和他行禮道:“我知道伯父是個心軟之人,我阿娘就拜托您了?!?/br> 這一次趙銘沒有再出言反對。 趙含章起身離開,亭子里只剩下趙銘一人了,他轉著手中的酒杯許久,最后還是一仰脖子將酒飲盡,這才丟下酒杯起身離開。 王臬和謝時正在塢堡里等著聽好消息,誰知道趙銘回來后就連續不斷的見人,等想起他們來時已是傍晚,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只能去和倆人道:“含章倒是想見二位,只是事不湊巧,明日她要出兵陳縣,所以不能見二位了?!?/br> 王臬和謝時大驚,“出兵陳縣?陳縣出事了?” 王臬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難看,“難道東海王和茍晞退兵了?” 趙銘贊許的看了他一眼,一臉憂慮,“東海王已經退兵,茍晞怠戰,雖未退,但也和退差不多了,其他各路援軍見狀紛紛退去,如今只有豫州兵馬還在抵抗?!?/br> 謝時忍不住一拍桌子,“簡直鼠目寸光,難道只有洛陽是大晉的,豫州不是嗎?” 豫州可是九州中心之地,一旦失去,大晉離亡也不遠了。 王臬只是略一思索就摸透了他們的想法,咬牙道:“東海王這是逼茍晞出兵保豫州,他若在此戰中兩敗俱傷,東海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br> “但東海王都能想到的事情,茍晞會想不到嗎?”王臬道:“茍晞顯然知道,一邊真心放不下豫州,一邊又不愿如東海王的愿,所以怠戰,做壁上觀?!?/br> 王臬臉色臭臭,“其他援軍見倆人斗成這樣,自然也不愿為豫州拼命?!?/br> 所以現在能為豫州拼命的人,只能是豫州人,還有天下那些未曾泯滅良心的俠義之士。 謝時氣得原地轉圈圈,最后罵道:“朝中這么多大臣竟放任東海王如此任性妄為,不諫不阻,實為祿蠹!” 他扭頭和王臬道:“王夷甫實為誤國之人?!?/br> 夷甫是王衍的字,顯然,這一位沒有顧及和王臬的友誼。 王臬不高興了,抿著嘴角道:“你不去說罪魁東海王,罵王族兄有何用?” “他作為司空和司徒,放任東海王與茍晞相爭,毫無作為,這不是誤國是什么?” “東海王權勢深重,他哪里能做東海王的主?” 謝時一臉嚴肅的道:“他不是東海王的司空司徒,他是大晉的司空司徒!” 王臬立時不說話了。 趙銘由著倆人爭吵,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酒,等他們吵完了才道:“明日含章便要出兵,今日她既要調兵遣將,又要清點糧草,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見兩位?!?/br> 謝時想了想后轉身就走,“我去隨軍?!?/br> 說走就走,謝時回屋去取行李和佩劍,王臬也走,“我與你一起?!?/br> 趙銘等他們走出去老遠才放下酒杯追出去,也不攔他們,而是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走?!?/br> 謝時和王臬卻是急性子,一刻也等不得了,拎了包袱就走。 趙銘只能把倆人送到塢堡大門外,與他們鄭重的道:“保重!” 謝時和王臬握了握拳便上馬帶著隨從離開。 等他們趕到縣城時,城門正要關門,倆人趕著即將要關閉的城門進城。 守城的士兵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便不在意的繼續關門,最近因為招賢令而趕來的人不少,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所以他們并不稀奇,甚至還好心的給他們指了一下路,“順著大道直直往下就是縣衙,現在衙門已經關了,你們要住店可以在縣衙附近找客棧,都安全得很?!?/br> 王臬和謝時:……前天他們進城時他們也這么說過,這是已經忘記他們了。 倆人牽著馬就往縣衙方向去,天色將暗,但奇怪的是縣衙那兒卻圍了不少人。 本來是想直接去找趙含章的倆人也停住腳步,跟著上前看。 倆人長得高,加之華服佩劍,手上還牽著馬,身后跟著隨從,大家下意識的給他們讓開路。 倆人很順利的走到了布告墻前,上面是縣衙前不久貼出來的公告,趙含章親筆所寫。 東海王、茍晞和何刺史等各路援軍合力才把匈奴軍打退,趙含章不覺得自己這點兒兵力能比得過東海王和茍晞。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人。 貼這個公告,一是為了招兵,二則是為了安撫民心。 民心和戰意很重要,胸中的一股氣可以讓將士們不畏生死,所向披靡! 所以趙含章親自執筆寫了這一封公告,并下令讓公告傳至各縣。 她并沒有替朝廷遮羞,直言東海王退兵之事,言明,現在豫州已是生死存亡之際,天下雖有勇義之人在幫助他們,但更多的要靠他們自己! 他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都在豫州,容不得他們退卻,所以他們必須守住陳縣,將匈奴大軍攔在豫州之外。 文是白話文,凡是識字之人都能讀明白,凡是聽讀之人也都能聽明白,過來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胸中升起一股豪氣,有人大聲道:“我愿隨女郎去抵擋匈奴!” 立即有人應和道:“我也愿往!” “算我一個!” “我也去!” 眾人情緒高昂,直接就往縣衙去請命。 王臬和謝時站在公告墻前,胸中也燃起一股豪情,倆人互相對視一眼,便也不走后門了,直接跟著人群往縣衙門前去。 常寧不得不親自出面安撫眾人,“郡丞已經收到你們的心意,但從軍是大事,不該沖動之下做出選擇,那公告上還說要你們在后方好好耕作,為前線將士準備好糧草軍備呢?!?/br> “那也太娘們唧唧了,好男兒就該上戰場殺敵!” “沒錯,播種還有家中的娘子呢,她們也都能做的!” “那紡織做軍服一類的事更是娘子們的事,我們留下無用,還是跟著女郎上戰場殺敵吧!” 一群女郎聽到消息從各個街頭巷尾趕來,聽到男人們的叫聲,立即高聲道:“不錯,縣君讓他們去吧,家中有我們呢,我們可以奉養舅姑,撫養孩子,耕地播種紡織我們都可以,家中人少的也不必憂慮,鄰里鄉親會幫忙的!” 第335章 投奔 “沒錯,打仗是正經事,你們去吧!”有女郎高聲應和道:“若讓匈奴打下來,我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活不成了,所以你們一定要把人攔在外面呀?!?/br> 眾人情緒更高,向常寧逼近了兩分,紛紛叫囔道:“縣君,收了我們吧,我們不懼生死!” “收了我們吧,我們愿隨女郎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