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64節
趙銘沉默下來,顯然他也擔心這點。 似他們這樣的人都能想到的問題,朝中的大臣們就跟眼瞎了似的,除了部分人還在拼命勸解倆人和好外,其余人全都冷眼旁觀。 而坐山觀虎斗的劉淵自覺可以出來做漁翁了,于是讓他的兒子劉聰,他心愛的大將石勒和王彌等人揮軍南下。 消息一時還未傳到豫州,劉琨的人拼了命的往洛陽報信,想要東海王別打了,別打了。 當然,此時趙含章是不知道的。 雖然她自覺天下大勢和她有關,但趙銘不這么認為,直接把人趕到地里勸課農桑了。 趙含章頂著大草帽蹲在田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 從她面前拉犁經過的陳三停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女郎在憂心什么?” 和陳三一起拉犁的長工吳二郎也豎起耳朵聽。 “不下雨啊,自夏收到現在,有半個月沒下雨了吧?”趙含章道:“溝渠里的水要見底了?!?/br> 陳三卻不是很在意,笑道:“女郎放心,這幾年天氣都這樣,時旱時澇,但都是小災,今年年景算不錯的了,夏收的小麥不少,豆子耐旱,只要下種后來兩場雨就行?!?/br> 他很樂觀,“何況我們還有溝渠呢?!?/br> 這點溝渠夠什么用的? 雖然他們挖了一冬天的溝渠,但縣內的水利工程設施還是很差,儲水量和澆灌率并不高。 但自家的佃戶和長工都這么自信,趙含章自然不會打擊他們,她也咧開嘴笑,狠狠地點頭道:“你們說的對,我們還有溝渠呢?!?/br> 她看了一眼他們犁的地,指點道:“太淺了,壓不住野草,得再加深點兒?!?/br> 陳三和吳二郎低頭看了眼他們犁開的土,沮喪的應了一聲,拉著犁繼續耕地了。 趙含章蹲在一旁看,東海王和茍晞的事還是太遙遠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多買些耕牛啊。 依靠人力拉犁耕地不僅辛苦,還耗費人力。 但天下的牛就這么多,一時之間也變不出來,看來她還得想辦法鼓勵養育小牛啊。 牛場嘛…… 趙含章想了想,去縣郊里看馬場。 趙含章的馬場經過半年的經營,現在已經很有規模了。 魏馬頭開春時帶人撒了不少草種下去,牧草長得快,而年前不僅汲淵送來了不少馬駒,趙銘也幫著購進了一些馬駒。 此時馬場里養的馬足有三百六十八匹,是一個相當大的馬場了。 可以組建一百五十人的騎兵了。 魏馬頭很驕傲,自覺已經到達人生的巔峰,但趙含章會滿意嗎? 人家匈奴和鮮卑的騎兵都是千數開頭的好不好,他們只有幾百人,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不過和練兵一樣重要的是民生。 趙含章就問魏馬頭,“你會養牛嗎?” 魏馬頭直覺不好,還沒來得及回答,趙含章已經道:“我想讓人跟著你學養牛?!?/br> 魏馬頭:“……縣君,我是馬頭,養的是馬?!?/br> “這也太局限了,”趙含章道:“做人嘛,目光要放長遠些,這牛和馬相差不大,都是牲畜嘛,許多問題都是共通的?!?/br> 魏馬頭張了張嘴巴,很想直接拒絕,趙含章已經道:“我決定在縣中成立一個太仆所,和司農所、戶房一樣,并為縣衙常置之官,你做我的太仆卿如何?” 魏馬頭漲紅了臉,有些激動,又有些不能置信,“那,那小的有品級嗎?” 趙含章道:“九品!” 魏馬頭眼睛大亮,一口應下,“好,我應了?!?/br> 趙含章一拍大腿,“爽快!那就這么定了,你既做了我的太仆卿,那可得好好的培養手下,怎么相馬、養馬、給馬治病,系統性的總結一下,多培養幾個人,回頭我讓他們去養牛?!?/br> 這是想讓他把看家的本事拿出來啊,但教會了徒弟,他這個師父餓死了怎么辦? “回頭我再給你找幾個大夫來,你和他們交流交流?!?/br> 魏馬頭一愣,問道:“我和大夫交流什么?” “交流治病啊,這馬啊牛啊都和人一樣,聚集得多了就容易生病,這里面有相通之處,你們可以互相交流一下?!?/br> 魏馬頭才升起的戒備心就被打散了,“……治人的大夫愿意和我們治牲畜的交流?” 趙含章道:“我有錢?!?/br> 頓了頓,她補充道:“我還有權?!?/br> “我決定了,再在縣衙里成立一個醫藥所,以后縣衙各部門都可以互相交流嘛?!?/br> 魏馬頭激動的心一下冷切,他不由問道:“縣君,您要成立這個,又要成立那個,朝廷能答應嗎?” “那肯定答應的,”趙含章道:“知道我叔祖父是誰嗎?” “知道,是尚書令?!?/br> 趙含章沒料到他還真知道,不過更高興了,她笑道:“正是呢,尚書令,底下的吏部、工部,什么部門都是尚書令管著的,我不過是在咱縣里開個小部門,我嫡親的叔祖父還能不答應嗎?” 魏馬頭覺得她說的有理,他不知道尚書令具體是多大的官兒,但能在皇帝跟前管著這么多部門的,那一定是巨大的官。 而趙含章不過是要在一個小縣城里弄兩個小部門,增添兩個小小的九品官,他還能不答應? 于是魏馬頭的心重新火熱起來,思量片刻后點頭應下,“行,我教?!?/br> 趙含章就笑起來,大力的拍著他的肩膀道:“老魏放心,只要你不違反我西平縣的律法,將來你就是教出再多,再厲害的徒弟,我也不會讓你餓死的?!?/br> 魏馬頭一臉黑線,“縣君,我并不是擔心這點兒?!本褪钦嬗羞@個心思那也不能讓主君知道啊。 第272章 挫折 趙含章就沒想過把這事上報給朝廷,更不要說告訴趙仲輿了。 她說要開太仆所和醫藥所,那就直接開。 她在縣衙里轉了一圈,直接就指了兩個房間道:“收拾一下,以后這兒就是太仆所和醫藥所的辦公房了?!?/br> 衙役想也不想,應了一聲就去收拾,一旁的常寧瞇起眼睛,“太仆所和醫藥所?” 趙含章道:“太仆所,掌牛馬六畜的,醫藥所,顧名思義,自然是掌醫藥的?!?/br> 常寧:“……縣君,牛馬六畜等歸戶房所管,至于醫藥,也歸戶房管吧?” “您看,您自己都不確定呢,”趙含章道:“戶房雖然管他們,但只是粗略的監督,既起不到鼓勵之責,也沒有培養之利,不如單立一個部門來統領?!?/br> 趙含章道:“我都想好了,太仆所要鼓勵民間養馬養牛,養羊養豬,養雞養鴨,負責提供相應的技術支持,必要時,還要提供一些防備牲畜疫病的藥材?!?/br> “不然單靠我們縣衙開馬場、牛場等培育太慢了,”民間的力量是很強大的,趙含章打算充分利用起來。 雙管齊下嘛,她的牛場要開,但民間也可以搞起來嘛。 常寧頓了一下后問:“那醫藥所呢?” 他道:“求醫問藥一直是個人行為,縣君這樣強勢的征收藥鋪大夫,只怕會人心離散?!?/br> 趙含章瞪大眼:“……誰說我要征收藥鋪大夫了?” 常寧也瞪眼,“不征收藥鋪大夫,您醫藥所的藥從何處來,大夫從哪兒來?” 趙含章:“我買啊,我雇啊,我像是缺錢的人嗎?” 常寧就冷笑道:“那您就看看您能否雇得到吧?!?/br> 趙含章:“我出高價!” 常寧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趙含章第二天就讓人貼出公告。 來太仆所應征的人倒是不少,都是自述有很長時間的牧畜經驗,有擅長養牛的,有擅長養羊的,還有擅長養雞的。 趙含章不太懂這些,因此早早的請魏馬頭來坐鎮,這以后都是他的下屬,自然也要他過目的。 魏馬頭也當仁不讓的審核起來。 倒是醫藥所那邊一直沒動靜,她開的月薪不少,至少比外面的坐堂大夫只多不少的,但奇怪的是,一個應征的都沒有。 連個學徒都沒來。 趙含章呆呆的坐著,傅庭涵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和她道:“醫道和牧畜不一樣,他們很重視傳承,我問過了,一般大夫招學徒都要帶在身邊學個十多年,不是父子勝似父子?!?/br> “而大夫和藥鋪的關系,要么是自家的,要么是自小便在藥鋪里學習,基本上一輩子都簽給了藥鋪,離開,不僅要支付高額的違約金,于名聲上也有很大的損害,所以你這樣是很難招得到大夫的?!?/br> 趙含章:“……我就是想成立太仆所的時候順便搞一下公共衛生和醫療事業?!?/br> “我知道,”傅庭涵含笑道:“你或許可以從別處尋找大夫,或者直接強征?!?/br>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傅庭涵,“強征?” 傅庭涵點頭,“你剛才盯著外面來看熱鬧的藥鋪掌柜目光幽幽的,不就是在想這個嗎?” 趙含章輕咳一聲,眼神飄忽,“你看出來了呀?” 傅庭涵點頭,不過卻好奇,“你在顧慮什么呢?” 趙含章:“你不覺得這樣不好嗎?強征,那就是剝奪了他們選擇的自由?!?/br> 傅庭涵道:“勞役,兵役,哪一個不是強征的?而現在難民流離,他們倒是不用服役了,但自由了嗎?” 他道:“他們比任何人都不自由?!?/br> “就是你,西平縣真正做主的人都不得自由,你覺得他們會想到自由嗎?” 趙含章:“他們或許心里沒有清晰的念頭,但一定會不滿的?!?/br> 傅庭涵笑了笑后道:“我以為你會說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可以犧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呢?!?/br> 趙含章笑了笑道:“若必要,我可能會這么選擇,但就這件事而言,還達不到那個高度?!?/br> 這里招不到人,她從別處招就是了。 現在外面到處都是人,她就不信找不出幾個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