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38節
“可剛才三娘和趙典鬧得如此不悅,他會聽從您的命令?” 趙含章:“他必須聽從,叔祖和伯父不在,我便是趙家的主事人,他只能聽我的?!?/br> 趙含章掀起眼眸看他,“沒有我的命令,只有叔祖和伯父在的情況下,他們下令,你敢不聽?” 趙駒一想,發現自己還真不敢,于是低下頭去道:“我這就去安排?!?/br> 趙含章點了點頭。 倆人說話避開了趙典等部曲,卻沒避開坐在一旁的傅庭涵主仆。 傅安不知為何,生生打了一個抖,輕輕的挪到傅庭涵身邊,小聲問,“郎君,明日我們不和陳老爺他們一起啟程嗎?” 傅庭涵還在完善他的圖紙,聞言頭也不抬的道:“我啟程去哪兒?” 傅安連忙道:“去追郎主啊,郎主是跟著陛下和東海王逃出來的,肯定在大軍中?!?/br> 傅庭涵都不帶思考一下,直接搖頭,“不去,我要送趙三娘回汝南?!?/br> 傅安:“……郎君,您和三娘的婚禮未成,還不是夫妻呢,而且……” 他撓了撓腦袋,遲疑片刻,還是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道:“三娘也太厲害了,您這樣跟過去,以后這家是聽您的,還是聽三娘的?” 傅庭涵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家事不都應該是商量著來嗎?” “若是意見相悖呢?” 傅庭涵:“那就誰有理便聽誰的?!?/br> 傅安:……都意見相悖了,那自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個怎么聽? 他滿腹憂愁,看到大踏步走過來的趙含章,默默地咽下勸說的話,挪動屁股又坐了回去。 趙含章在傅庭涵身邊坐下,把聽荷找來的披風攤開在地上鋪好,“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br> 傅庭涵點了點頭,把晾干的圖紙疊起來收進懷里,見她讓出一半的披風位置,猶豫了一下還是躺了下去。 倆人中間隔了一條手臂的距離,傅庭涵臉有點兒燒,努力盯著天上的星星看,沒話找話,“明天的天氣不錯?!?/br> 趙含章已經閉上了眼睛,聞言又睜開眼睛,也盯著天幕上的星星看,“嗯”了一聲道:“是很不錯,難得看見這么多星星?!?/br> 傅庭涵:“不一直是這么多嗎?” 趙含章不由扭頭看他,“你認真的?” 傅庭涵也忍不住扭了一下頭,倆人一下靠得太緊,呼吸可聞,他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的問話,“我說的是到這個時代之后,每一天都是這么多的星星?!?/br> 趙含章也覺得有些不自在,重新躺好盯著頭上的星星,不去看他,“你竟然有時間每天都看星星?!?/br> 傅庭涵:“不是你讓我研究七星連珠的嗎?” 趙含章:“……對不起,我差點忘了這事兒?!?/br>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幾天事情太多了?!?/br> 傅庭涵還在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后還是開口問道:“你……沒事兒吧?” 趙含章看他,“我能有什么事?” 傅庭涵:“不需要進行心理干預嗎?畢竟是第一次面對戰場,還有殺人?!?/br> 他頓了頓后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助你,你知道的,我們當老師都要進行相關的心理學培訓,我自己擴展了一些知識,可能比不上心理醫生,但傾訴能讓你釋放壓力,我也可以引導一下你?!?/br> 趙含章聞言,干脆就側躺著和他面對面說話,“傅教授呢?” 趙含章低聲問,“你也是第一次經歷戰場,你不害怕嗎?” 傅庭涵直言道:“我怕的,我很確定,這不是虛幻的人,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些人也都是真實的,他們就這樣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我害怕,甚至有些自責,但我知道這些都已經無法改變,所以我會盡量讓自己走出這種情緒?!?/br> 他道:“我還會害怕自己在這場混亂中失去生命,害怕你會受傷和死亡,但我都找到了調節的點,你呢,你經歷比我多,參與度比我深,你找到了平衡的點了嗎?” 趙含章看著他眼里的擔憂,突然一笑,然后慢慢嚴肅起來,她思索了許久才開口,“我……可能是遺傳,也有可能是真的心理有問題,我的惶恐只存在于一瞬間,然后我就快速的適應了這場戰爭,還有我殺人的事實?!?/br> 傅庭涵驚訝的看著她。 趙含章笑了笑問:“很不可思議是嗎?”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有些天才是會異于常人的,這應該不是心理問題,至于遺傳……” 他聲音低落下來,“應該是的,你父母是很出色的軍人和警察,可能是天生的基因?” 趙含章挑眉,“傅教授,你知道的挺多啊,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身份?” 傅庭涵定定的看著她,聲音幾不可聞,“他們的葬禮我去參加了?!?/br> 趙含章還是聽到了,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再次認真的打量他,“你……我們兩家有淵源?” 她父母是進行聯合行動時犧牲的,葬禮不小,但因為她當時在趕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所以學校里知道這事的人不多,也就她當時的班主任和同桌知道點兒消息。 她和傅庭涵最多是對面中學里的對手,連朋友都算不上,他怎么會知道這些,還去參加葬禮。 “我祖父和父母都是科學院的,我祖父和你祖父還認識,住的也近,所以就過去了?!备低ズ溃骸澳惝敃r坐在輪椅上,眼睛還蒙著紗布,所以不知道我?!?/br> 趙含章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住他的手掌,抓在手里捏了捏才反應過來,這是傅長容的身體,不是傅庭涵的。 第64章 鼓勵 傅庭涵手掌一合,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一臉緊張的盯著她看。 趙含章想要抽回手,卻被他一下握緊,抽不出來。 趙含章一臉莫名的看著他,“傅教授,松手?!?/br> 傅庭涵下意識便要聽從松開,手指才抬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合起來握住,“葬禮上,我送了你一盒磁帶,是全英文朗誦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br> 趙含章便不再抽手,由著他握著,將右手墊在腦袋下看他,“你那時候就知道我要失明了?” “我不知道,”傅庭涵頓了頓后道:“但我知道失去父母親人后的那種孤寂感,我希望海倫.凱勒能給你挺過那段艱難時間的勇氣?!?/br> 他道:“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就是讀著這本書挺過來的,你當時眼睛受傷了,我才送你磁帶,我沒想到……” 沒想到她不只是受傷這么簡單,而是直接雙眼失明,她家里直接給她辦了休學。 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三個月后,他們都要升學到高二了。 他知道他們再無可能同級,所以他便直接跳級上了高三,等他再回母校時就碰到被人霸凌的趙含章,不過沒等他英雄救美,趙含章直接把人給揍趴下了。 傅庭涵握緊了她的手,有些心疼的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重回學校的時候很難吧?” 趙含章歪著腦袋想了想后道:“還好吧,我回學校的時候跟我要好的同學都上了高三,本來我是要直接上高二的,但我才學盲文一年多,還不太熟練,考試的時候沒及格,所以只能進高一和一群小屁孩重頭學起?!?/br> 傅庭涵忍不住笑,“你本來就跳級了,當時和你一樣大的學生有的是,你后來被欺負,是不是就是因為把他們當小孩兒看?” “才不是呢,”趙含章將手抽回,躺正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輕聲道:“人總是對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充滿好奇,有的人會帶著善意,但也有的人會帶著惡意,我只是運氣不好,遇到了帶著惡意的那一撥人而已?!?/br> 趙含章想到那段青蔥歲月,嘴角的笑容若隱若現,眼中寒芒閃現,“不過的確是一種很特別的體驗,我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要不是眼盲,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十五六歲的少年會對同齡人產生這么大的惡意?!?/br> 她蘸著笑容道:“我也不會發現我心腸還挺硬的?!?/br> 那一年,別人欺負她,她回擊,常常見血,她不好過,那撥霸凌她的人后面也被她折騰得不輕,而她也學會了怎么在人前示弱,怎么變成白切黑的盛世白蓮花。 要論弱勢,誰比得上她? 眼盲,女孩子,被欺負得帶傷,父母還都是烈士,學習還優異,上至處理案件的警察和老師,下至對方的父母親人,誰都不能昧著良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不過她當時出手是有點兒狠,趙含章有點兒手癢,一下坐起來,對驚愕的傅庭涵道:“想打架了?!?/br> 傅庭涵:“……那你現在去練練?” 趙含章掃了一圈四野,最后還是放棄,直接躺倒,“算了,萬一嚇到我娘就不好了?!?/br> 王氏此時正悄悄的看著這邊,一臉的糾結,“青姑,你說我要不要把三娘叫過來呀,他們還沒成親呢,怎能靠在一起睡覺?” 青姑道:“這種時候哪里還論這些禮儀?跟在傅大郎君身邊也安全點兒,萬一晚上又有賊寇過來呢?” 王氏就是擔心這個,自己糾結了一會兒后便躺倒,“算了,按照原來的計劃,她本應該明日就出嫁的,倆人婚書都定了,和夫妻也不差什么,不過你還是看緊些,也別讓他們太親近了?!?/br> 青姑往那邊看了一眼,見倆人此時靠得極近,也不知道在說什么悄悄話,只當沒聽見王氏的叮囑。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有比這更親近的舉動嗎? 三娘又不是沒有成算的人,她怎樣做自有她的道理。 趙含章和傅教授亂七八糟的聊了半個晚上,順便把第二天的路程和他們這一行可能消耗的糧草給算了出來,最后她腦子里活躍的打架分子才慢慢消去,不知不覺睡著了。 傅庭涵見她許久不說話,抬起腦袋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緊閉已經睡著,不由笑了一下,也躺好。 聽著她淺淡綿長的呼吸聲,傅庭涵也覺得困倦起來,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天才微微亮,趙含章就刷的一下睜開了眼睛,她拉起身上的衣裳看了看,這才發現是傅庭涵把外衣脫了下來給她蓋上。 見他側身縮在一旁,她就把衣服輕輕地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起身。 聽荷也爬了起來,小聲的湊過來,“三娘,那邊有河渠,我去打水給您洗漱?!?/br> 趙含章點了點頭,叮囑道:“帶上兩個部曲,別走太遠?!?/br> “是?!?/br> 趙含章開始去翻他們的行李。 他們出發前帶了不少行李,除了一些金銀外,還有不少飾品和布料,但現在所剩無幾。 尤其是王氏的妝盒,那么多的寶貝,都被搶了。 所以他們剩下的東西不多。 趙含章翻了翻,翻出一塊布,打開攤在地上,開始從行李箱里摸東西。 有三個細金鐲子,還有兩根銀飾,趙含章翻了翻,翻出一個完好的盒子,摸著這金絲楠木打的盒子,她挑了挑眉,可惜了,這會兒金絲楠木還沒后世那么值錢。 不過能裝在金絲楠木盒子里的也不會是普通的東西。 她打開,見里面正放著一套珍珠飾品,每一顆珍珠都圓潤亮澤,就是她對首飾不太熟悉,也看得出來是一套很貴重的飾品。 王氏基本不戴珍珠飾品,而這里面還有一根鑲嵌了粉色珍珠的簪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些東西是給誰準備的。 趙含章心虛的看了一眼王氏的方向,見她還睡著,立即把盒子放到布上,一卷便拿去給季平,“盡量買多的糧草,一會兒用過早食立即出發?!?/br> 季平接過,一臉嚴肅的應下,“屬下必竭盡所能?!?/br> 陳老爺也醒了,父女兩個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啃了半個饃饃后就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