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26節
“能吧,”趙含章道:“現在天還不夠黑,所以看到的星星稀少,等黑了,漫天都是星星,你再抬頭看,密密麻麻湊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別說吃飯,睡覺都能湊在一起?!?/br> 趙二郎一聽,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如此祖父就不寂寞了,等我死了,我也要去找祖父,我想和他一起吃飯,一起騎馬,還想他夸我,我最近都很聽阿娘的話了,又認得了兩個字……” 趙含章安靜的聽著,將他抱進懷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啊,最近二郎很乖的?!?/br> 王四娘在一旁聽得眼淚汪汪的,忍不住和兄長抱怨,“東海王太惡了,世人都知道那信是偽造的,偏他查也不查就……” “慎言,”王玄低聲呵斥道:“再亂言,我禁你的足?!?/br> 王四娘委屈的嘟了嘟嘴,不過還是老實的閉上了嘴巴。 王氏兄妹把趙含章姐弟送回到趙宅門口,后面跟著的青年們也都停下了腳步。 趙含章拉著趙二郎站定,對著這些陪他們姐弟倆走了一天的青年們深深一揖。 青年們見狀,紛紛回禮。 趙含章看向王玄和王四娘,輕聲道:“多謝?!?/br> 王玄嘆氣道:“趙公大義,我等受之有愧?!?/br> 傅庭涵也對著大家行禮,“今日多謝大家的幫忙了?!?/br> 有青年拱了拱手道:“傅大郎君記在心里,以后還我們一杯水酒就是?!?/br> 趙宅的大門已經掛上了白布和白幡,燈籠也都換成了白色的。 有下人看見趙含章和趙二郎回來,立即迎上來,“三娘,二郎,靈堂已經設好,全家都在那里守靈哭喪呢?!?/br> 趙含章微微頷首,“我們這就去?!?/br> 下人便一臉為難的看著傅庭涵,“傅大郎君……”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他今夜也留在此處為祖父守靈,成伯呢?” 下人忙道:“成伯在靈堂那里呢?!?/br> 趙含章便拉著傅庭涵和趙二郎去靈堂。 靈堂已經設好,趙長輿已經被收殮放進棺槨之中,只是未曾合棺。 趙濟正領著一家人哭靈,王氏看到姐弟兩個回來,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她撲上前去抱住趙含章上下看,“沒受傷吧?” 趙含章安撫她,“沒有,今日很平安?!?/br> 王氏抹掉臉上的淚,將人拉到靈前,“快給你祖父上香?!?/br> 趙濟等姐弟二人上完了香才上前焦急的問,“外面情況如何?” 趙含章:“趙家危機已除,伯父應該已經收到陛下的旨意了吧?” 趙濟呼出一口氣,“是,東海王雖退兵了,但我心中還是不安,外面情況還好吧?” 趙含章“嗯”了一聲道:“今日多虧了王眉子和王四娘,有許多青年才俊相隨護佑,相信從今日后,不管是東海王還是皇帝,再對趙家出手都要權衡一二了?!?/br> 趙濟驚訝,“王玄?我們家和王衍沒多少交情吧?” 是啊,從您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了,時下對還算尊重和有好感的人,大家都喜歡直接稱字,王玄字眉子,不管是趙含章還是原身趙三娘,稱呼他時不是叫王大郎,便是叫王眉子。 不過趙家和王家的確關系一般,趙含章也不在意,看了一圈后問,“不知叔祖父在何處?” 趙濟,“喪禮有許多事要做,父親正在和成伯商量,你累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這是第一晚,晚上還得你和二郎守靈呢?!?/br> 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傅庭涵,他沉吟片刻,“長容……” “我會讓人為他準備一間客房,他有孝心,也不是外人,已經決定今晚隨我們一起守靈?!?/br> 便是一直不太喜歡這門親事的趙濟都不由的對傅庭涵心生好感,誰不喜歡孝順又知禮,還上心的女婿呢? 哪怕這是侄女婿。 趙濟溫和的道:“他也跟著你奔波一天了,先下去用飯休息吧?!?/br> 趙含章點頭應下,把哭得眼睛通紅的王氏也給帶走了。 一家四口在清怡閣里用飯。 她餓了一天,但此時并沒有胃口,所以坐著看桌上的飯菜發呆。 傅庭涵見了,扭頭和下人道:“去盛碗白粥來?!?/br> 他把白粥放在趙含章前面,輕聲勸道:“吃白粥吧,好歹讓胃好受點?!?/br> 趙含章接過,吃了兩口后和青姑道:“派人去叔祖父那里候著,看見成伯出來便請他過來?!?/br> 青姑應下。 趙含章問:“今日汲先生和趙駒沒來過嗎?” 第43章 舊相識 “都來過了,”王氏道:“來上香,還哭靈了,只是很快就被你叔祖父帶走,說是要商議要事,唉,你祖父的事就他們兩個知道?!?/br> 王氏對這兩人不太關心,她更關心成伯,“三娘,你得把成伯要過來,你那些嫁妝雖然都整理出來了,可還有一部分在你祖父的院里,須得成伯取出來?!?/br> 那只是明面上的嫁妝,真正的好東西是在外面的。 不過趙含章還是點了點頭,她心里已有打算,她得先見一見汲淵。 趙二郎還小,又是孩子心性,王氏擔驚受怕一天,也疲累得不行,趙含章沒有讓他們守全夜,讓青姑幾個扶著他們回去休息。 下人們也都退下,除了守在門口的兩個外,靈堂里只剩下趙含章和傅庭涵。 傅庭涵也換了一身孝服,他沒有拿喪杖,服的是僅次于斬衰的齊衰,繼承了趙長輿爵位的趙濟也不過服此喪而已。 也是因此,趙家上下才沒攔著他跟著趙含章一起守靈,作為姑爺,他肯服小功就已經夠孝順了,他現在直接服齊衰,就是多有挑剔的趙仲輿和趙濟都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來。 傅庭涵給燈添油,又坐回趙含章旁邊,低聲道:“你要不要瞇一下?從昨晚到現在,你一天兩夜沒睡?!?/br> 趙含章:“大腦皮層極度活躍,一時睡不著,你也一直沒合眼,要不要靠一下?”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不如我們說說話?傾訴可以散情緒,情緒散去應該就可以入睡了?!?/br> 趙含章無意識的抓了一把黍稷梗丟進火盆里,“說什么呢?” 傅庭涵頓了頓后道:“我沒想到你對趙家感情這么深了?!?/br> 明明一直惦記著回去的是她,對這里的人割舍不下的也是她。 趙含章垂下眼眸看著自己蔥白的手指,但反過來便可見手心和指腹間的繭,這是小姑娘讀書習武留下的繭子,和她一樣,小姑娘一直努力的活著,努力的想要自己活得更好,讓身邊的人過得更好一點兒。 “趙長輿對我很好,”趙含章道:“其心善,其品方正,對陌生人我們都會有同理心,何況我們朝夕相處一個多月?!?/br> 趙含章又不是冷漠的人,這一個多月趙長輿處處為她謀算,哪怕知道他為的是自己的親孫女,親孫子,但她在這具身體里,自己親身體驗的,她怎么可能分得開? 傅庭涵伸手抓了一把黍稷梗給她,低聲問道:“現在,你還想回去嗎?” 趙含章扭頭看他,“當然,我對這里的人有感情,但并不妨礙我依然想回去?!?/br> 她瞇了瞇眼,“傅教授不想回去嗎?” 傅庭涵嘆息一聲道:“我想,但我覺得可cao作性很小,我不希望你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想你太過失望?!?/br> 趙含章便坐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他,“傅教授,我們以前認識?” 傅庭涵便抬頭沖她笑了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有點兒苦澀,“我初高中都是在二十二中念的?!?/br> “可我是二十四中……”趙含章說到這里一頓,二十四中就在二十二中的對面,兩個學校門對門,連成績都是你追我趕,頗有種王不見王的架勢。 二十二中啊…… 趙含章久遠的記憶被翻出來,她驚訝的看向傅庭涵,“你就是二十二中那個和我同一年跳級升學的同學?” 傅庭涵:“是,初中兩年,每年期末考試,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br> “第三年,你跳級上了高中,就那么巧,我也跳級上高中,第一個學期,你第一名,我第二名?!备低ズ⒅难劬?,沉默了下來。 趙含章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輕笑一聲,“啊,想起來了,后來你一直是第一名吧?我偶爾聽同學們提起過,二十二中有一個很厲害的學生,每個學期都是全市第一名,甩開第二名好遠的,聽說后來直接去了大學的少年班?!?/br> 傅庭涵垂下眼眸道:“那是因為你留級了……” 當時趙含章出車禍,出院后兩個眼睛都看不見了,復健加上熟悉盲文,她幾乎是從零開始,再回到學校已經落后一級。 趙含章一臉驚訝的看著他,“所以傅教授一直認識我?” 傅庭涵沒有否認。 趙含章有些尷尬,想到她在學校里的名聲,覺得有損她少年時期的威名,于是找補道:“我其實一直挺知禮溫和的?!?/br> 傅庭涵忍不住笑,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會伸腳踹金老師,是因為他太煩人了?!?/br> 趙含章:“……你怎么知道我是伸腳踹的?他一直說的是我推的?!?/br> “所以我作證說的是沒看見你推人?!?/br> 趙含章一言難盡的看著他,“那個匿名為我作證的人是你?” “本來是不必要匿名的,但主任說我和你們同校任教,公開了不好,反正大家都信任我,所以采用了我的證詞,只是向兩位當事人隱去了我的名字?!?/br> 趙含章就真心實意的道:“多謝,當時要不是你作證,離開學校的恐怕就是我了?!?/br> 所以其實傅庭涵一直知道她?那…… “那來前相親的事……” 傅庭涵轉開話題,“趙長輿給你留下這么多東西,你都能拿到手嗎?” 趙含章看著他紅透的耳朵,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后道,“嗯,問題不大,汲淵不背刺就行?!?/br> 聊了一通,趙含章大腦放松下來,還真的困了,她眼睛慢慢合起來,腦袋一點一點的。 傅庭涵見她腦袋要往下垂落,忙伸出手去捧住,輕輕的往自己這邊帶,讓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趙含章無意識的睜開了一下眼睛,見是他便又閉了起來。 傅庭涵見她閉著眼睛睡著,提著的心慢慢放下來,肩膀也放松了下來,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傅庭涵低頭看著這張記憶中熟悉的臉,一時有些恍惚,他不止一次的在校門口和她遇上,就隔著一條街,每一次她身邊都圍了好多人,大家都很喜歡和她交朋友,每次他從她眼前走過,都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 傅庭涵伸出手指想要點一下她的臉頰,還未碰到,趙含章的腦袋突然動了一下,他立即收回手,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