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真祭旗還便宜了他,”高殷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冷硬的如同鐵釘,“不過高秉倒是會給自己找輕松,寫完這信,便從樓上跳下去了?!?/br> 沈連卿將信放到一旁,上面高秉寫的每個字如同泣血悔恨。 大約一開始,他也沒料到那位連先生的真實身份,只是想給高殷找些麻煩,但那位面目平平的連先生卻是個隱藏在申國數十年的jian細,終于抓到了時機,迷惑了高秉,拿到了不少申國的關鍵信息,等整日沉浸在酒與恨當中的高秉察覺到不對時,對方已及時抽身,并且展開了對申國的攻襲。 申國多少將士臣民因高秉的一念之差斷送性命。 想來他肯定悔恨不已,無顏再對國人,只能從高樓墜下,以此謝罪。 只是這一切在高殷眼里,都是他在逃避,就算要死,起碼也要拽燕國人一起,自己窩囊自殺,連男人最后的一點氣骨都沒有。 沈連卿也覺得唏噓不已。 這位五皇子,生前一世忍,死后一場空。 活的窩囊,死的憋屈。 如今,連笑話都當不成。 ************************************************************************************ 只是現在并不是考慮他的時候了,“之后的事,陛下打算怎么辦?” 高殷斂目,沉默了片刻才道:“朕已派云飛揚去宿州駐守,爭取時間,若燕國真破了宿州,朕會御駕親征,沒有人比朕更了解威鐵營,也沒人比朕更知道燕國那群兔崽子,只有朕去了才能威懾燕軍,這次打狠了,看他們還敢不敢來!” 沈連卿微微皺眉,“以如今的軍力,并不適合全力抗戰?!?/br> “所以朕有個想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br> 沈連卿懶得和他扯,直接道:“說?!?/br> “朕要你去勸說蜀國一同抗燕?!?/br> 沈連卿聞言一愣,隨即低笑了一聲。 申國北鄰燕國,西靠蜀國,燕國處在草原,覬覦申國大地的物資,連年與之交戰,蜀國處在大漠交際,因為中間隔著申國,幾乎少有大戰。 若說真能勸得動蜀國幫助,絕對是對燕國的一記重拳,也多虧高殷想得到。 “陛下真要派我為使君前往蜀國?”他們派人去往蜀國的消息瞞不了燕國,這期間一定會有暗殺刺客,只是沈連卿擔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是驚訝于高殷會選擇他。 高殷站起身來,眼神瞥了下沈連卿后就收了視線,他依舊厭煩沈連卿臉色那種虛偽淡笑,騙得了世人,可騙了不了。 不對,也被騙過一次的。 當年在宮中第一次見他,就被他騙到了御花園的水池里,最后連衣服都被偷了,思及此,高殷的臉色更陰騭了,“但凡如今有可信之人,朕絕不選你,別以為朕忘了當年之事!” 沈連卿真想讓林瑯過來,讓她親眼見見高殷的真面目,看他說的沒錯吧,多么記仇的人啊。 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沒忘當年他捉弄的事,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要說清楚的。 他語帶笑意:“陛下,其實那時我將衣服放在假山之中,只要你稍微注意就能發現,只是可惜陛下當時太驚慌才錯失了呢?!?/br> “閉嘴!”高殷冷喝,“信不信朕殺了你?!?/br> “不信,”沈連卿一點面子都沒給高殷,語氣特別輕松,甚至有點欠扁了,“陛下還要我去蜀國,怎么會殺我呢?!?/br> 高殷頓了頓,反問:“你愿意去?” 事實上,對于沈連卿是否愿意出使蜀國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登基之后,他無意中發現了高淵之前做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的姑姑文德公主的死因,連沈連卿身上的毒他都了解了一些。 聽聞之后,沒有震驚是不可能的。 可以說,沈連卿這一生差不多都被高淵給毀了。 武功盡廢,母親早喪,不得歸鄉,被困禁在京城,如同一個活死人一樣,時時刻刻戰戰兢兢地的在高淵眼皮子地下茍延殘喘。 自己起碼能夠在戰場上廝殺,發泄心中的怒火,可沈連卿呢,他能怎么辦? 到最后,他殺了高淵,站到了這個國家的最高頂,若無阿鏡,他是想親手毀了申國的,本來想,等他毀了這國,讓所有人都憎恨高家人,可為了阿鏡,他可以停手,可以為了她,拯救這個國家,只要能換來她一個眼神,也值得。 可沈連卿愿意么,愿意為高家人拯救申國么。 作者有話要說: 原先是卡文,結果延遲了一周多的大姨媽駕到,來勢洶洶,直接兩天倒在床上昏睡。 最近我會努力恢復更新的! 么么噠! 第140章 融合 “是?!鄙蜻B卿并不多言,只淡聲應道,微微抬頭看向高殷,眸光清亮明澈。 高殷愣了一愣,恍然發覺這么多年來,即使經歷再多,沈連卿的眼神從沒變過。 他自己已經脫胎換骨成為另一種人,而沈連卿還擁有著和初遇時少年般的眸光。 經歷過那些慘痛之事依舊能保持這樣的心境,真是讓人……嫉妒啊。 高殷低笑一聲,感嘆道:“那人估計料不到,最后竟然由我們倆來拯救申國?!?/br> 高殷憎恨高淵,不愿提他的名諱,沈連卿自然也清楚他指的是誰。 只是真真諷刺,高淵多疑了一輩子,就怕被人從龍椅上拽下,害死林瑯的生父趙聞,又將沈連卿毀了半生,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沒放過,到了國家危難之際,竟然是沈連卿與高殷挺身而出。 沈連卿調笑道:“陛下真信我?”知道了他的那些事,作為帝王,很難相信他會真心實意的去援助高家人吧,要知道連高殷的親兄弟高秉都叛變了,他真的會信自己? 高殷冷眸一掃,口吻少有的帶了幾分柔和:“瘋子能信的,也只有傻子了吧?!?/br> 這話,是當初高殷拿來諷刺沈連卿的,如今倒真是應了這句話。 沈連卿低低一笑。 “此行必是兇險,你且做好準備,即日啟程?!备咭蠛懿贿m應兩人現在奇怪的氣氛,擺擺手轟人走了,他現在可是忙得很,沒工夫和人多廢話。 顯然沈連卿也是如此,他算是解了高殷的燃眉之急,隨便行禮后便自行離宮了。 ************************************************************************************ 沈連卿離開后,高殷繼續批閱奏折,然后便是和眾位大臣商議應對燕國軍之策。 徹夜長談,再加上急報傳來又要改變策略,一天一夜未睡的大臣都困倦極了,高殷體恤一些年邁的老臣,令他們回去休整一番,剩下年輕的繼續商討,等到終于能夠休憩片刻時,已是黃昏時分了,而這時高殷又是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了。 王無??粗咭笱鄣椎臑鹾诤桶l白的臉色急的一張死人臉都變紅了。 在高殷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從里面拿出參湯的玉碗,也是愁得要命,走到王無常身邊小聲道:“王公公,這一直靠參湯熬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陛下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再這么下去,燕國人沒來呢,陛下就熬不住了……” “慎言!”王無常厲喝,“沒規矩,什么話都敢說,嫌自個兒命長是吧!” 小太監愁眉苦臉:“是奴才多嘴,可公公,到底該怎么辦啊,小的可不敢勸,之前多嘴的那個已經去浣洗局里天天刷馬桶去了?!?/br> “沒辦法,差人去請國師大人過來吧?!?/br> 王無常一生侍奉兩位君主,一個常年臥病,死氣沉沉,用盡了辦法想要延綿壽命,最后還是逃不過五道輪回,如今這位更狠,命都不要了,只不過最終都是要找國師大人的。 ************************************************************************************ 當司鏡入宮踏入殿內時,高殷伏安提筆,竟一時沒有察覺,直到鼻端聞到熟悉的淡冷香味,心頭驀地一動,抬起頭來,越過案前層疊的折子,冰面冷心的女人筆直站在門前,如同一個鐵人。 她能夠在自己沒有召見的情況下主動進宮,他是高興的,只是精神還能強撐支持,身體已經疲憊的僵硬了。 因此連稍稍動動眉梢這樣的表情都已經做不出來了。 司鏡看在眼里,心弦莫名顫動。 自從在奉天監高殷強迫了自己之后,司鏡的心就冷了,有時候即便是在床上,她也好似感受不到任何,似乎真正的自己已經抽離身體,飄向遠方。 可眼前的男人拼命強撐,明明已經疲倦至極,依舊不肯休息,而在看到她時,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要微笑,這讓她冷寂的心又開始翻動起來。 好煩躁。 司鏡第一次有這種情緒。 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到底該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了,心底冒出一個小洞,汩汩的熔巖冒出,令她通體生熱,手心都出了汗,大約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她的語氣比起從前焦灼了一些。 司鏡走上前,跪地行禮:“參見皇上,聽聞陛下幾日勞累,國事要緊,陛下更要在意龍體?!?/br> 高殷停下筆,只是姿勢依舊沒變,他怕自己放下筆就提不起來了,怕他人打擾,大殿內連伺候的小太監都被他趕了出去。 然而聽到司鏡這樣關心他,心情十分愉悅,“阿鏡很在意我的身體?” 他的稱呼,又變成我了。 司鏡的心情更加焦躁,遠山一樣的黛眉輕蹙,聲音提高:“陛下身為國主,而臣是申國國民,自然不愿陛下龍體有礙?!?/br> 高殷在心中微微一嘆,他的阿鏡,最喜歡口是心非了。 “既如此,你便退下吧?!备咭蟠瓜卵劢?,手上又動了起來,現在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實在顧不得休息,比起他,想必阿鏡更關心的是國之安危。 司鏡心頭一沉,略微抬頭見高殷又開始批奏折,而且方才王公公和她說,半個時辰后,高殷還有接見大臣。 可看他的身體狀況,再熬下去,就算年輕力壯,也會倒下的。 她默默起身,并未言語。 高殷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嘴角抿了一下,心道一聲果然。 然而奇異的是,鼻端的冷香味道不散,似乎更近了些,他下意識的抬頭,發現司鏡不知何時竟站到了他身旁。 沉肅的臉龐帶著一絲不耐煩,她似乎也疲倦了言語上的交鋒與試探。 對上高殷略微遲鈍的驚詫眼神,司鏡冷聲道:“陛下,請恕罪?!?/br> “恕、罪?”高殷疲憊的連話都緩慢了,就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司鏡突然伸出一指,按在他的xue道上,高殷猝不及防,立刻闔上雙眸,整個人朝前倒去。 ************************************************************************************ 前面都是疊起的層層折子,密密麻麻,還有筆跡未干的批奏,司鏡不敢觸碰,也怕驚動他人,她立刻伸出雙手抱住高殷的上身,疲軟的男人順勢倒在司鏡的懷里,頭顱靠在她的肩上,呼吸輕緩,已經進入沉睡。 他到底累成什么樣子了,竟然這樣不設防,被她按了睡xue就陷入深眠中。 司鏡低著頭看著高殷,對于兩人親密依靠的舉動第一次沒有抗拒的心里,大約比起清醒的高殷,沉睡的他,更令她安心吧。 這也是第一次司鏡看到高殷睡著的樣子。 從前見他,總是狠戾或邪笑,這樣安靜的模樣竟是頭回,低頭看了片刻,不知不覺就沉溺了進去,而且也有新的發現。 睡著的高殷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沒有了那份陰騭沉冷的氣質,俊秀的模樣比起沈連卿也不成多讓。 這讓司鏡想起之前他在她身邊很安分的那些日子,雖然很短暫,但偶爾高殷笑起來,很像一個灑脫的少年郎。 她的手抬起,輕輕地觸碰著高殷的臉頰,雖知他已沉睡,卻也怕驚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