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帶著漠然的神色走下車來，用鑰匙打開車廂——

    空的。

    司機驚恐地瞪圓了眼睛，身體不住的發抖，慘白的臉上凝出豆大的汗珠。

    短短幾分鐘后，幾輛卡車的司機都露出了幾乎一致的神色。

    阿金，不，應該說是申屠，晚一步進入園區，一看他們的神色，就不由皺起了眉頭，深深的法令紋和狹長的眼睛，讓他看起來異常狠戾嚴酷，“怎么回事？”

    司機們一個激靈，嚇得直接跪了下去，其中一人顫顫巍巍開口道：“藥，藥不見了?！?/br>
    “廢物！”申屠話音一落，剛剛回話的司機腦袋砰得一聲就炸開了，殘碎的頭骨混著紅紅白白的東西灑了一地，隨即，跪地的身體怦然倒下。余下的司機們嚇得僵在原地，卻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活像是躺在砧板上即將下鍋的魚。旁邊不遠處，看到這一幕的保安們卻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仿佛早已司空見慣。

    紅衣女孩兒抱著玩具熊走下車，一臉天真好奇的看著空蕩蕩的車廂，笑道：“呀，真的不見了。嘻嘻嘻，申屠，居然還有人能從你眼皮子底下把東西弄走……嘻嘻嘻，有意思，真有意思……”

    瞬間的暴怒過后，申屠迅速冷靜下來，對女孩兒說：“你馬上查一下藥劑的下落?！?/br>
    每一個疫鬼，都是疫母的眼線。只要它想，它可以‘看到’疫鬼們看到的任何東西。不過，要從大量的疫鬼中去尋找有用的信息，是一件非常耗神的事情，疫母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以，不過，你得把這幾個廢物給我?！毙∨阂廊灰桓碧煺娴哪?，它懷中的玩具熊轉了轉血紅色的眼珠子，嘴角寒光一閃，隱隱有些濡濕。

    “好?！鄙晖篮敛华q豫就同意了。

    小女孩兒拍拍玩具熊的腦袋，將它放在地上，笑道：“去吧?！?/br>
    玩具熊落地后，扭了扭腦袋，扭著胖嘟嘟的身體，一搖一擺的走了過去，片刻后，求饒聲和慘叫聲交織一片，暗紅的血液，漸漸匯聚到一起，流到小女孩兒精致的黑色小皮鞋下，順著鞋子迅速逆流到它身上，不多久，它身上的紅衣變得越發艷麗起來……

    等最后一個‘廢物’變成雪白的骨架倒下，玩具熊一臉憨樣的拍了拍圓鼓鼓的肚皮，坐在地上向女孩兒伸出短短肥肥的胳膊，要抱抱。

    這時候，女孩兒突然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幾乎稱得上天真的笑容，“看到啦，我看到啦……是蟲子，好小好小的蟲子……”說著，它走上前，將玩具熊抱了起來，蹭了蹭它毛絨絨的胖臉。

    “然后呢？”

    “小蟲子把藥劑藏了起來?！?/br>
    “藏在哪兒了？”

    “鬼只看到了一個地方，其他地方只有小蟲子才知道啦?！币吣钢荒堋吹健吖韨兛吹降臇|西。

    “那蟲子呢？”

    “蟲子啊，嗯，我知道，不過，你得答應我，逮著小蟲子得把它交給我玩兒?！贝丝?，小女孩兒看起來像極了渴望新玩具的孩子。

    “說?！鄙晖赖哪托膸缀醺骟?。

    “它上了一輛車，跟我家熊寶的新眼睛在一起！”小女孩兒興奮道。

    “錢姚！”申屠從牙縫里吐出兩個字，“你不是想要他的眼睛嗎？馬上查出他的下落，他的眼睛就歸你了?！?/br>
    ……

    錢姚在雜物間里呆了一小會兒后，眼睛的痛楚終于減輕了些，透過小窗戶映射進來的燈光，勉強能看到些許東西的輪廓。

    繼手機之后，胖狐貍又把他隨身帶過來的背包給偷了過來。背包里的符篆已經讓人給翻得亂糟糟的，好在沒什么破損，都能用，他藏在背包夾層里的法器，也沒讓人發現。

    眼睛好轉一些后，他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準備用這些符篆和法器，布一個簡易的防御陣法。

    他剛把第一張符篆貼上，外面忽然傳來鑰匙入鎖的窸窣聲，驀得，錢姚心里狠狠顫了一下，幾乎同時，胖狐貍化作細小的微塵，躲進了黑暗中。

    第二三八章  長生

    錢姚第一時間將背包反挎在胸前，一手拿著法器, 一手捏著驅鬼符，一個跨步躲到了門后，幾乎同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來人前腳剛垮進來，錢姚一個閃身出來, 精準的將驅鬼符貼在來人額頭上。

    錢姚如臨大敵般看著來人，他的眼睛還模糊的厲害, 盡管對方就在站在他半米不到的地方, 他依然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等等，這人好像有點眼熟……是那誰來著。

    “錢警官, 是我, 季宇?！奔居钜贿呎f著, 一邊將額頭上的符篆摘了下來。

    錢姚干笑兩聲：“抱歉，我沒看清楚，不過，你怎么會在這兒？”

    先時，在處理狐仙搞出的連環殺人案時，兩人有過短暫的共事，狐仙死后，這樁案子就被直接移交到特殊調查總處，季宇私底下跟他聯系過很多次，似乎想從他那里詢問案情的進展，又像是想要從他嘴里探聽關于特殊調查總處的事兒。季宇這人特別的執著，三不五時的就打電話請他吃飯，錢姚被他纏得沒辦法，又得知他跟冬生有些淵源，這才勉為其難的赴了兩次約。

    可惜季宇最終也沒能從他嘴里套出什么實質性的信息，不過，季宇到底是聰明人，從種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而后，l病毒爆發，疫鬼橫行，各種惡性案件層出不窮，不管是錢姚還是季宇，都忙得腳不沾地，一直到今天兩人才再次見面，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季宇說：“上面派我過來協助這邊警方調查幾起案子，剛才無意間看到你的背影，正好這會兒有點時間，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一進來你就給我貼符?？磥砦覜]有猜錯，你們特殊調查處果然都是些高人?！?/br>
    “算了，還是別提了，你見過像我這么慘的高人嗎？”錢姚嘆了口氣道，“你要是沒什么事，就趕緊走吧，這里……不安全?！?/br>
    “你的意思是這里有鬼？”季宇的眼睛刷得一下亮了，眼底非但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充滿了好奇。

    這一年多以來，季宇經手過不少無法用邏輯和常理來推斷的刑事案件，最后，這些案件無一例外都移交了所謂的上級部門。這對季宇這樣有天賦又有經驗的刑偵老手來說，簡直挫敗極了。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案子一旦移交上級部門后，就像石沉大海了一般，再無半點消息傳出來，那感覺就像看偵探懸疑小說，看了一大半眼瞅著兇手就要出來了，書給人拿走了，你說憋屈不憋屈？

    “比鬼還厲害?！卞X姚重新把包里的符篆拿出來，準備布陣。

    季宇摸著胡子拉碴的下巴，難得腦洞大開：“難道是魔鬼？”

    “大哥，你電影看多了吧？看在咱朋友一場的份上，你趕緊走，不然……”錢姚話音未落，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銳的槍響，他想都不想，一把將季宇拉進了雜物間，反手關上門，隨即以閃電般的速度，在木門上貼了五道符篆。

    門外再次響起槍聲、尖叫聲、呵斥聲，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季宇下意識想開門看看門外的情況，卻被錢姚一下攔住，“不能出去?！鞭D頭，他對藏在黑暗中的微塵說，“阿狐，你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br>
    說罷，季宇看到雜物間的陰影處，爬出大量黑色的、比砂礫還要細小的東西，從門縫里鉆了出去，不一會兒，它們又鉆了回來，然后，季宇的三觀被刷了一遍——

    細小的微塵眨眼間變成了一只比拳頭略大的胖狐貍。

    “是不是申屠已經找過來了？”錢姚問。

    胖狐貍搖搖頭。

    “那就是疫鬼？”

    胖狐貍點點頭。

    疫鬼不會無緣無故發起襲擊，申屠多半已經發現他的行蹤了。不等錢姚細想，門口響起了激烈的撞擊聲和砰砰的槍聲，被他貼在門上的符咒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暫時擋住了撞擊和子彈。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錢姚對胖狐貍說：“阿狐，你出去幫他們?！?/br>
    胖狐貍打心底里不樂意，但是，主人發話了，讓它一定要設法護住錢姚的安全，不然，以后都沒有雞吃了。而且錢姚還欠它兩頓燒雞呢！看在雞的份上！不過，兩頓還是太少了，回頭得讓他多請幾頓才行。

    這么一想，胖狐貍又有點動力了，它重新化作微塵，馱著錢姚給它的驅鬼符，從門縫里爬了出去，瞅見那些被被附身者，就往他們身上貼。符咒貼上去后，那些挨了好幾槍都沒有反應的被附身者砰得倒在了地上，疫鬼尖叫著從他們體內飛了出去，一部分微塵隨即飛撲上去，片刻的功夫就將它們吞噬殆盡。

    媽噠，又酸又澀，難吃死了！

    如果阿狐此刻是狐貍狀態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呸呸幾聲。

    胖狐貍在外面收拾那些疫鬼，錢姚也沒閑著，他開始加快速度布置防御陣法，等外面的槍聲漸漸消停下來，錢姚終于完成了整個陣法，累得滿頭是汗癱做在地上。

    “你沒事吧？”季宇將他扶到雜物間的折疊床上坐下。

    錢姚疲憊的搖搖手，說：“我沒事，有些事情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剛剛外面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你們繼續留在這里，死的人只會更多?！卞X姚頓了一下，“所以，不管你用什么借口，立即讓所有人離開這里，越快越好?！?/br>
    “那你呢？”季宇面色十分凝重。

    “我必須留下來?！?/br>
    “好，我知道了?！?/br>
    等阿狐進來，確定外面已經沒有被附身者了，季宇才打開門出去，直接找到當晚值班的最高負責人，以警局出現l病毒重度感染者、防止病毒感染為由，要求眾人立即撤出警局，并隔離此地。

    季宇是帝都那邊派過來支援的專員，職位方面雖然不如負責人高，但畢竟上面下來的，負責人多少要給他點面子，另外，也正因為他是上級單位過來的，負責人堅信他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內部消息，現在季宇這么一說，負責人恨不得長雙翅膀立即飛出去。

    很快，警局里面響起了警報聲，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撤離。而就在他們撤離之前，警局附近以及更遠區域的被附身者們接收到了來自疫母的命令，他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警局蜂擁而去，將警局團團包圍起來。

    最終，短兵相接在所難免。

    好在h省這邊疫情并不嚴重，被附身者們還沒來得及擾亂社會秩序，換言之，他們手里暫時還沒有給力的武器，警察們很快占據了上風。不過，剛才那場槍戰已經驚動了附近的居民，很快，就有人眼尖的認出被警察制服或者打傷的人中，有他們的親人、朋友、熟人等，上前質問的、看熱鬧的、錄視頻發朋友圈的、跟警方發生言語肢體沖突的……

    很快，警局外面就被圍得水泄不通，這下子再想撤走已經不可能了，為了避免引起更大規模的混亂，警方負責人當機立斷聯系外援。

    呼嘯的警笛聲響徹了整個城市。

    被附身者和大量的疫鬼開始朝著警局的方向聚集。

    事態漸漸失去了控制。

    混亂中，有人悍不畏死的搶走了警察的配槍，沖破警方薄弱的人墻，直接沖進了警局。

    季宇雖然說服了警局負責人撤離，但他自己卻沒有走，選擇了留下來保護錢姚。卻不想，短短一二十分鐘，事態竟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透過雜物間的小窗戶看到樓下的情形，心沉到了谷底。

    事情，最終還是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門外，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陰寒的氣息。

    被附身者和疫鬼到了。

    胖狐貍重新化作微塵狀態，從門縫中涌了出去。一出去，胖狐貍就傻眼了，這，這疫鬼也太多了吧！一想到疫鬼那味兒，胖狐貍簡直想哭了。

    一定要讓錢姚多請它吃幾頓烤雞才行！沖著疫鬼們撲上去的瞬間，胖狐貍惡狠狠的想。

    h省這邊雖然感染者不多，疫鬼也沒有成氣候，但是疫母想要在短時間內聚集幾百上千個疫鬼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胖狐貍光是擋住這些疫鬼都累得夠嗆，根本無暇顧忌那些被附身者。這些人很快堵到了雜物間門口，不停撞擊木門。木門雖然紋絲不動，但隨著他們的撞擊，貼在門后的符紙光芒迅速變強，而后又快速黯淡下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錢姚將包里最后幾張符紙貼到了門上，然后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他跟冬生通話，已經過去四十來分鐘了。

    還有二十分鐘，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

    警察局外，部分變異疫鬼瞅準機會附身到了個別警察身上，混亂瞬間升級。槍聲、尖叫聲、嘶吼聲、哭喊聲……無數聲音匯聚到一起，徹底驚醒了這個沉睡的城市，混亂開始不斷的蔓延。

    龍巖聯系并安排過來的特種士兵到底晚了一步，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態勢已經嚴重超過了他們的預估，很快，他們也被牽扯到這場混戰中。好在這些士兵不僅作戰經驗豐富，還參與過疫情重災區的救援工作，能夠有效的辨別普通群眾和被附身者，不過他們來的匆忙，手上幾乎沒有對付被附身者的東西，他們只能盡可能的保護普通民眾，在允許的情況下，盡量不對不附身者進行致命打擊。

    這些士兵的加入，雖然沒有遏制住事態的發展，但總算還是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遠處，一輛黑色的suv悄無聲息的停了下來，身著黑色斗篷的老頭和一個抱著玩具熊的女孩兒，走進了人群中?；靵y的人群近乎本能的避開了兩人，他們很順利的穿過人潮，徑自走進了警察局。

    更遠處，一架直升飛機緩緩降落在一棟大廈樓頂，直升機落地的瞬間，一道黑影率先飛射出去，隨即，待直升機起飛離開，冬生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拉開拉鏈，朝著樓下一倒，無數雪白紙鶴紛紛揚揚掉落出來，下一秒，它們刷得一聲展開翅膀，一飛沖天，呼啦啦一片朝著警局的方向飛了過去。

    對面的高層住宅內，有個小朋友剛好目睹了這一幕，驚呼道：“mama，快看，快看！”

    鄭昀曜看了眼紙鶴消失的方向，拎起剩下的兩個大背包，神色肅穆道：“走吧?！?/br>
    第二三九章  長生

    大廈樓下，龍巖已經早早讓人準備好了車子, 上車后，冬生一邊飆車，一邊給錢姚打電話，“我們已經到警局附近了，會盡快趕過來，你那邊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