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祁昭往前走了一段路:“秦修,等你好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秦修淡淡笑了,沉默良久,用很低的聲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去?!?/br> 祁昭也隨著他沉默了,不久,突然開了口:“秦修,如果你尋不到去處,到時候就留在晚景城吧,我雖然沒什么錢,但是,但是謝慎有啊?!?/br> 方才壓抑的氣氛瞬間散了,秦修笑忍不住笑起來:“若是謝城主不愿怎么辦?” “不會的?!逼钫旬惓远?,“你不要看謝慎總是冷冰冰的模樣,其實他骨子里是很溫柔的人?!?/br> 骨子里很溫柔的人。 秦修心想浮生界大概也就只有你會覺得謝慎溫柔,不由又笑了,聲音里染上了暖意:“好?!?/br> 見他不像是之前那樣了無生氣,祁昭心里緩和不少,秦修抬頭看著他的眼,不久后低聲喃喃了一句,那聲音太輕,祁昭沒聽清楚:“嗯?” 秦修卻不再說話了。 祁昭只當是他又睡了過去,沒在意的,疾步回了院落。 謝慎正在桌后煮茶,屋子里水霧彌漫,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有那雙眼睛越發清晰,在四周茫然里更柔軟了幾分。 祁昭把梼杌神木放在陽臺,上前在謝慎對面坐下,低頭看見桌上的食盒,笑著問:“孟然然來過了?” 謝慎嗯了一聲:“不久前剛走,說是讓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喚他一起?!?/br> 祁昭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不自在的干咳了一聲:“謝慎,其實……我有件事想對你說?!?/br> “云州城的事?” 祁昭一驚:“你怎么知道?” 話音落下,就看著謝慎唇角勾起了極為好看的弧度,身子稍稍前傾,手指沿著他的前襟探了進去。 祁昭面紅耳赤:“門窗都沒關,秦修也還在,你這是做什么,我——” 后面的話在看到謝慎手里葉子后戛然而止。 “之前留在你身上的葉子,你沒丟,所以我都聽見了?!敝x慎眼里浮起戲謔,“你剛剛想到了什么?” “咳,沒有沒有?!逼钫训皖^揉了揉發燙的耳朵,“那你覺得我們應該去云州城嗎?” “你想去么?” “想去?!?/br> 祁昭誠誠實實回答了,而后就感覺頭發就被人溫柔的揉了一下,他怔怔抬頭,看到謝慎正看著他,眼神柔軟極了,說:“你想去,我便陪你去?!?/br> 祁昭以前就覺著謝慎是溫柔到骨子里的人,但他清淡慣了,面上很難顯露,像這樣不加掩飾的時候其實很少。 小傻子領悟過來,忍不住笑彎了眼睛:“謝慎,你是因著我之前說你其實很溫柔,才這么好說話么?” “我對你什么時候不好說話了?” 祁昭想了想也是,眼睛頓時更彎了,撐著下巴歪頭凝視謝慎。 也不知是因為水霧太朦朧還是因為水霧里的人太好看,祁昭看著,慢慢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柔軟到不像話,突然站了起來。 謝慎抬頭,眼睛被水霧籠著,江南煙雨一般。祁昭心被戳了一下,再也忍不住,隔著霧氣蒙蒙的茶爐傾身抱住謝慎,頭窩在后者頸肩:“你怎么就這么好呢?” “哪里好了?” “長得好,性子好,聲音好聽腹肌撩,器大活,咳,嗯,總之什么都好?!?/br> 謝慎笑了:“你少說了一樣?!?/br> 祁昭:“嗯?” “我的道侶最好?!?/br> 祁昭默默在之前說的話后面又加上了‘還特別會說sao話’,卻忍不住口嫌體正直的笑了起來。 謝慎看著他,眼里薄霧彌漫,半晌,他站起來,低頭想要去親祁昭的眼,剛靠過去,被他抱著的人突然一顫,而后猛地用力推開了他。 謝城主可以說是很懵了:“怎么了?” 祁昭淚汪汪捂著下巴:“水霧,太,太燙了?!?/br> 謝慎:“……” 謝城主心很累,把茶爐的火熄了,起身在祁昭身前蹲下去:“燙到了么?我看看?!?/br> 祁昭移開手,下巴處紅了一塊,他皮膚白,這痕跡就襯得更加明顯,謝慎心疼了,手覆在他下巴揉了揉,不久后收回手,關切問道:“還疼么?” 他剛才揉的時候掌心蘊了靈力,祁昭只感覺發燙的地方被涼意覆上,那陣疼痛感覺很快就沒了。 “不疼了?!逼钫衙嗣?,“還紅嗎,是不是很難看?!?/br> 其實還是很紅,覆在下巴看著特別滑稽。但謝慎自然不會這么覺得,搖頭在他下巴親了親:“很好看?!?/br> 祁昭就信了,越看謝慎越覺得心里滿意:“謝城主,我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br> 祁昭很少叫謝慎謝城主,偶爾叫也是在某些不好明說的時候,謝慎眼神立即沉了下去:“嗯?” 祁昭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紅著耳朵低下了頭。 謝慎起身把他抱了起來去往里間,關門時看到外間陽臺上的秦修,想著祁昭臉皮薄,順便布了一道結界。 藤木門一開一合,外間窗臺開著,光線明亮,窗臺草木枝葉慵懶的晃。 至于里間。 自行想象。 …… 孟然和魏懷原本是打算回晚景城的,但聽說了祁昭要去云州城,想了想,最終決定跟著。 于是同行的人就多了起來。 離開岐木城的時候是清晨,陸煎水到城門送他們,沒見陸作冰,祁昭用目光找了他一圈,陸煎水笑了笑:“他來不了,昨晚……有點累?!?/br> 祁昭突然對陸作冰充滿同情。 晚景城和岐木城來往不深,他們沒多少話能說,隨意說了幾句后便同陸煎水道別,上了馬車。 五個人里,祁昭謝慎一輛馬車,孟然魏懷一輛馬車,剩下徐巖一只單身狗,孤身一人特別委屈。 祁昭安慰他:“沒事,道侶遲早會有,沒有也沒事,不你先抱著云煙木?好歹還有個伴?!?/br> 云煙木是秦修偽裝的模樣。 徐巖幽幽抬眼:“你覺得我已經淪落到要和草木作伴的地步了么?” 祁昭:“……你要不要?” 徐巖:“……要?!?/br> 祁昭便把懷里的草木給了他,徐巖抱著它嘆了口氣,可憐兮兮窩到了馬車的角落里。 祁昭無奈笑笑,轉身回去了。 馬車緩緩駛出岐木城,云州的距離它不遠,第五日的下午,馬車便在一株白木下緩緩停下了。 云州城是天空之城,被一顆通體雪白的巨樹支撐著,遙遙望去遠入云端,是為云州城。 五人下去,徐巖從腰間拿出一塊白色的藤木牌,在白木木身上的一處凹陷里碰了一下,片刻,一道晃著白芒的傳送陣出現在他們腳下,徐巖看了一眼:“上來吧,記得閉上眼睛?!?/br> 祁昭隨著他過去,等幾人都站進去閉上眼睛后,徐巖把白木牌收回來,傳送陣一顫,再睜眼,面前便出現了一座城池。 祁昭抬頭望了一眼,隱約看到城里煙雨蒙蒙,明明只有一墻之隔,他們站著的地方卻是晴空萬里。 很神奇,這種奇妙的感覺,祁昭之前只有在進晚景城的結界時才體會過,不由對云州城多了幾分期待。 城外的守衛是認得謝慎的,恭恭敬敬叫他們請了進去,同時命人去了城主府通報。徐巖到邊上買了幾把油紙傘,自己卻不撐,愜意的張開手:“終于回來了?!?/br> “你之前不是該嫌棄的不行么?”孟然吐槽他。 “你不懂?!毙鞄r深沉道,“又愛又恨,才是記得最深的模樣啊?!?/br> 孟然轉頭看向祁昭:“祁昭昭,我怎么覺得你這朋友有點傻?” “習慣就好了,沒事?!?/br> 孟然嗷了一聲,背后徐巖陰森森看著他們:“下次說我壞話能背著我說么?實在不行至少也小聲點啊?!?/br> 他擺擺手:“算了,走走走,我帶你們去我家看看,別看我看著窮酸,其實家里還是有底蘊的?!?/br> 祁昭笑瞇瞇點了點頭,跟著他朝正街走去,云州城是真的很平和,煙霧朦朧,四處白橋碧湖,岸邊栽著的花樹被雨水打濕,花瓣在風雨里搖晃著落入青瓦下下的小橋流水人家,人家外有酒巷,酒香醇厚,說書人的聲音也正好。 詩情畫意,是祁昭喜歡的模樣。 祁昭一路看過去,最終跟著徐巖進了白馬街,他家就在白馬街的正中央,宅子很大,牌匾[徐府]二字龍飛鳳舞,下面刻著八個小字,筆鋒遒勁,確實如徐徐巖所說很有底蘊。 “牌匾上的字是我爺爺寫的,他是很厲害的人?!?/br> 徐巖說,眼里滿是尊敬。 他引著祁昭幾人上前敲了門,來開門的是府里的老管家,見到徐巖后一愣,眼睛頓時紅了:“少爺?你終于回來了?” 他急忙開了門,將徐巖上下打量了好幾次,不停心疼的說他瘦了也黑了,晚上一定要做些好吃的。 孟然看了一眼徐巖比他粗了不少的腰,憑良心講后者真不瘦,剛要偏頭對祁昭吐槽幾句,突然愣住了。 他看見祁昭正目不轉睛看著徐巖和老管家,眼里滿是羨慕。 孟然沒聽祁昭說過自己家世,但他到晚景城這么久也只有渡聞去看過他,孟然多少也猜到了,默默把話收了回去。 祁昭沒注意他這邊,依舊看著徐巖的方向,不久,聽到邊上腳步聲響起,手隨即就被納入了溫暖的掌心。 他偏頭,謝慎握著他的手,眼里揉著細碎的光,說:“真想帶你回家,長老們和魏老肯定也是很想你的?!?/br> 祁昭笑了:“那等我們回家的時候,要在城里買很多東西帶回去,他們肯定喜歡?!?/br> 不久,徐巖終于安撫好了老管家的情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伯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老人家容易激動,讓你們見笑了……走吧,我帶你們去見爺爺?!?/br> “好?!?/br> 五人走過湖上的橋,從長亭拐角繞過去,徐巖最終在一間竹樓外停下了,祁昭隨著他停?。骸霸趺戳??” 徐巖干咳一聲:“我……我當年是瞞著爺爺偷跑出去的,現在不是很敢見他?!?/br> 話音落下,竹樓上的窗戶處突然有一只茶杯落了下來,正好砸在徐巖臉上,老人的聲音隨即在眾人耳邊響起:“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 一名穿著青衫的老者從住樓上下來,吹胡子瞪著徐巖:“把茶杯給我?” 徐巖急忙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