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那到底為什么和莫丹離婚,你是不是……得了什么???” 沈希權在電話里沉默了大約半分鐘,佟夕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掉。 “你說對了,我的確是有病?!?/br> 佟夕腦子一懵,這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結果,她寧愿他是同性戀,也不是絕癥。能讓沈希權想出這種爛招的病,一定不會是小病。她聲音有點抖:“權哥,你,什么病???” “沒有生育能力?!?/br> 佟夕長松口氣,萬幸,不是絕癥?!澳ぶ绬??” “如果她知道,肯定不會和我離婚,畢竟我曾經幫過她。如果她因為我有毛病而和我離婚,肯定會被人說三道四,罵她沒良心,就連她媽也不會同意。我這個人其實不是個好人,不怎么講道德,但是我最恨道德綁架?!?/br> 當初莫丹和他結婚,的確是有那么點報恩的意思,當然更多的成分還是喜歡。 那年莫丹她媽得了癌癥。因為莫父早年離世,莫母一人工作供兩個學生上學,且還是一對雙胞胎,家里沒有任何積蓄。就在莫丹急的發瘋的時候,忽然有人找上門來要買她的畫作,說是一家新開業的旅游酒店,需要在房間里擺放一些畫作,不需要名家名作,只要畫的好看就行,而且價格不菲。這個買主將莫丹幾年間的所有畫作都買了,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莫母順利做了手術,化療效果很好。 此事過去半年多,佟夕有一次帶著佟樺去浠湖度假村玩,看到飯店的走廊中,掛的都是莫丹的畫,才知道那位買主竟然是沈希權。莫母生病的消息是她無意間透露給沈希權的。 莫丹得知真相感動至極,堅定不移的要和沈希權結婚。莫母對一對兒女要求嚴苛,如果換做別的男人,比莫丹大十歲,還大學肄業,莫母是死也不會答應的,然而知道沈希權就是當初買畫的人,便沒再反對。 沈希權說:“你也知道莫丹有多喜歡孩子,時常說她有雙胞胎基因,一定會生雙胞胎?!?/br> 佟夕忙寬慰他:“現在醫學發達,就算你不能生育,你們也能有孩子?!?/br> “接受jingzi捐贈嗎?可我這人比較自私,還沒有心胸寬廣到去養別人的孩子。但我也不能阻止莫丹生孩子,這對她不公平,所以離婚還是最好的選擇?!?/br> “你們就這么離婚也太遺憾了,如果莫丹愿意為了你不生孩子呢?你會不會和她復婚?” 沈希權沒有一點遲疑,就說了個不會。 “為什么?” “我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她欠了她,這日子我過不好。我也不愿意過這樣的日子,我這人比較自私自利,不喜歡委屈自己,更不喜歡欠別人?!?/br> 佟夕也沒轍了,悶悶的說:“權哥對不起。我前一段對你態度十分惡劣。不過,你干嘛要瞞著我?你告訴聶修都不肯告訴我,他比我還親???” “我怕你告訴莫丹,她就不肯和我離婚。再說,不能生孩子對一個男人來說也是挺丟人的,尤其是我這種死要面子的人,不想讓別人知道。但是,你因為我和莫丹離婚,變得更加偏激。我想想還是告訴你得了?!?/br> 佟夕明白他的意思。沈希權出軌,的確讓她更加堅定了不婚的決心。 沈希權吸了一口椰子汁,說:“雖然我離了婚,但是我還是要說,結婚其實挺好的,和喜歡的人結婚也挺幸福。我如果沒毛病,肯定會和莫丹白頭到老?!?/br> 佟夕知道他想說什么,沉默著不接話茬。 沈希權自顧自說下去:“你和聶修之間沒什么不能修復的矛盾,就是一個誤會而已?!?/br> “你想的太簡單了,是他不信任我?!?/br> “信任這個東西非常脆弱,沒有你想的那么堅不可摧,你能完全的信任你自己嗎?你喝醉了就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做出你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等你酒醒了,你都不相信那個人就是自己。要求別人無條件信你,這不現實?!?/br> “權哥我說不過你,我掛了啊?!?/br> 打完這個很長的電話,佟夕心里真是很難過。何止是莫丹喜歡孩子,沈希權更喜歡小孩兒,見到街上有人推著寶寶車,他都要探頭看上一眼。他對佟樺更不必說,時常帶著他去游樂場。佟樺喜歡他甚至超過舅舅??墒撬@樣喜歡小孩兒,卻偏偏不能生育。 他口頭上說自己很自私自利,不愿意養別人的孩子,其實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并不自私,離婚是為莫丹考慮,而且給了她一半家產。 聶修的車子洗好送了過來。兩人回到佟家,佟樺眼尖,指著聶修的大衣下擺說:“叔叔,你這里有血?!?/br> 聶修低頭一看,衣角處的確沾了一片血跡,脫下來拿去衛生間洗。老宅里沒有暖氣,衛生間里也沒空調,冷颼颼的一股寒意襲來,身上只有一件羊絨衫的他打了個寒戰。 “這是我哥的棉襖,你先穿一下?!?/br> 聶修轉過身,看見佟夕手里拿著一件干凈的棉衣,表情有點不大自然,仿佛怕他多想,不等他開口便先行解釋:“我怕你感冒了傳染佟樺?!?/br> 聶修眼睛里帶著些笑:“謝謝,你還挺關心我的?!?/br> 佟夕無視他“自作多情”的眼神,彎腰從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吹風機:“這天氣恐怕兩天都干不了,用這個吹吹吧?!?/br> 正說著,她手機響了。是高中同桌林浠打來的電話,告訴她今晚上聚餐的時間和包廂號。 聶修問:“你有同學聚會?” 佟夕點了個頭,便出去了。 除夕夜她在微信群里給高中同學拜年,大家聽說她回來了,就約她一起聚餐。佟夕好幾年沒回浠鎮,難得大家聚聚,也就沒推辭。 聚餐的地方就在鎮中心的來福酒店。離佟家很近,聶修要開車送她過去,佟夕說沒幾步路,你別麻煩了。 回鄉過年的同學還挺多,二十多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喝酒猜拳,又笑又鬧,個個都比高中時候活潑開朗,經過幾年的歷練,仿佛臉皮都厚了一層,尤其是男生。 佟夕好幾年沒和同學見面,一開始也特別高興,到了后半段,就后悔自己不該來。 當年班里暗戀她的人不少,因為叔叔的緣故,都沒敢表示。等上了大學,她陸陸續續的收到不少表白,那會兒她正和聶修熱戀,自然統統拒絕掉。 這里面最堅持不懈的就是副班長李江州,佟夕當年是班長,和他接觸比較多,他總抱有幻想,覺得自己比別人更得佟夕的青睞。 今日再見,佟夕比以往更明艷照人,一顰一笑都美到發光。李江州喝的有些醉,膽子變得很壯,趁著真心話大冒險的環節,當著眾人的面再次表白。 佟夕十分尷尬,起身說:“我還有事,先行一步?!?/br> 李江州執意要送她。 佟夕當然不想惹麻煩,直接說不用,拿著包就離開了包廂,李江州在后面追她。 佟夕頭也不回,三步兩步下了臺階。突然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人,牽住了她的手。竟然是聶修。 佟夕嚇了一跳,問:“你怎么在這兒?” “我等你?!?/br> 正說著,李江州走到臺階前,看見佟夕身邊站著個男人,怔了一下停住腳步。 聶修也沒說話,只是掃了他一眼。 佟夕本來想要抽出手,但一想李江州就在身后,就沒動,被聶修牽著手走了十幾米遠,才把他的手甩開,很不領情的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吃飯?” “叔叔讓我來接你?!?/br> “幾步路,用不著?!?/br> 聶修說:“我不放心?!鳖D了頓又說:“幸虧來了,正好給你當擋箭牌?!?/br> 第34章 年(4) 言下之意, 他出現的及時而正確。佟夕故意加重語氣說了聲謝謝。 聶修蹙著眉想了想:“那個男生有些面熟, 好像是你們班的副班長?” 佟夕吃驚不已:“你怎么會記得他?” “當然記得。畢業合影照和你站一起,把頭偏向你這邊, 挨的比女同學都近?!?/br> 佟夕恍然記起來, 當初畢業大合影,她拿給他看, 他指著李江州問這人是誰。佟夕只說是副班長,都沒提他對自己有好感之事,沒想到他居然都記得那么清楚。 “學霸的記憶力果然不同凡響?!辟∠Φ目洫剮в姓{侃的意味,聶修卻毫不客氣的收下了:“過獎?!?/br> 佟夕斜目瞥了他一眼,你說你一個前男友還吃什么陳年老醋呢? 她岔開了話題:“同學聚會沒什么意思。時過境遷,我們都變了。見到故人, 反而是失望更多?!?/br> 聽上去是在說同學,可是聶修卻問:“你在說我嗎?” “你想多了?!辟∠ν嫘λ频膯枺骸澳銓ξ译y道不也是很失望嗎?以前的我可不是現在這樣?!?/br> 聶修搖了搖頭,沉聲說:“我沒有失望, 只有心疼?!币股锌床磺逅拿佳畚骞? 卻很奇異的能感受到他的眼神。 佟夕笑容一頓,慢慢的眼睛里有些發澀,從河面上吹過來的風,濕冷入骨。 夜晚的浠鎮如同一個夢境之城,遠處間或有幾聲狗吠, 不時響起的炮竹聲,零零落落,不絕于耳。 佟夕低頭走上小石橋。一節一節的臺階, 仿佛一段一段的歲月,她和他各自度過了三年互不相問的時光。她不知道他變了沒有,反正她已經變了很多。心態突然間就老了,沒了少女心。后來因為工作關系,經常接觸到很多言情小說,同事捂著胸口嚶嚶嚶的說我不行了,我的少女心要萌炸了??伤裏o動于衷,毫無觸動,出現了典型的孤老終身的苗頭。 越過橋頭,就是佟家所在的巷子。兩人轉進巷口,突然從巷子里竄出來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扔了幾個鞭炮過來。 佟夕正想著心事,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急忙往后一退,不巧一步踏進兩塊石板中間,鞋跟竟然卡在了縫隙里。幸好聶修在旁邊,及時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身,才不至于摔倒。 若是正常的情況下,佟夕必定是立刻推開他的攙扶,這次卻反常的攀附著他的胳膊沒撒手。聶修覺出不對,問她:“怎么了?扭住腳了?” 佟夕窘道:“鞋跟卡在石縫里了?!彼幻灼叩膫€子平素都不穿高跟鞋,今天同學聚會,難得換一雙高跟短靴赴宴,結果便出了狀況。那鞋跟卡的也是蹊蹺,佟夕扶著聶修的胳膊,費了好大的力氣,居然都拔不出來。 聶修蹲下來,脫了她的鞋子,把她的腳放在自己的鞋面上,然后握著鞋幫使勁一提,鞋子倒是拔了出來,不過鞋跟卻斷了。 佟夕忍不住心疼:“我的七百塊啊?!?/br> 聶修提著沒鞋跟的靴子,笑著安慰:“我回去賠你一雙?!?/br> 佟夕開玩笑說:“不用了,我要找市政管理處的人賠?!?/br> “我背你回去?!甭櫺拚f完也沒給她猶豫拒絕的機會,彎腰就將她背了起來。 佟夕只穿著一只鞋子,也只好如此?;璋档南镒永镯懫鸪练€的腳步聲,她恍然又想起往事。 高三的那年冬天,他帶著她去浠湖邊拍照,拍冬天的落日和湖上的冰雪。她想在他面前臭美,穿了一雙嶄新的高跟鞋,結果兩只腳都疼的不行。聶修背著她,沿著湖邊的小徑走上度假村的觀光道。她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細聲細氣的說話,聶修說你別說話,嘴里進風很冷。其實是她對著他的耳朵說話,呵氣如蘭,讓他心猿意馬,難以自持。 “我第一次背你也是在浠鎮?!甭櫺拗徽f了這一句,便沒再繼續,可佟夕知道,他此刻肯定在腦海中回憶那一幕。兩人過去就是這樣,常常會想到一起。奇怪的是,分手了三年,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有靈犀。 佟夕伏在他的后背上,感覺到他身體細微的變化,那是一種被衣服掩蓋著的成熟男人的力道。 走到半截,他手機響了起來。佟夕正要從他背上下來,聶修卻沒停步,讓她把手機拿出來,替他接通。 佟夕從他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機,撥通放在他的耳邊,聽見他用英語和對方交流。佟夕的英語也不錯,但是他話里太多醫學專用詞,聽得她一知半解不甚明了,只知道是在說工作上的事。 打完電話,佟夕忍不住問:“你什么時候回英國?!?/br> “初五?!?/br> 她天天期盼他快點走,然而此刻,心里涌上來的情緒并不是解脫和高興。 聶修問:“你是不是掰著手指頭盼著我趕緊走?” 佟夕窘了一下,低聲說:“那倒沒有?!?/br> “這話我聽著明顯不像是真話?!?/br> 佟夕莞爾:“那你要聽真話嗎?” “算了我還是不聽。我怕受不了打擊要跳河?!?/br> “這河水不深淹不死人的?!闭f完,她突然想到自己落水的那一幕,如果不是聶修,只怕現在自己已經掛了。佟夕心口一軟,頓了頓說:“真話就是,我并沒有掰著手指頭盼你快點走?!?/br> 聶修半真半假的問:“我可以理解為舍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