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半跪在蘇櫻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仰頭看著她，一如既往的鎮定，仿佛什么都不能讓他害怕一般，“怕什么？死都不怕，還怕這個嗎？”

    蘇櫻搖頭，茫然的說：“我，我為什么會這樣……”

    姜哲道：“無論什么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愛著你?！?/br>
    蘇櫻依然搖頭，可她不想這樣，難道以后她哪兒都不能去了么？甚至連走路都成了奢侈，這比讓她一睡不醒還要可怕……

    男人粗糙的手掌抹去女孩兒臉頰冰涼的淚水，那涼涼的觸感，像是寒進了他心底。

    他再也忍耐不住，將女孩兒按近懷里緊緊抱著，他下巴枕在她柔軟的發頂，聲音沙啞而壓抑：“沒關系，櫻櫻，無論你想去哪兒，我們都一起去?！?/br>
    蘇櫻依然覺得難過，她實在無法想象那樣的日子該怎么辦，她甚至無法思考，只能緊緊抓住男人的衣擺，咬著牙齒低聲嗚咽。

    那小聲的壓抑的抽泣，讓姜哲心疼。

    他拍拍她纖細的背脊，起身將她橫抱在懷中，他走開幾步，用腳從一地的雜貨中翻出一包餐巾紙。

    蘇櫻是在鼻子被捂住紙巾的時候有了些許清醒，她淚眼朦朧的，看著男人緊繃的下顎，模糊中意識到他在做什么，雙手去捂鼻子，卻抱住了男人的手。

    她：“我，我自己來?！?/br>
    姜哲并不勉強，轉而去抹她眼角的淚，真的是水做的人兒，眼淚都擦不干的。

    他擰眉，手掌捧在女孩兒臉蛋兒上，聲音沙?。骸芭率裁?？”

    蘇櫻睜著紅腫的眼睛看著他。

    姜哲垂眸，與她對視，“怕什么？蘇櫻，只要你想，我們依然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何況你都快沒命了，如今不過是提早失去一條腿?！?/br>
    他說：“別哭了，再哭眼睛也不能看了?！?/br>
    蘇櫻嚇得一抖，手背抹了抹眼睛，聲音同樣沙啞而哽咽的說：“……姜哲，你太不會安慰人了?！?/br>
    姜哲拍拍她的背，眼睛望著遠處，道：“我隨時都在害怕你會在哪一刻離開我，如今這樣，反而是更好的結果?！?/br>
    蘇櫻本就難過又害怕，如今被他這么一說，更覺凄涼。

    “蘇櫻，我說過，這一輩子都是我們仨兒，就算你們離開了我?！彼f，“怕什么呢，我會幫你?！?/br>
    蘇櫻直直的看著他。

    姜哲倒是有點兒無奈，“怎么又哭了？”

    她搖搖頭，第一次主動靠在他肩頭，閉上眼睛，安安靜靜，不時的抽噎幾聲。

    男人的手掌拍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輕緩而溫柔。

    姜哲垂眸看她，臉蛋兒和鼻尖、眼睛都哭得緋紅，不過情緒倒是穩定了下來，他悄悄松了口氣。

    其實他心里哪里像對蘇櫻說的這樣平靜？到底還是心疼和害怕的，這個女人他是真的愛，愛到想替她受這一切苦。

    天邊的太陽升起來了，春日里的陽光算不得多暖，還有些微的涼意。

    他仰頭看著天上太陽，想這光為什么不能照進人心里？

    ……

    不知過去多久，久到姜哲以為蘇櫻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聽她問，“去年，為什么你回國了，還要瞞著我？”

    姜哲意外又驚訝，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居然還在蘇櫻心中徘徊，他以為這事兒應該是過去了，可似乎對她來說并不是。

    如果是按照他以往的習慣，這件事他依然是不想回答的，然而現在在隱瞞起來，似乎并沒有意義了，何況蘇櫻終于再一次主動問起他曾經的事情，他聰明，知道這意味著她已經開始重新看待他了。

    姜哲說：“我以為我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但是知道，其實我是在猶豫?！?/br>
    蘇櫻疑惑：“……猶豫什么？”

    “猶豫自己對你的喜歡，會不會長久，要不要得起你的一輩子?！彼吐暤?，“我是在問我自己”

    蘇櫻驚訝的抬頭看他，眼睛的腫脹讓她看他都有點兒模糊起來，“這是什么意思？你……”

    姜哲：“而且我習慣了掌控一切，一些超出我范圍的事情，我就想把它拉回正規，我不喜歡被控制?！?/br>
    蘇櫻突然就明白，他是在說她在某些時候讓他失去控制了？

    他默了默，“其實我錯了，愛情本就是一種難以克制的情感?！?/br>
    姜哲說：“我如果知道這會成為你的心結，我一定換個方式?！?/br>
    他卻妄圖將它完全掌控，喜歡和不喜歡，想與不想，似乎都在他一念之間，其實不是。

    蘇櫻：“……”

    她居然無言以對。

    她果然是不看懂他的。

    姜哲面色沉靜，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女孩兒晶亮泛紅的眼睛，“櫻櫻，對不起，在愛你這件事上，我確實做得不好?！?/br>
    蘇櫻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嘴唇，想要說話，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在無意中發現他騙了她，那么就沒有后來的這些事情了……

    男人卻突然親吻她額頭，“櫻櫻，原諒我，好不好？”

    蘇櫻閉了閉眼睛，看見天上艷陽，說：“我們都有錯?！?/br>
    姜哲心中一動，將女孩兒按在胸膛，他眸光幽深，聲音卻溫柔極了：“我們以后都好好的，好好過?！?/br>
    ……

    她是哭累了，心力交瘁，精神萎靡，姜哲給她吃了一塊蘋果和一個飯團，便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姜哲把她抱去了帳篷里。

    姜哲原是想帶她去醫院做檢查，然而蘇櫻明白，她不是得了帕金森，只是因為這是失去生命力的后遺癥。

    她現在好像明白了，生命力代表的不是單純的壽命，而是一個人的精氣神。

    所以她失去了生命力，也在失去這些，像是一棵老掉的花草，失去水分，失去生命，慢慢枯萎。

    直到太陽西落，姜哲沒有等到蘇櫻醒來，她睡得很安靜，老老實實的很少翻動身體，連呼吸都微弱到像是消失了一般，他只能不時的探她鼻息，確認她還活著。

    天快黑了，姜哲不想離開蘇櫻半步，他給姚特助發去信息，讓他過來生火。

    姚特助：“姜總稍等，我馬上來！”

    所以他在外面喂了半天蚊子，就為了這一時之用??！

    老總是不是該加工資？

    *

    卻說在姚特助小心翼翼生火的時候，楊清去醫院看過母親，在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回家的時候，意外看見消失一天一夜的姜明終于出現了。

    他向來整潔，有著輕微的潔癖，此刻居然坐在床腳喝悶酒，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楊清聞到一屋子的煙和酒的氣息。

    她大驚：“姜明，你怎么了？”

    姜明看到她，招了招手：“過來！”

    楊清放下包，立刻走了過去，她跪在姜明身邊，搶下他又要往嘴里灌的酒瓶，柔聲道：“不要喝了，明哥哥，我在啊，我在你身邊?！?/br>
    姜明看了看楊清，手掌撫上她漂亮的臉頰，“清清，你愛我嗎？”

    楊清道：“我愛你?！?/br>
    “呵?！彼宦暲湫?，“別騙我了，我知道你一直想離開我！”

    楊清搖了搖頭，問到：“明哥哥，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是你家里……”

    姜明突然爆怒：“別提我家！我沒有家！”

    楊清便知道，肯定是姜明在姜家經歷了什么，才會讓他如此反常，她不再多問了，關于姜家的事情，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姜明在姜家不受重視，肯定是又受到了排擠，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特別脆弱和生氣。

    她去扶男人手臂，溫柔道：“明哥哥，來，我們去洗澡，換身干凈的衣服，好好睡一覺好嗎？”

    姜明卻一把將她拉進懷里，那雙手掌用力的抱住她的腦袋，赤紅的眼睛盯著她：“楊清，你不準離開我，不準離開我！”

    楊清點頭：“好?！?/br>
    “真的？”

    “真的?！?/br>
    姜明終于放心一般笑了一聲，將她牢牢抱進懷里：“清清，我只有你了。我恨姜家，我恨姜軍，我恨姜四，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楊清想，其實她也只有他了啊，他們兩個人都在痛苦里掙扎，就像是對方的解藥一般，注定了要糾纏不清，盡管她向往過林成風的光明。

    她主動吻了他的唇，抱著他，給他溫暖。

    她知道，她想離開他，卻永遠也離不開他。

    “姜明，不要再和他們斗了，不要做傻事，求你了，我怕，你不能拋下我?！?/br>
    “姜明，我愛你?！?/br>
    姜明在女人唇上撕咬，他扯壞了她的衣裙，毫不留情的，他只想將她揉碎了融進身體里，再也不分開！

    他喜歡楊清給予他的溫暖，她能讓他心中的戾氣消失，可他依然恨姜家，他要他們付出代價，到底是憑什么，這么看不起他？隨時都能拋棄他？

    他更恨姜四，那個冷漠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

    姚特助已經生好火，還把準備的烤串順便烤了些，一邊暗暗嘟囔這蘇櫻怎么還在睡？他老板也任由她睡，難道是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激烈的事情？

    他想入非非，卻又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幾乎是剛聽完對方的話，他就知道要糟。

    他看了眼半開的帳篷，走了過去，悄悄看了眼挺直腰背坐在那兒的姜哲，以及他旁邊睡著的一個小山包，他小聲道：“姜總，我剛才接到楊磊的電話，他和我說，二少、風少、陶大少還有劉韻他們就在山下，要上來了！”

    姜哲溫柔的心境一下子敗了個徹底！

    他看了看安靜睡著的蘇櫻，揮了揮手，讓姚特助出去，很快的，他掖了掖被角，也起身走了出去，直到走出一段距離，道：“不是說了封鎖消息嗎？他們怎么會過來？”

    姚特助看了看姜哲黑漆漆的臉，有點同情，又挺好笑的，這難得的約會，走哪兒都有幾個跟屁蟲。他解釋道：“聽說是下午的時候風少想去找蘇小姐玩兒，結果蘇小姐不在，他就去找了劉小姐，應該是劉小姐就告訴他蘇小姐和你來爬山了……然后，二少和陶大少就都知道了?！?/br>
    姜哲擰眉，其實相較于被打擾的不快，他更擔心蘇櫻，他們來了，蘇櫻的情況很難瞞得住。

    他道：“別讓他們來得太容易?！?/br>
    姚特助眼前一亮：“是，姜總放心?！?/br>
    他很快就去打電話通知下去，姜總開口了，終于可以公報私仇啦！

    姜哲看了眼燃著的篝火。

    遠處天際是灰藍一片，一輪月牙掛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