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沒辦法不惶恐，他可是清楚眼前這人不但圣人們不知道他的底細, 且還出動了女媧娘娘才將此人抹除——現在看來, 是抹除未遂。

    可這樣才更可恐, 好嗎？

    又姜子牙也很清楚，哪怕此人名義上被抹除了, 但還是留下了難以言說的隱患，就像姬昌他們如今不像是在辭舊迎新，而像是被逼著吃屎。

    咳。

    姜子牙忍不住問了：“您到底想做什么？”他下意識用上了敬詞, 語氣也帶上了幾分惶恐, 還有不怎么明顯的幽怨, 就是那種“我只是被師尊派下來代為封神的小卒，有本事您去找師尊去啊, 為什么偏偏每次都來找我”的那種幽怨。

    顧青一如既往聽出了他的心音：“我這身份不是見不得光嗎?！?/br>
    姜子牙：“……”所以說到底是什么見不得光的身份？

    顧青倒沒有再說他是什么賈帝辛, 而是顧左右而言他：“你既是拜在元始門下, 那你也該對先前的幾次量劫知之甚詳吧？”

    姜子牙不明所以, 還是回道：“略知一二?！?/br>
    顧青就是需要姜子牙接個話，等姜子牙這么一說, 他就繼續說他想說的：“不說開天大劫, 就是進入洪荒時代后的龍漢初劫和巫妖大戰, 我知道量劫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總覺得應劫方式太過簡單粗暴, 哪怕這次封神大劫也是，雖說委婉了點，但還是顯得有點粗糙?！?/br>
    姜子牙：“？”

    “難道不是嗎？女媧須得派下九尾狐去迷惑帝辛, 人為制造出戰場，這期間造成的生靈涂炭不必我多說；其次，我也清楚封神大劫是為天庭征召部署，可你們用這種強迫性的手段來讓他們歸位，就沒想過他們這么被逼迫著應征上崗，往后干活時就消極怠工，甚至不解決麻煩反是制造麻煩嗎？”顧青止住想開口說什么的姜子牙，示意他話還沒有說完，“我這么說不僅僅是說他們是被逼迫的，而是你也看過封神榜了，知道最后被應召上榜的都有哪些，可你知道他們就一定適合他們所屬的崗位嗎？更甚者他們有那個能力嗎？就像你不能指望只懂養馬的去調兵遣將，不是嗎？”

    顧青摸了摸下巴，“我都開始為往后的天庭憂心了，不過我倒是覺得通天會覺得高興，他門下那些良莠不齊的徒子徒孫總算是找到了一個鐵飯碗，不用擔心往后養不活自個了。唉，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間通天連徒子徒孫都有了，我卻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是一團清氣?！?/br>
    姜子牙：“??！”

    顧青露出一個略浮夸的掩飾神情：“你聽錯了?！?/br>
    姜子牙：“…………”

    姜子牙沒說什么，可他的表情出賣了他。

    顧青似笑非笑了起來：“還是說你很想聽我講，當初你的師尊也是一團清氣時是怎樣可愛的模樣嗎？畢竟那時候三清還沒有分家，他們當然是在一起的?！?/br>
    姜子牙：“??！”

    不，重點不是這個，而是前面那一句好嗎？

    用可愛來形容他們師尊元始天尊？姜子牙光是想想都覺得無處安放，要知道在如今的三界，作為為數不多圣人之一的元始天尊可是無數人敬畏的對象，便是在闡教中，元始天尊也有著無上的威嚴，沒誰敢開他老人家的玩笑，就是私下里也沒有。

    不不，最關鍵的也不是這個，而是這番話中透露出的深意：

    試問這世上見過三清還未化形的，還能有誰？還會是誰？

    姜子牙在受到沖擊的情況下，能想到的只有道祖鴻鈞。

    然而道祖早已以身合道，紫霄宮也緊閉，而道祖他老人家非重大事情都不會出紫霄宮。

    封神大劫算不算大事件呢？

    這當然算了。

    且若眼前之人是道祖，那先前很多疑問就可以得到解答了，像是為何他能打開封神榜，為何連身為圣人的太上老君都推演不到他的來歷，以及為何他能在女媧娘娘的攻擊下安然無恙。

    這么想歸這么想，可姜子牙仍舊覺得還有矛盾之處，像是若真是道祖，那道祖為何要這么做？且還瞞著他師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還有女媧娘娘？甚至他還試圖阻擾女媧娘娘為封神大劫的開劫。

    等等，對方先前好像說過量劫都應的簡單粗暴，還覺得這次封神大劫也應得很粗糙來著。難道是因為這個？

    姜子牙按捺住他百感交集的心，試探著看向顧青：“您是不看好這次封神大劫？”

    顧青沒有先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說笑的口吻道：“我還以為你會繼續追問我是什么身份呢，幸好你沒有問，不然我都感到困擾的，到底我本不該出現的?！?/br>
    姜子牙的背都躬了起來，他覺得暗示已足夠多了，他要是再不懂，那他就枉費師尊派他來代為封神的器重了。

    掌握著能說會道大神通的顧青繼續舌燦蓮花：“無上量劫是既定的，我怎么想都不會妨礙它應劫，不過也不妨礙我多思多想?！?/br>
    姜子牙：“？？”

    “龍漢初劫使得原先氣運通天的龍族，鳳族和麒麟族退出洪荒舞臺，巫妖大戰讓原先占據洪荒半壁江山的妖族分崩離析，巫族也因為共工撞倒不周山和一系列事情氣運大跌，那么風水輪流轉，封神大劫也將使得某一族或某一門因此衰敗?！鳖櫱嗵匾饪戳搜劢友?，稍后又意味深長地說：“眼下三界中最鼎盛的勢力當屬道門，哪怕在外人看來有誰閉門不出，而三清也已分家?！?/br>
    顧青把話其實暗示得很到位了，姜子牙很容易就得出結論：“您是說此次封神大劫應在了整個道門身上？”

    顧青沉聲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周而復始，不外如是?！彼膊欢嗳ハ胱肪拷友肋@句話中的弦外之音了。

    姜子牙一僵：“那您覺得…在下接下來該如何？”他差一點就自稱“徒孫”了，幸好還清楚人家現在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讓更多人知道道祖徇私，所以就及時改了口。

    “封神大劫自是接著應劫，不過可以換個更委婉且更細膩的方式?！鳖櫱嗫蓜藕鲇浦友?，而他給姜子牙提供的新應劫方式，那就是將戰場從人間界脫離，而是換成了他提供的幻境中，被封神榜點名的眾人將進入此幻境中，進行嚴酷的試煉，試煉到他們能各司其職，或者說試煉到他們寧愿被封神榜點名，也不愿再在幻境中受磨練。

    通俗來講，就是兩害相較取其輕。

    姜子牙不太確定道：“這能行得通嗎？”他倒不是不相信道祖的手段，而是這樣來應劫天道能通過嗎？不過轉念一想，道祖既已合道，那他這樣徇私自然能是能讓天道通行的。這么一想，姜子牙也就放了不少心。

    而顧青則徐徐一笑道：“我覺得首要問題在于你該如何向你師尊他們交代，并說服他們同意這么做?！?/br>
    姜子牙旋即就反應過來，他干巴巴道：“您？”

    “我先前出現一回就足夠了，不能再過多露面，所以飛熊先生你任道而重遠?！焙迷陬櫱嘁矝]有那么無良，他轉念收起稍微輕飄的態度，沉聲道：“其實你想說服他們并不那么難，想來你已經注意到了眼下的境況，姬昌他們和你們已是面和心不合。如今他們配合你，也不過是出于無奈，心里可對你們沒什么好感，甚至于他們也對三清甚至女媧都沒了往日的尊崇?；蛟S你還不知道，朝歌的女媧廟已被失望之極的百姓們推翻了，三清廟下也門庭冷落?！?/br>
    姜子牙大駭，畢竟顧青原先還說道門氣運下跌呢，如今事實就擺到了跟前。

    不過吧，姜子牙沒繞過彎來：害得女媧廟被推翻的到底是誰??？可不就是他眼前這個在他心中是道祖，實際上卻不是的家伙么。

    只正因為姜子牙沒想到，且還想太多，就那么被顧青給忽悠了，這也正應了因果循環一說，即顧青今天做的可不就是從前“姜子牙釣魚——愿者上鉤”的翻版。

    先不說風水輪流轉一說，但就來說姜子牙聽了顧青那么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不說，還能舉一反三了：“您有沒有方法讓三教和睦如初？”這主要還是指闡教和截教。

    顧青斜睨了姜子牙一眼，慢吞吞道：“從前老子和元始還是很愛護通天的，尤其是元始，沒少為通天cao心?！?/br>
    這話兒說出來可真叫人唏噓，看姜子牙把頭低的恨不能埋到胸前，就可見一斑了，只不過姜子牙到底在想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說實話，就連我都沒預料到他們會變成這副模樣，”顧青這話兒說的很有幾分真心實意，“仔細想想，他們感情最好時是在他們還未長成時，那時候他們共患難，可惜等到他們拜了師，又成了圣后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漸行漸遠。這么一說，他們沒辦法共富貴，以及有誰作為師父得為此負部分責任?！?/br>
    顧青話鋒又是一轉：“看來我確實得做點什么?！?/br>
    不提顧青要針對三清做什么，就是他這樣說，姜子牙不繼續誤會他就是那個紫霄宮的“有誰”才有鬼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道祖：人在家中坐，鍋從外面來。

    姜子牙：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三清：喵？？

    第46章 封神（7）

    事情發展到如今，已經背離了顧青一開始的初衷。

    倒不是說其他, 而是顧青他一開始只是轉世成帝辛這一介凡人的, 而作為普通人族, 帝辛并不該會三千分化之術這樣那樣的神通，也不可能會在女媧的九天息壤下逃出生天……反正呢, 就是顧青沒有原原本本的做一個凡人，而是漸漸回歸到了他從前也就是身為元鳳時的身份。

    個中原因其實很難說清楚，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顧青曾想到在女媧用九天息壤來抹除他成為的帝辛時, 就順勢消失, 徹底消失的那種, 也就是轉而去往下一個世界，不再理會這個世界接下來會是如何走向。其實是什么樣的走向也很容易推斷, 那就是封神大劫繼續應劫, 可等封神大劫過去后, 女媧和三清尤其是女媧, 她在人族收到的信仰會漸漸減弱，她本身也會受到影響, 且總得來講道門氣數下跌, 伴隨得是西方佛教大興, 將會出現門下十億佛國, 三千佛陀的盛況。

    此消彼長, 道門也將凋零。

    而整體來講，這樣的發展和既定歷史進程沒多大的出入。

    又對顧青來講，這對他也沒什么好觸動的, 說到底這個世界的三清并非他熟知的三清，道門凋零與否他也不在意。

    只是這該怎么說呢？

    顧青只是覺得他就這么蜻蜓點水般的離開，不像是他的風格，他多數時候都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不是……

    是他多數時候總會讓既定歷史進程狠狠拐一下彎的。

    于是顧青靜極思動，便選擇繼續留了下來，和他在商朝戰營中看到了來“湊熱鬧”的孔宣沒有半分關系。

    以及是的，孔宣。

    在這個世界中，孔宣也是元鳳有感而孕的兒子，就像是既定洪荒歷史中的那樣，元鳳在龍漢初劫后身受重傷的情況下，有感而孕產下了一枚雀卵。不同的是這個元鳳在孔宣出世后就隕落了，而孔宣就成為了一個散修，他如今的修為也非比尋常，可以說是圣人之下第一人，然而準圣和圣人之間的差別是天塹，又在封神中孔宣將被準提道人“度”去西方佛教。

    當然了，無論是此世的孔宣還是準提，都和顧青沒多大關系，他們頂多就是熟悉的陌生人，還是單方面的，因而再次重申一遍，顧青之所以選擇留下，和這些熟悉的陌生人沒半點關系。

    唔。

    反正呢，顧青選擇了留下來，還再次找上了代理封神的姜子牙，并將他忽悠的基本上找不著北了，并還讓姜子牙“誤認”了他的身份是紫霄宮的那誰。

    那接下來就是將這份忽悠傳播出去，而主要負責人還是姜子牙，誰讓顧青現在身份不能明說呢。

    顧青用鼓勵的目光看向姜子牙：“我就說飛熊先生任道而重遠?！?/br>
    姜子牙：“…………”他只是覺得他的名號被眼前這位不能說出名號的大人物叫出來怪怪的，但腹誹歸腹誹，姜子牙卻對‘知名不具’交給他的任務半點不敢馬虎。而這任務目前就是把已來參戰的，還有接下來會陸續來參戰的或闡教弟子或截教弟子或是其他散修等等，都引到‘知名不具’布下的幻境中，讓他們在幻境中接受‘知名不具’的教導。

    姜子牙覺得這任務難度并不小，不過rou眼可見的好處也來了，那就是姜子牙不必再去面對被他逼著吃屎的姬昌等人了。

    只姬昌在聽姜子牙說戰場會進行分離后，再沒忍住嗤笑起來：“你們這些神仙到底有什么毛??？當我們是揮之即來，揮之即走的阿貓阿狗嗎？”

    姜子牙尷尬不已，倒是跟在他旁邊的顧青感懷道：“圣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br>
    姜子牙：“……”您也是圣人，好嗎？

    顧青瞄過來，也傳音過來：“那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br>
    姜子牙再次無語，您現在不也是天道的代言人嗎？這么“自我反省”真的好嗎？不過轉念想想，姜子牙也反思起來，他第一時間只想到腹誹，其實是他自己沒有那么高的覺悟，不然他該好好參悟‘知名不具’說的這兩句話。

    只是沒等姜子牙多沉思，心力交瘁的姬昌一指門：“飛熊先生，請吧?！边@句話和“你滾”沒什么差，讓姜子牙也有幾分訕訕的，也就沒有再自討沒趣，不過顧青卻是留了下來，和姬昌說了小半天話。等到離開時，姬昌一反先前的煩不勝煩，而是姿態恭敬的送了顧青出來，還很情真意切的稱呼起顧青“先生”來，就像他先前引姜子牙為知己那般。

    姜子牙：“？？”

    姜子牙很好奇：“您？”

    “我？”顧青用稀疏平常的語氣道，“我只是和西伯侯聊了聊他接下來該如何光明正大的取商而已，”他說著還看了姜子牙一眼，“你也可以認為我在為你們收拾爛攤子，還是說你都沒想過要收拾自己留下來的殘局？”

    姜子牙連干笑都干笑不出來，可心里卻覺得哪里怪怪的。

    好在很快姜子牙沒心思深究這爛攤子到底是怎么產生的了，他得去忽悠其他人，不光是他這邊的，還有對立陣營的那些人。這著實不容易，他這邊陣營的還好說，畢竟大家都知道姜子牙是受元始天尊之命，負責代為封神的，且姜子牙謀略也有，他們還是愿意聽從他囑咐的，然后就一個個進入了“陷阱”中。

    眾人：“？？？”

    姜子牙都能想象得到他們在發現被騙后，會對他怎樣的深惡痛絕。

    可姜子牙這不是沒辦法嗎，他還得繼續坑對面的。

    又說起顧青弄出來的幻境，其實是他曾經鍛煉出的一個靈寶，品相上很有幾分像山河社稷圖般。山河社稷圖中自有天地，其內無邊靈氣可孕育著億萬生靈，又盡在生滅之間，應有盡有，仿佛圖中有一真實的社稷小世界，他人進入山河社稷圖中，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不知不覺就被困在其中，甚至是圣人脫身也不那么容易。不同的是，顧青這一靈寶，其內景象并非進入之人來主導幻象，而是由顧青自己來決定其內一切，甚至闖入者身份都可以由他來進行誤導。

    “此前的三次量劫中，開天大劫使得混沌世界成為了洪荒世界，龍漢大劫使得原本為一整體的洪荒大陸成為了東西兩塊，而巫妖大戰讓不周山被撞倒，天地差一點傾塌，可以看出量劫的破壞力是遞減的?！?/br>
    姜子牙有點糊涂，不清楚顧青為何又說起了量劫，他們不正在說這幻境嗎？顧青確實再說這個，話鋒一轉就轉了回來：“因而我是想讓他們身臨其境一下，也不多勉強他們，他們只需要參與巫妖大戰就好?！?/br>
    姜子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