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姨娘這些年侍奉父親,不算功勞也算有苦勞??伤膉iejie,竟是絲毫都沒把姨娘當長輩看待?!?/br> 許蕙的哭訴沒有等來許青翊的附和,也沒等到他的震怒,弟弟是她們二房唯一的哥兒,縱是許姝是嫡出,此刻也該有些收斂的。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弟弟就這么緩步走上前,直接跪在了那些碎片上。 在場的人皆心里一咯噔。 許姝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她直直的瞪著許青翊,“三弟,你這是怪我折辱了你姨娘?” 許青翊眉頭微蹙,“弟弟不敢。姨娘是內宅婦人,有時候難免不知輕重。弟弟為方才五jiejie口無遮攔向四jiejie請罪,還望四jiejie見諒?!?/br> 你算哪根蔥,敢為許蕙說話!你不就仗著我對你存著點兒惻隱之心,因為上次不小心推你落水之事,心存歉疚嗎? 許姝嗖的站了起來,可看他挺直的脊背,她努力讓聲線不要顫抖,道:“你若想跪,那便跪著吧?!?/br> ☆、第26章 公主府 雖說是內室,屋里燒了地龍,可孟姨娘也斷不敢讓自個兒兒子就這么跪著的,何況,還有滿地的玻璃渣。 孟氏哪里還能顧得了那么多,忙在一旁磕頭請罪,就連許蕙,方才還有些有恃無恐,可看著弟弟膝蓋上隱隱滲出的血跡,她一時也懵了。 大夫人顧氏那邊立即便得了消息,忙急急的趕過來。 見如此陣勢,也被嚇壞了,“姝兒,今個兒是你祖母壽辰,便是三少爺有再大的錯,看在伯母的面子上,還是饒了他吧?!?/br> 孟姨娘方才的哭訴,許蕙的口無遮攔,這些一路上已經有嬤嬤告訴顧氏了,知道許蕙觸及了姝姐兒的傷心事,顧氏求情之時,也有些心虛。 可此事若依著姝姐兒的脾氣,沒準一會兒鬧到老夫人那里,到時候可怎么辦才好呢? 她忙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可琥珀哪敢求情啊,這若是平時,她還敢仗著自個兒侍奉姑娘這么多年,上前讓姑娘別氣壞了身子,可今個兒,五姑娘竟然口出狂言,縱是她此刻也不敢多嘴一個字啊。 許姝發了一通脾氣,可她心情并沒有好一點,反而是更糟糕了。 她心里清楚,許青翊替孟氏她們受罰,是人之常情。她直直的看著跪在地上身子筆直的庶弟,不由得又想到了上一世。 或許上一世,她并不了解自己這個三弟吧,身邊的人因為知道她不喜孟氏,所以也鮮少和她說關于三弟的事情。三弟也慢慢接受了,她不喜歡他,漸漸的就和她疏遠了,可不知道為什么,也沒了往日的恭順,之后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中,都喜怒無常的,就連她出嫁那日,他還跟自己生了好大的氣。 想到過去的種種,許姝不著痕跡的把目光又落在了三弟身上,不知是自小被挪到前院,還是父親太過嚴厲,他比小時候沉默了許多,當然也沉穩了許多。 棲鸞院鬧騰的這么厲害,即便顧氏有些瞞著,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許老夫人也聞著了消息。 “你說這姝姐兒,到底要做什么?我原以為這次她回府變得乖巧了許多,可現在看看,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張,跋扈。翊哥兒三歲那年,就被老二挪到前院,因著這個,我這當祖母的心里總覺得虧欠他一些。我只想著,闔府安寧才是好的。日后姝姐兒總要回府的,若是他的心被孟氏養大了,終歸是不好??涩F在,你看這都什么事兒???” 許老夫人提及這個就嘆息,按捺不住的就要往棲鸞院去,曲嬤嬤忙把她攔了下來,“主子,您今個兒也累了,還是別過去了。既然有大太太在,姝姐兒定要收斂一些的?!?/br> 許老夫人半晌沒言語,久久之后,她還是紅了眼圈:“之前淮穆長公主在的時候,后宅就沒一日安生的時候,現在姝姐兒竟然也這般。老二當年若是沒有尚了淮穆長公主,如今應該是另一番情景吧。也不至于,淮穆去了這么多年,他這后院還沒個當家主母?!?/br> 許老夫人是真的心疼二兒子,每每想起這事,心里就針、扎一般的痛。原先她想著,礙著定國公府是皇親國戚,這事一拖再拖??涩F在,她琢磨著,或許真的該給老二續弦了。 就姝姐兒這架勢,生生能把那庶出的兄弟姐們做、賤、死,她豈能在這干看著。而且,若是不小心縱出大錯來,丟的可是許府的臉面。既然她已回府,她絕對不能看她這么折騰的。 可到底哪家姑娘合適呢?許老夫人一時也為難了。 老二如今已經三十有五,相看起來,總需要費些心思的。 這廂,在顧氏的勸慰下,許姝終于點頭讓人扶了許青翊回去。 她原先也沒打算真的罰他的??伤宰犹^執拗,她又驕傲,如何肯先低了頭去。 “郡主,奴婢要不差人把谷御醫配置的膏藥拿去給三少爺?!辩耆滩蛔〉吐曊f道。 她小心翼翼覷一眼自家主子,她侍奉在姑娘身邊這么多年,知道姑娘自打那次不小心把三少爺推到湖里之后,心里還是拿三少爺當弟弟看的。 許姝沒有說好,卻也沒有反對,見此琥珀知道姑娘這是答應了,忙打發了香凝往前院去。 許蕙那么不知所謂,許姝不生氣是假,可鬧騰這么一場,她也覺得有些沒勁兒。 不知為什么,她很想往隔壁娘親住過的公主府看看。 當年娘親對父親一見鐘情,圣上特意把武寧胡同一座四進的宅子賜給母親,當了公主府。聽外祖母說,母親歸寧那日還笑嘻嘻的和她說,日后啊要把許府和公主府給打通了,這樣行事間也方便許多。還說,她雖說是公主,可也不想擺公主的譜,既然已經嫁為人妻,平日里和許家人便敘家禮,會好好孝順長輩的。 母親金枝玉葉,能想到這些,可見對父親是真愛??上?,那墻還沒打通,母親便和父親鬧了別扭,之后,更是別府而居。雖說只有一墻之隔,卻致死都未再見父親一面。 母親去了之后,內務府也沒收回這宅子,外祖母也未再踏足一步,更怕想起傷心事,就讓人落了鎖。許姝雖然很小的時候就想去公主府看看母親當年居住的地方,可也怕自己提出來惹了外祖母傷心,便也這個念頭藏在了心里。 可今天,她真的有一種沖動,過去公主府看看。 “郡主,公主府早年就落了鎖,這些年,許已經荒廢了。這天都黑了,您真的要過去嗎?” 見許姝不說話,琥珀知道,姑娘這是打定主意了,忙差人準備起來。 外面夜深露重,琥珀挑了件抱了件白色絨毛累珠披風出來,“郡主,外面寒風刺骨,小心著了涼?!?/br> 一邊又把掐絲吉祥紋的手爐遞給自家姑娘。 當看到淮穆公主府的牌匾時,許姝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牌匾上的字是當年圣上御筆親題??扇缃?,卻已落了灰。 許姝心思百轉千回,讓下人撬了鎖,緩步走了進去。 月色下,燈籠里散發的光顯得周圍更安靜了。 許姝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帕子,看著眼前的一景一物,待她穿過花園,到了母親居住過的正房,她再也忍不住哭泣出聲。 許姝差人把兩盞燈籠掛在屋檐,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她輕輕推開欞花扇門,室內雖已擱置多年,可仍然滿目奢華,房內墻壁皆涂了紅漆,屋頂高懸雙喜宮燈。讓她更詫異的是,床鋪前掛的百子帳和床鋪上放的百子被,母親一直都留著。 當晚,許姝回去便病倒了。 ☆、第27章 唱雙簧 許晟陽昨個兒被灌了酒,直接就睡在了書房。等他翌日醒來,聽說孟氏特意差人過來說留了早膳,等他一會兒過去一起用膳。 孟氏這些年倒也安分,許晟陽想著姝兒回府這些日子,他還從沒往孟氏那里去過,想了想,他便直接往孟氏那里去了。 翠微院 許蕙親手幫姨娘戴了簪子,因著許姝昨日的跋扈,兩人一夜輾轉反側。 許蕙怎么想怎么都難以咽下這口氣,父親偏寵著四jiejie不假,可父親也是重規矩之人,難道這次也會偏袒四jiejie? “姨娘,這次許姝是真的太狂妄了,三弟雖說是庶出,可她這么折、辱三弟,這不是打父親的臉嗎?” 孟氏也深感不平,可為了這些瑣事鬧到老爺身邊,自己能得著好嗎?她一時間有些猶豫起來。 許蕙自然也知道姨娘素來行事謹慎,忙慫恿她道:“姨娘,論出身當年孟家在京城也有一席之地,您又是長房嫡姑娘,自幼還和父親有婚約。當年祖父在世之時和外祖父那可是至交,若不是淮穆長公主橫插一桿,您如今才是父親的正室?!?/br> “這些年,您受了這么多的委屈,父親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您為什么就不能把昨個兒的事情說給父親,讓他給我們做主?我和三弟為什么成了庶出,還不是因為淮穆長公主,現在倒好了,淮穆長公主去了,四jiejie反倒拿這個來折、辱我們?!?/br> 孟氏被女兒這么一慫恿,一時間也是心緒難平。這些年,她克己守禮,從不在老爺面前搬弄是非,可這并不代表,她不委屈。 她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哽咽道:“蕙兒,姨娘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那姝姐兒縱然是郡主之尊,也不能這么跋扈的?!?/br> 說完,她看著鏡子中眼眶紅、腫的樣子,終于是定了主意。 許晟陽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孟姨娘一身杏白色折枝花褙子,纖纖細眉,頭上插了丁香花白玉簪,淺淺的笑容更顯她的纖弱。 而桌上,早已經擺好了早膳,紅燒麒麟面,水晶梅花包,蓮子膳粥,蝦籽冬筍,皆是他愛吃的。 “你費心了?!痹S晟陽緩緩道。 孟氏微微笑著給他舀了一勺蓮子膳粥,“老爺還是先喝點粥吧,昨個兒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何受得了?!?/br> 一旁,許蕙恭敬的給父親請了安,見她站在那里沒有落座的意思,許晟陽微微詫異的看她一眼。 “蕙兒,你有話要和父親說?” 話音剛落,孟氏急忙瞪了許蕙一眼,就要拉她坐下,“能有什么事兒啊,不過是她種的那幾盆蘭花凋敗了些,小孩子嘛,都是這樣的?!?/br> 許蕙卻是不依,眼眶紅紅的,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搞得烏煙瘴氣的,許晟陽心中難免有些不悅。 許蕙哽咽的開口:“父親,您知道女兒的。女兒這些年可曾因為內宅之事和父親訴過苦??勺騻€兒,四jiejie不知因為什么發了好大的火,甩了杯子在地上,讓三弟跪在上面,說是以示懲戒?!?/br> “蕙兒自個兒不敢覺得委屈,可翊哥兒是父親唯一的兒子,雖說是庶出,但這般折、辱他,當真是傷姨娘的心啊?!?/br> 孟姨娘聽著,也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 許蕙昨個兒就思量好了,父親素來多心,若她和姨娘一見著父親就哭訴,父親怕是會疑心。所以,便唱起了雙簧。她就是想讓父親看看,他一直偏寵的嫡女到底是怎樣的心思歹、毒,用這樣的法子來作、踐三弟。 許晟陽聽了這話,當即也冷了臉。他一直就不贊同高寧大長公主那般寵著姝兒,把姝兒養的那般驕縱??蛇@次姝兒回府,整個人卻是變了。尤其是那日書房她說的那句,不以出身論英雄,就連鎮北王都流露出了欣賞之意。 可怎么,這才幾日,就故態復萌了?他是個重規矩的,知道若如此縱容下去,定會家宅不寧。 他當即便對身邊的于管事道:“去請四姑娘過來?!?/br> 于管事跟著自家老爺多年,內宅之事他原本不大懂,可他私心覺著吧,這件事不會這么簡單。 四姑娘如何會平白無故就罰了三少爺?老爺只一味的看到了孟姨娘和五姑娘的哭訴,昨個兒到底發生了什么,卻是不知道的。 見于管事神色復雜的看著他,許晟陽慢慢的也平靜了下來。是啊,之前姝兒回府,他總是因為這個因為那個,去訓斥姝兒。鬧的父女兩生生成了仇人。如今,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緩和了,他怎么又心急了。 見許晟陽的沉默,孟姨娘心中頓時一緊。 許晟陽果然找了姚嬤嬤來細細說了昨個兒的事兒,姚嬤嬤在許家侍奉這么多年,自是不會偏袒誰。 聽著姚嬤嬤娓娓道來,又聽說昨個兒姝兒深夜去了隔壁的公主府,回來就病倒了。許晟陽當即就摔了杯子。 “孟氏!” 孟姨娘忙跪了下來:“老爺,是妾身糊涂,請老爺責罰?!?/br> 許晟陽幾乎都要氣糊涂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平日里溫婉乖巧的庶女,竟然是這等搬弄是非之人。甚至還敢出言不遜。 淮穆長公主也是她能置喙的! 當真是不知所謂! 可見這之前她每每和姝兒鬧了不愉快,每次都可憐兮兮的,可能也是裝的。他竟然還覺得因為她是庶出,怕她受了委屈,格外的憐惜她。 許晟陽最恨被人欺騙,尤其是至親之人。 這會兒他也晃過神來了,方才她和孟氏不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臉,虧得自己竟然被她們給愚弄了。 若不是于管事故意拖延,他這次又傷了姝兒的心了。 越想,許晟陽心里越不平,他自小和孟氏青梅竹馬,原以為,她是最懂他的人,這些年她也安分守己。沒想到,她也是存著算計的??伤?,一直因為淮穆的事情,對她心存歉疚。 許晟陽輕輕閉了閉眼,一字一頓道:“從今個兒起,你們在這禁足兩個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