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沈大郎明白了東華郡王的意思。他拍了拍東華郡王的肩膀,贊許地說道:“京城能養出你這樣的人物,倒也不像我想的那樣不堪。晚晚這一去,我們都不在她身邊,你若能見到她,便幫忙看照一二吧?!?/br> 東華郡王微訝。 沈大郎知道他在驚訝什么,笑著說:“我知道我兒子的脾氣,他做事溫和妥帖,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氣——你也一樣。要你們避著對方、讓著對方,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看晚晚的意思了,你們誰若能得晚晚點頭、能護晚晚周全,我們自不會從中阻撓?!?/br> 東華郡王也笑了起來:“我也是這樣想的?!?/br> 兩人分別。 東華郡王轉過馬頭,去與程應星辭行,不想迎面碰上了正從里面走出來的沈云初。 東華郡王頓了頓,含笑問:“云初兄也準備到京城去嗎?” 沈云初并未隱瞞:“正是。我厚著臉皮讓先生舉薦我去京城謀個差使,早些上手練練,免得日后諸事不通,鬧了笑話?!?/br> 東華郡王說:“以云初兄的才識,哪會鬧笑話?” 沈云初轉了話題:“不知清棠兄來找先生有什么事?” 東華郡王說:“我來找先生辭行?!?/br> 沈云初一頓。 東華郡王笑容不改:“離京多時,我也該回京了。只是我大概要走水路,所以早欽使幾天出發?!?/br> 沈云初在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卻半分都不露,只說:“那清棠兄快進去吧,再晚先生就要歇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第43章 《寵冠六宮》/春溪笛曉 第四十三章 趁著還沒上路,顏舜華把馬車改裝了一番。經她的手一改動,馬車看上去雖還是平平無奇,卻已與尋常馬車大不相同,坐在里面非常舒適,車上更是準備了各種常用的東西,簡直像個五臟俱全的小房間。 顏舜華領著人把薛侯爺一家以及林靈妙的馬車也改裝了一遍。 林靈妙知道顏舜華也要進京,心里快活了不少,她主動與顏舜華說起許多要注意的事。她去京城是寄人籬下,行事自是格外小心,顏舜華雖是回家,但瞧著顏家那情況,甚至比她這情況寄人籬下還要糟糕一些。 林靈妙肯說話,顏舜華自然認真聽著。她知道若不是真心為她好,有些事林靈妙是不必說出口的,聽著林靈妙小心翼翼的行事,顏舜華覺得林靈妙過得實在不容易。 林靈妙叮囑完了,又和顏舜華說起該怎么考靜雅學坊,并表示可以把顏舜華引薦給她的老師,這架勢儼然是把顏舜華當成比自己親meimei還親的人了。 顏舜華夸下??冢骸昂?,我很快就會去和你作伴!” 林靈妙:“……” 薛璇璣被人引進門時,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是林夫人親自帶著薛璇璣過來的,聽到顏舜華這大言不慚的話,林夫人微微擰起眉頭。 若是在通州,她自然是贊成林靈妙和顏舜華交好的。如今林靈妙已經入了靜雅學坊,與通州這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家伙早已有了云泥之別,又能讓薛璇璣這個有名的才女另眼相看,怎么能繼續與顏舜華走這么近呢? 顏舜華雖是顏家長女,但顏家那邊根本沒承認過她。一個遭家里厭棄的世家女,并沒有比那些出身低微的女子好到哪去。 瞧瞧這丫頭說話,簡直狂妄至極!靜雅學坊是她想考就能考上的嗎? 林夫人臉上的笑有些勉強,她說:“妙妙,你璇璣jiejie過來找你玩?!?/br> 薛璇璣沒錯過林夫人的神色,她笑了笑,沒放在心上,反而上前拉住顏舜華的手:“沒想到晚晚也在,正好省了我的功夫,不用多跑一趟。前天妙妙meimei說想學學怎么解好回文詩,上次晚晚你好像也挺有興趣的,我就想著尋上妙妙meimei一起去找你,把入門的部分一并講了。入門之后可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我可教不了?!?/br> 顏舜華:“……” 林夫人眼底的笑意更勉強,見林靈妙和自己問安之后就徑自招呼薛璇璣和林靈妙坐下,只能轉身把亭子留給她們三個女孩兒。 薛璇璣見顏舜華一臉糾結,心中暗笑。她已和程應星程先生打聽過了,顏舜華學什么都快,唯有詩文一道永遠不開竅。她寫的東西都是實在的、實用的,要她學那些辭藻華麗的詩詞歌賦簡直能讓她痛不欲生。 到鹿鳴書院旁聽,課都是顏舜華自己選的,和寫詩作文有關的課她基本都不會去。 更別提回文詩這種橫也是詩豎也是詩的東西。 不過華麗有華麗的好,樸實也有樸實的好,詩文總要會的,做不到華麗恢弘,生動有趣或真實動人也很不錯。既然知道顏舜華聰明,記性好,她自然不能看著顏舜華迎難而退,壓根不在這上面花功夫。 薛璇璣沒有開門見山地講什么解法,而是說了幾個靠著錦繡文章出頭的例子。 林靈妙聽得有點入迷。 顏舜華眼底也掠過一絲驚訝。薛璇璣這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做得好不如說得好”“會做事也要會說話”“文人筆如刀,你不學會握著這刀,將來這刀就會砍向你”。 顏舜華瞠目結舌。 這可與她認識的那個一本正經的薛璇璣不一樣。 不過顏舜華想想薛璇璣幾次破例與自己配合,發現是自己以前是帶著偏見去看薛璇璣的。 難怪薛璇璣柔聲細語地說說話就能讓顧成晁聽從她的勸誡,光是聽薛璇璣這么一勸,她就覺得自己以前實在不該逃避讀詩作詩寫文章的——畢竟她也不是學不會的不是嗎? 顏舜華乖乖聽薛璇璣講解。 林靈妙自然也極為認真。 到日暮西斜,薛璇璣才起身道別。林靈妙驚覺時間過得這般快! 林靈妙趕緊留她們用飯。 廚下已經準備好了,又是她們三人在琴樓這邊用,薛璇璣和顏舜華也沒推辭,吃過飯后才乘著月色一起離開。 走出林家,薛璇璣主動說:“若是晚晚你愿意,回京路上我們可以同坐一車,到時我可以給你再細細講講詩文方面的東西?!?/br> 顏舜華心情很復雜。 薛璇璣上了馬車,轉頭朝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沒有敵意,只有友善。 門童已經給顏舜華牽來雪球,顏舜華眼珠子一轉,笑瞇瞇地說:“那么有機會的話,我教璇璣jiejie騎馬吧!”她記得薛璇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唯獨體力不大行,騎馬投壺都不在行。 薛璇璣:“……” 薛璇璣回到府中,臉上有些氣惱。薛夫人見了好奇不已,忙問:“怎么了?不是去找妙妙meimei和晚晚meimei嗎?” 薛璇璣說:“晚晚竟擠兌我不會騎馬!”她生來就平衡不好,學不來騎馬,學不來舞劍。 薛夫人一樂。她笑道:“你從小樣樣都好,沒有人不夸你的,倒是難得有人能擠兌你?!?/br> 薛璇璣被薛夫人這么一笑,竟也覺得挺有趣。她也笑了起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有不會的才正常?!彼樕夏倪€有什么惱意,“說來也奇,我與晚晚雖然才認識不久,卻像已經認識很多年了,有時我講完上句,她就能接出下句?!?/br> 薛夫人說:“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彼兆⊙﹁^的手,“你從小心思重,難得遇到個喜歡的朋友,平時多親近親近,能幫的也多幫。我看她是有福氣的,別人都覺得她這次去京城是羊入虎xue,我看倒未必?!?/br> 薛璇璣頗為贊同:“我也這么覺得?!?/br> 另一邊的林夫人卻不是這樣想的。 聽說薛璇璣和薛璇璣走了以后,林夫人馬上到琴樓去找林靈妙,和從前一樣耳提面命,讓林靈妙別和顏舜華走太近,多接近薛璇璣。 林靈妙握住拳頭。 隨著林夫人越說越多,她的五指捏得越緊。 林夫人察覺林靈妙沒應聲,有些惱了:“林靈妙,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到?!” 林靈妙說:“以前你不是這樣說的!” 林夫人一愣。 林靈妙說:“就在年前,你還說讓我多和晚晚親近!就在年前——你還叫我離璇璣jiejie遠點!” 林靈妙何曾用這種語氣和林夫人說過話。林夫人氣得直發抖:“你反了天了,敢這樣和我說話?你也說那是年前,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林靈妙說:“我看不出有哪里不一樣!”她仰起頭,眼底有著倔強的淚光,“沒有不一樣!” 啪! 林靈妙臉上泛起五個鮮紅的指印。本就是七八歲的姑娘,皮膚像水一樣嬌嫩,被這樣一巴掌打下來,立刻就紅腫了。 林靈妙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心里也火辣辣地疼。 林夫人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強硬地說:“總之我跟你說,不許你再和她走那么近!” “夫人!”一聲冷冰冰的叫喚從門外傳來。 林夫人轉頭看去,卻見林州丞站在那兒,臉色鐵青地看著林靈妙臉上的巴掌印,恨不得馬上上前把女兒抱進懷里。 林州丞也確實這樣做了。他伸手把林靈妙抱起來。 林靈妙被那有力的臂彎擁住,眼眶霎時更紅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林州丞覺得自己心都快被女兒哭碎了。她怎么狠得下心??!她怎么狠得下心這樣對自己的親骨rou! 林州丞第一次覺得妻子美麗的皮囊下,藏著那樣丑陋的一顆心。他冷聲質問:“你就是這樣教女兒的?你以前也是這樣教女兒的?便是尋常百姓家,也不會用巴掌往自己女兒臉上招呼!你自己若不甘心,自去求個圓滿就是了,作踐自己的女兒算什么!” 林夫人愕然。 她一直看不上自己的丈夫,覺得他窩囊,覺得他和通州那些泥腿子沒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泥腿子里面比較體面的而已。和林州丞新婚那段日子簡直煎熬無比,他們每次同床都讓她五臟如焚,是以懷上林靈妙之后她就給林州丞納了兩個妾室,讓林州丞到她們房里去,別再來找自己。 公婆不知就里,夸她賢惠,罵林州丞荒唐,林州丞也不為他自己辯解。所以她一直覺得林州丞是喜歡自己的,至少喜歡自己這張足以傾國傾城的臉。 可是她現在在林州丞眼底看見了什么? 嫌惡! 他居然敢嫌惡她! 他憑什么嫌惡她! 林夫人說:“我的女兒,我愛怎么教就怎么教!” 林州丞說:“妙妙也是我的女兒!”察覺懷里的林靈妙顫了顫,林州丞心疼萬分,“妙妙別哭,爹爹去給你敷敷臉,很快就會好的?!?/br> 說完林州丞看也不看林夫人一眼,抱著林靈妙走了。 林夫人看著丈夫抱著女兒走遠,感覺自己似乎正在失去什么東西。 過了許久,她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臉無聲地落下淚來。 她錯了嗎? 她只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