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那時候,她到底會面臨什么? 謝馥想不出來,也開始迷茫:也許不知道,反而是一種福氣? 高拱的話語,再次在她腦海之中回蕩。 終身大事…… 嫁人,竟然距離自己這么近了。 謝馥想起這茬兒來,不由得嗤笑一聲:“這情況,我也是不怎么明白了。滿月,我記得前一陣子,你曾說來說親的人踏破了咱們府上的門檻?” 滿月向來猜不透謝馥的心思,也猜不透謝馥轉換話題的速度。 聽謝馥提起這個,她簡直目瞪口呆。 “這、這……雖然說得夸張了一點,可也沒差多少,是有這么一回事。她們要惹您不高興了,回頭滿月讓小南叫人打她們一頓?” 滿月試探著,義正辭嚴地開口。 “……” 謝馥頓時有一種嘴角抽搐的抽動,她實在是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個栗子給滿月敲在腦門兒上。 “你成日里說小南胡作非為,也不看看到底胡作非為的是誰!” 滿月又委屈了:“人家還不是怕您生氣嗎?平白無故地提起這一群傻媒婆,奴婢以為您是想收拾她們呢?!?/br> “誰說我要收拾了?” 謝馥還真沒為難過下頭人,更不用說是素不相識的媒婆了,頂多叫人打發了而已,現在可有用得上她們的地方了。 “明日你去給我打聽打聽,她們不是說自己手上有京城許多青年才俊的畫像啊,消息什么的,回頭叫她們都給我呈上來?!?/br> 滿月再次目瞪口呆:“您……您這是?” “要嫁人了,總不能兩眼一抓瞎吧?”有高氏前車之鑒在前面,謝馥對嫁人這件事實在是興致缺缺,可要嫁,也不能只憑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馥信的是自己。即便高拱不會獨斷專行,可謝馥也要避免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唇邊掛上一抹淡笑,謝馥就要再吩咐滿月什么,可在那一剎那,她又凝滯了下來。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那么,不去追問高氏懸梁一事,算不算是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一葉障目,坐以待斃呢? 謝馥低頭,看著放在掌心的茶盞。 她手一動,拿住茶盞,將茶盞移開之后,雪白的掌心上,已經有一個圓圓的紅色痕跡,燙燙地。 像是…… 一枚銅錢。 謝馥濃密的眼睫一顫,手指一翻,便從袖中取出了那一枚邊角磨圓,光滑極了的銅錢。 隆慶通寶。 依舊是這四個字。 白日的情形,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 謝馥知道馮保給自己這枚銅錢的意思:若有一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謝馥可以拿著這一枚銅錢去找她。 看上去,這是平白出來的人情。 可謝馥不覺得天上會掉餡餅。 謝馥在沉思中。 滿月不敢打斷,可天色實在太晚,她終于忍不住推了推謝馥:“姑娘,別想了,早些休息吧?!?/br> “……好?!?/br> 謝馥隨口答應了一聲,可也沒見動一下。 滿月嘆氣,先去鋪床,又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姑娘,方才小南走的時候說,讓我記得稟您一件事,是那個什么裴承讓,說怕夜長夢多,問您怎么處理?” 裴承讓? 那個仿佛知道什么的小混混? 謝馥總算是回過了神來。 人在大牢中,又是劉一刀的地盤,偏偏劉一刀此人精明無比,盡管謝馥覺得這裴承讓不是什么蠢貨,可也難保不被劉一刀查出什么來。 這人倒是有幾分意思。 沉吟片刻,謝馥道:“小南的擔心也有道理,興許明日還得會會此人?!?/br> ☆、45.第045章 誤終身 “嘰嘰!” 牢房里膽大包天,在跟前兒跑來跑去的小老鼠,此刻被裴承讓一腳踩在地上,卻又不很用力,不至于一腳踩死了這小東西,卻也不叫它從自己腳下逃走。 小老鼠毛色油光水滑,吃得那叫一個肥碩。 裴承讓看它兩爪子在地面上一個勁兒地撲騰,簡直像是遇到了自己鼠生之中頭一次大劫一樣,驚慌失措,頓時哂笑。 “個小東西,你爺爺我還沒吃東西呢,你就來偷了,欺負老子睡覺不成?” 裴承讓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 “嘰嘰!” 小老鼠撲騰得更厲害了,聲音尖銳,恨不能立刻從裴承讓腳下逃走。 裴承讓側眸一看旁邊,碗里的牢飯早已經被打翻在地,只剩下了小半碗,多數都已經進了這肥碩老鼠的肚子。 想當初他可是橫行鄉里的惡霸,可沒想到,到了京城這牢房地界兒上,竟然連一只小老鼠都敢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承讓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在這樣一只小老鼠面前失了威風? 他正準備腳下用力,將這一只與自己斗爭了好幾天的小老鼠就地正法,沒想到,牢房走道上忽然傳來一聲大喊:“裴承讓!” 死氣沉沉的牢房里,忽然來這么一聲,真是讓裴承讓頭皮一炸,也沒顧得上腳下,抬頭一看。 牢頭挺著個大油肚,從那頭走過來,抬高了下巴,頗為倨傲地喊著。 “出來了,大人傳你!” 傳他? 裴承讓一愣,腳下一松,那一只奮力逃命的小老鼠終于吱嘰尖叫一聲,趁機從他腳下逃了過去。 四腿飛卷,一道灰色的暗光劃過,小老鼠瞬間不見了蹤跡。 裴承讓下意識看自己腳下,才明白過來:龜孫子的,又讓它給跑了! 一時之間,裴承讓無比挫敗起來。 到了京城,真是什么都不順利。 然而牢頭就在自己面前,他強壓下跑了老鼠帶來的不快,涎著臉湊上前去:“牢頭大哥,這傳喚我是要干什么呀?該不會是要上刑吧?” “嗤!” 牢頭冷笑了一聲:“劉捕頭要傳你,誰知道?自求多福吧!” 他話音落地,前面獄卒就已經利落地打開了牢門上的大鎖,“嘩啦”兩聲,長長的鏈條落地,牢門被獄卒直接拉開,發出哐當的聲響。 門開了。 裴承讓站在門后面,有些不敢相信。 機靈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他思索著前幾天的事情,心里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當時也不多說,反正這牢頭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聰明人。 裴承讓做人有一個原則: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不費勁,也不會遇到豬隊友。 至于這牢頭…… 怎么看也不像是個聰明人。 心里雖然這樣想,可開口說話的時候,裴承讓還是一臉的諂媚:“多謝牢頭您這幾天來的照顧了,我想我距離出去的時候不遠了,到時候一定帶東西回來孝敬您!” “……” 牢頭兩只銅鈴大的眼睛一瞪,險些被這家伙給氣個半死。 娘的,這孫子怎么敢確定自己能出去? 牢頭冷笑了一聲:“別說孝敬我了,指不定沒過倆時辰你就要回來吃老子的這一口牢飯了?!?/br> “嘿嘿……”裴承讓摸摸鼻子,干笑兩聲,“那到時候還是得仰仗您照顧啊?!?/br> “哼?!?/br> 牢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點了點頭,算是允了,接著就朝來時的路一轉身,一擺手道:“走吧?!?/br> 裴承讓從牢房里走出來,長長的身子外面套著寬松的囚服,臟兮兮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臨到要走的時候,回頭一看自己待過的那一間牢房。 外面有一扇鐵窗,只有小小的一方,地上也投下了一片窄窄的光,破舊的碗倒在油膩骯臟的地面上,半溲的冷飯撒了一地。 黑的,白的,黃的。 光的,暗的。 死寂死寂的牢房里,那些呻喊的聲音,忽然就遠了。 裴承讓腦海之中一片的平靜。 他自有記憶起,便在鹽城長大,沒爹沒娘,更沒人管教。曾在墻角偷聽夫子們講課,后來被那些上學的書生們抓住羞辱了一頓,便再也沒去聽過。 脾氣越來越差,手段越來越混,后來他就成了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裴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