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謝馥的記性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足足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壽陽公主。 又遇到這小祖宗了。 周圍人早已經反應過來,紛紛躬身給公主行禮:“見過公主?!?/br> 謝馥還站著,葛秀連忙拽了她一下:“見過壽陽公主?!?/br> 謝馥終于反應過來,心里覺得古怪。 她要被個小丫頭刁難了? 苦笑一聲,謝馥也行禮:“見過壽陽公主?!?/br> “行禮這么慢,你是對本公主有什么意見嗎?”壽陽走上前來,在謝馥身邊踱步,“本公主早聽說你要入宮,沒想到還真的來了。哼,我告訴你,今天皇兄不在,本公主非要給你一個好看不可!” 周圍無數人都傻了眼。 雖聽說過法源寺那一日,壽陽公主鬧事,差點被太子打一頓,可沒想到她現在還記仇。 謝馥…… 這一位謝二姑娘,怎么就這么倒霉? 有不少看不慣謝馥的人,已經開始在心里偷笑。 謝馥不喜歡跟小孩子相處,如今也不知應該怎么應對壽陽公主。 壽陽公主見她呆呆站著沒反應,險些惱羞成怒,可看見周圍有這么多人在,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就哼了一聲:“不說話,你是怕了嗎?放心,本公主雖然是個小氣的人,可不會當眾對你怎么樣?,F在你跟本公主過來吧,我有話要問你?!?/br> 所有人幾乎同時在心里吐槽:這哪里是有話要問人,這分明是要整人??! 壽陽公主真是個小孩子,連借口都不知道找個好一些的。 有人已經開始無奈嘆息了。 也有人刺探地看向謝馥,想看看謝馥怎么做。 沒想到,謝馥半點不驚訝。 她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壽陽臉上的神情,雖然刁鉆跋扈,可說話的時候皺著眉頭,仿佛帶著一種抗拒和不情愿。 像是…… 誰逼她這么做? 眼簾一垂,謝馥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福身道:“臣女無禮,愿憑公主處置?!?/br> 周圍頓時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葛秀甚至失態驚聲道:“馥兒!” 謝馥伸出手去,悄悄握了握葛秀的手,遞過去一個叫她安心的眼神。 壽陽公主眼底閃過幾分嫌惡的顏色,仿佛謝馥這般配合,反而讓她覺得不舒服,那種抗拒的感覺,越發濃厚起來。 腳一跺,壽陽公主哼一聲:“看沒人的時候本公主怎么收拾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 謝馥站在原地,只頓足了片刻,便直接跟了上去。 湖邊一片的無聲持續了很久,待到瞧見謝馥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園徑上,才有人開始幸災樂禍地竊竊私語。 唯有葛秀,僵硬地站在原地,臉上一片恍惚。 剛才馥兒用力按她手一下,到底是因為什么? 總覺得這件事不是那么簡單。 葛秀如此恍惚,倒沒引起眾人的懷疑,只以為她是擔心朋友才這般。 遠處的張離珠瞧見這場面,忍不住想:謝馥還真是個倒霉鬼。 手指頭一轉,張離珠收回了目光,不再關注。 御花園很大,中間的雅致的小徑更是有許多。 壽陽公主身邊跟了不少的侍從,謝馥走在那些侍從中間,一語不發,走在前面的壽陽公主也一語不發。 花木逐漸密集起來,壽陽公主頗不高興地折下了一根枝條。 “啪?!?/br> “到了?!?/br> 柳暗花明,原來是一座石亭,位置頗為隱蔽,很是幽靜。 此刻那亭中有兩人,一坐一立。 立著的那人身上是藏藍的飛魚服,透著一股陰柔之氣,聞聲側頭來看,保養得極好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分笑容。 細長的眼,眸光閃爍。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啊……二姑娘,又見面了?!?/br> 無疑,立著的這人乃是馮保。 至于坐著的…… 謝馥雖知瞧見一個昂藏的背影,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舍朱翊鈞其誰。 看來,她一切的猜想都是對的。 “臣女叩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br> 分毫不搭理馮保的打趣,謝馥直接在亭下臺階前行禮。 馮保眉頭一挑,看著站在后面一臉不樂意的壽陽公主,又看看規規矩矩仿佛半分傲氣也無的謝馥,忽然有那么一點不高興。 他跟她搭話,她倒是先給朱翊鈞行禮。 雖然他是個太監,朱翊鈞是個太子,可這是不是有點不給面子,不尊重長輩呢? 眼神一轉,又落到朱翊鈞的身上。 馮保涼涼道:“道萬福也沒用,謝二姑娘呀,你這脖子上的腦袋怕是快保不住了?!?/br> 謝馥聞言,嘴角微微一抽。 她抬起頭來,看見馮保用一種堪稱戲謔的目光注視著她。 一時無言。 “好了,壽陽,沒你的事了,記住方才我說的話,先走吧?!?/br> 打破沉默的,是朱翊鈞。 他并未轉身,只是朝身后擺了擺手,在聽見壽陽冷哼一聲離開的腳步聲后,便平靜道:“謝二姑娘膽氣過人,性命系于一線尚能面不改色,大伴也不必威嚇于她。平身吧?!?/br> “……是?!?/br> 朱翊鈞的態度,倒大大出乎謝馥的意料。 對這一位太子爺,謝馥的印象并不很深刻,當初在法源寺也不過是分毫不感興趣,匆匆一瞥。 現在能看到的,也不過只是朱翊鈞一個背影,卻似蘊蓄了深海。 一個馮保面對她,眼底有時陰有時晴,一個朱翊鈞背對著她更是半點深淺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謝馥竟不覺得惶恐。 興許是自己遇到的事情已經奇妙到了無法言說的地步,所以她反而覺得平靜了下來。 應了一聲之后,她款款起身,周圍的人已經自動退開,守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朱翊鈞道:“上來?!?/br> ☆、第039章 物歸原主 上去? 謝馥下意識搖頭:“臣女不敢?!?/br> 馮保臉上的神情霎時變得古怪起來:“你這是抗命天使公主?!?/br> “大伴,不必為難于她?!?/br> 一聲輕笑,朱翊鈞終于還是慢慢從座中起身,并且轉身過來,于是,謝馥終于瞧得真切了,這一位三皇子,太子殿下,朱翊鈞。 傳聞中的太子并不是很出色的人,成日被張居正教導,似乎也沒有太多能展示自己的地方。 謝馥也很少從高拱那邊得知有關于太子的什么消息,盡管她可以很輕而易舉地得知李貴妃與皇后的一些事情。 在看見朱翊鈞的一瞬間,她腦海之中閃過一個疑惑,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差距? 可這個疑惑很快就被驅逐。 朱翊鈞長身而立,風度翩翩,身上找不出一絲與壽陽公主類似的驕矜之氣,相反,如玉,如竹,如深海。 第一眼看朱翊鈞,注意到的絕非他身上的任何一個細節,而是氣度。 謝馥微微怔神了片刻。 朱翊鈞嘴唇微彎,綻開一點點微笑:“久聞謝二姑娘大名,今日總算得見了?!?/br> “按律,太子不該私下見臣女?!敝x馥眼睛一眨,眼簾一垂,半帶著嘆息開口。 “不過偶遇。壽陽想要為難于你,而我則從此處路過,于是攔下了壽陽。隨后壽陽負氣離去,不久之后大伴會送你回去?!?/br> 朱翊鈞淡淡地解釋著,看著謝馥的目光里帶了一點點的興味。 馮保聽見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看了朱翊鈞一眼:“太子殿下,您說……臣?” 盡管有一瞬的遲疑,然而還是用了“臣”這個字。 馮保說完就皺了皺眉,看了謝馥一眼,有一種給自己一個巴掌的沖動。 他今天都沒用過謙卑的“奴婢”二字。 朱翊鈞側轉頭,終于感覺出了一點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他的目光在謝馥與馮保之間逡巡,卻道:“你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又統領東廠,是父皇身邊的人,雖是我大伴,可由你的一張嘴說出來的東西,我想沒有人會不信?!?/br> “……或恐,太子殿下您想說的是,沒有人敢不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