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秦幼惜的臉容,都停留在記憶里那個模樣上,可陳望眉想到,會在這里看到秦幼惜,看到變得更艷若桃李的美人。 她來干什么? 陳望腦海之中浮現出來的想法,與其他人一樣。 這時候,送秦幼惜上樓來的小童,已經戰戰兢兢,開始發抖。 早知道這一位容貌驚人,上來會引起震撼,可沒想到效果會這么驚人。 小童低垂了頭,道:“這位姑娘便是謝二姑娘請來赴會的?!?/br> 張離珠才落座下來,手指還壓在扶手上,沒來得及離開,這一會兒已經因為看見來人,而瞳孔劇縮。 好美的一個女人。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難言的風韻。 最重要的,是張離珠從秦幼惜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種“刺”意。 秦幼惜進來,不消多看,一眼就能發現張離珠。 這,就是她今日的目標了。 繡鞋的花紋,在裙擺下忽隱忽現,腳步如舞步一般翩躚,水蛇腰扭得婀娜,每走一步都如蝕骨一般讓人魂銷。 她的目光,落在張離珠的臉上,并且不曾移開。 艷麗的目光,沉靜的目光,勢在必得的目光。 這一刻的秦幼惜,很美。 然而,這樣的美也代表著一種攻擊性。 她的眼睛底下,似乎沒有旁人,而后斂衽一禮:“奴家拜見諸位,今日,謝二姑娘托奴家來白蘆館一會。奴家自小習琴棋書畫,雖才疏學淺,然既來之則安之,愿諸位不嫌,容奴家一個與諸位切磋長進,開開眼界的機會?!?/br> 綿綿的話語,藏著毒針。 這個女人的氣息,讓張離珠覺得很討厭。甚至,這個自稱“奴家”的女人臉上,帶著的那種平靜和明里暗里的感覺,都給張離珠一種很強烈、很強烈的熟悉感。 雖只有那么一星半點的味道,可已經足夠。 不愧是謝馥找來的一條狗,跟她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讓人渾身不舒服。 張離珠站了起來:“白蘆館乃是文人雅士勝地,今日姑娘既然來了,我等自然沒有要趕你走的道理。你不必擔心,若有緣法在,說不得今日就得了某位高才的指點,能突飛猛進呢?” 秦幼惜聽了,唇邊的笑意加深一分,再次一禮。 “如此,愿借張小姐吉言?!?/br> 陳望呆呆地看著端立場中的秦幼惜,腦子現在還轉不過彎來。 謝馥…… 怎么會請秦幼惜? 這中間又有什么關聯? 一大串的疑問掛在了他的腦門上,得不到解答。 整個白蘆館內,已是劍拔弩張。 葛府。 謝馥與葛秀二人已經喂了魚兒,又去后園一起泡了茶,閑聊了許多事情。 葛秀對白蘆館那件事依舊有些擔心。 “張離珠在白蘆館,本事可不小,聽說她先生也要在這個時候回來。這一回,可該她狠出一次風頭了?!?/br> 風頭? 的確是風頭。 謝馥望著茶盞里舒展的葉片,沉沉浮浮,唇邊的笑意,不淺不淡,恰到好處。 “出風頭也沒什么不好的。我都不擔心的事情,你真是比我還擔心?!?/br> “這還不是為了你好?我聽說那固安伯府去你家提親的時候,真是已經嚇了個半死,還好最后沒成。聽說你父親也來了京城,你……” 遲疑了許久,葛秀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你不會離京吧?” 一般來說,怎么也不應該在京城待上那么久,更何況這一次謝馥的父親還上京來了。 若是謝馥就這么走了,那以后自己可就少了個玩伴了。 雖不是什么山水不相逢的大事,可終歸讓人覺得心里不舒坦。 謝馥搖頭:“若是要走,我第一個叫你知道。我家的事情,你是不用擔心的。我想著,你擔心擔心自己比較好。聽聞當今皇上……” 說到這里,故意停住。 謝馥將眼抬起來,注視著葛秀。 葛秀失笑:“我又不傻,說想入宮,也沒說就要當妃嬪啊?;噬先缃衲鞘裁?,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她應該知道什么?謝馥詫異。 葛秀更是詫異:“你家大爺被皇上給打了,這你都不知道?” 什么? 被皇上給打了? 謝馥腦子里霎時間閃現出那天晚上的場景來,滿月靠坐在腳踏邊,輕輕對自己說,大爺好像出事了。 當時只說是跟宮里有關,說是出現了太監,可怎么也沒想到,那是皇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可不是尋?;?,玩的可是小倌,男風! 謝馥臉上的驚訝,雖是已經壓過,可依舊難免。 葛秀一下看了個正著。 她才是真沒想到,可轉念頭一想也是,高拱乃是當今皇帝的授業恩師,有什么荒唐的事情都要幫皇帝兜著,總不能自己去敗壞皇帝的名聲。 所以,他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謝馥。 高府上上下下,只怕才是最嚴密的那個。 至于其他地方,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葛秀想起宮里的皇上來,就忍不住要搓一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沒想到你還真半點不知。我說你怎么會問我這種事呢……要進宮,也只會選太子呀……” 太子朱翊鈞,乃是李貴妃的兒子,如今年紀不很大,尚未婚配,只怕是塊香餑餑。 謝馥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腦子里的盤算卻沒停過。 當朝皇帝,竟然昏庸至此了,她忍不住要開始擔心高拱…… 壓下心底所有的憂慮,謝馥笑道:“你心里這般想便好,入宮也未嘗不是個機會。那只祝你心想事成了?!?/br> 抬眼一看天色,時辰不算早,謝馥還有另一件事要做,便起身告辭:“我還有事在身,這就不久坐了。你呀,好好準備進宮的事吧?!?/br> “什么進宮不進宮,說全了,那是進宮赴宴?!钡竭@個時候,葛秀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謝馥搖頭笑,與她嬉鬧兩句,才被葛秀送出了門。 葛府門外,來時的轎子依然停著,謝馥走過來,滿月跟在她身后,霍小南百無聊賴地靠在轎子上。 “哎喲,回來了!” 眼皮子一搭一搭,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霍小南精神一震,連忙站直了,精神抖擻地喊了一聲:“二姑娘好!” 謝馥看他滿頭的汗,道:“你還是去找匹馬開道吧,別跟著轎子走了?!?/br> “是!” 霍小南沒拒絕,嘻嘻笑了,他知道謝馥要去哪兒,所以也不多話,直接去找馬。 主仆分開兩道,一前一后,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劉一刀所在的順天府衙門。 劉一刀按刀,皺著眉,已經在牢房門口站了許久。 看一眼天上火辣的日頭,再看一眼前面尚無一人的空地,他那眉頭便皺得更深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離開,依舊如一尊雕塑一樣,動也不動一下。 “嗒嗒嗒……” 馬蹄聲從道上傳來。 劉一刀耳朵一動,立刻就望了過去。 之前在護送那喊冤老伯的小子,人在馬上,抽馬如飛,煙塵踏破,在他聽見聲音之后,沒一會兒就已經來到他面前。 “吁——” 長長地喝了一聲,接著馬鞭子一甩,霍小南直接從馬上下來,笑容滿面,露出一口白牙。 “刀爺久等了,我們家小姐才去赴約,現在還在來的路上。怕您久等,所以先叫小南開道來了?!?/br> 霍小南說著,看了一眼大牢的匾額,還有兩旁那瘆人的燈籠。 “聽說您已經抓住那多次行竊的小偷了,想來那老伯的冤屈已經洗清。不過這小偷竟然能躲過您的耳目,倒也算是一位奇人……” 劉一刀手背上的疤痕依舊正能,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在霍小南臉上掃視了一圈。 “是個小混混罷了?!?/br> “哦……”霍小南點了點頭,“那我能見見嗎?這外頭實在是太熱了,聽說牢里涼快……” 說著,他用手扇了扇風。 劉一刀看著他,逐漸看出了些門道,知道他想要看人是假,乘涼是真。 不過說看人,也沒什么錯。 天知道那一位管三管四的二姑娘會不會質疑他又抓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