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這一下,滿月總算是清醒過來了,連忙上來伺候謝馥穿衣洗漱:“你快別開玩笑了,奴婢的手可不是銅鐵鑄成?;仡^柳媽嫌菜竄了味兒,還要打奴婢呢!” 府里柳媽做菜還不錯,不過對下面人脾氣也大,滿月可吃過她不少苦頭。 謝馥聽了,只問:“今早吃什么?” “奴婢忘了打聽了……”滿月癟嘴,“往日您都不是這個時辰醒的,只怕廚房做您的東西還得要半個時辰呢。要不奴婢幫您催催?” “……” 這一瞬間,謝馥沒話說了。 原來,老天爺還是要自己起得遲一點嗎? 她眼底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看著滿月,一本正經地開口:“我知道了,明日我還是睡到太陽出來再起吧?!?/br> 滿月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差點給謝馥跪在地上。 見過懶的,拖延的,沒見過這么懶的,這么能拖延的。 唉…… 滿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扶謝馥起身,坐到了鏡臺前面,準備梳頭。 “咚咚咚?!?/br> 敲門聲忽然響起來。 謝馥盯著鏡子,滿月則轉過頭去:“怎么了?” 喜兒站在外面答話:“滿月jiejie,謝大小姐來了?!?/br> 謝蓉? 謝馥眉頭一挑,不禁側頭看了一眼門外。 滿月也狠狠皺眉:“她來干什么?” 門外一把嬌滴滴的嗓音響起來。 “看來是我來早了,馥兒meimei怕才剛起吧?” 喜兒只道謝蓉怎么也算是客人,這會兒有些惶恐:“我們家姑娘一向起得不早,您來得有些不巧……” “那沒關系,我在外面等著就是了,不礙事?!?/br> 謝蓉的聲音微微抬高,仿佛就是想要謝馥聽見。 謝馥眉一挑,成,你既然這樣說,我就不客氣了。 見過自己作踐自己的,沒見過作踐得這么狠的。 “她說等著不礙事,自然也不礙咱們什么事,繼續給梳頭吧?!?/br> 滿月頓時喜上眉梢:“奴婢明白?!?/br> 她拿了一把梳子起來,慢慢地給謝馥梳頭,同時對著外面喜兒道:“喜兒,你且讓謝大小姐稍等些時候,小姐洗漱好就出來?!?/br> 喜兒站在門外,輕輕一彎身:“是?!?/br> 謝蓉把方才滿月說的話給聽了個清清楚楚,卻是半分沒想到,謝馥竟然敢真的讓自己在外面等。 自己怎么說也是她的庶姐吧? 雖然舊日的相處不是很愉快,可謝蓉覺得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父親也在,謝馥怎么也不會明著跟自己計較。 看謝馥現在在高府的地位就知道,這些年來,她在京城一定混得風生水起。 這一次她能上京城,全是因為對謝宗明說想念謝馥了,這才能跟來。 她心里一把算盤扒拉得啪啪響,就是想借一借謝馥的光,若能蹭幾分高府的名頭在臉上,多少也能找個好夫婿。 可她到底低估了當年之事對謝馥的影響。 里頭人沒吩咐,喜兒也不敢擅做主張,只好跟謝蓉一起在外面等著。 謝蓉心里雖然不耐煩,可偏偏這是在高府,自己半分不敢造次,也只好耐下性子等了。 謝馥梳頭一向是比較快的,不過今日梳好頭卻還不算完,她走到了屏風后的書桌旁,叫滿月研墨,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才在紙上寫下了一句對聯。 “這是……”滿月湊過來看了,接著驚訝地張大眼睛,“是那天燈謎的下聯?” 謝馥點頭,吹干了燈謎上的墨跡:“早答應了幼惜,這東西于她有用,也不好拖太久。你收起來,回頭讓小南借個機會送去摘星樓,順道打聽一下昨日那老伯的事?!?/br> “聽說昨天小南已經送人上了公堂,不過現在是非還沒有公斷,怕今天也得跑著?!?/br> 滿月收了寫著謎底和下聯謎面的字條,說了些自己知道的情況。 主仆兩個折騰完,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 外面的謝蓉站得腳都軟了,忽然之間聽見“吱呀”地一聲響,在她耳中簡直如仙音一般。 謝蓉驚喜地抬起頭來,便看見昨日伺候在謝馥身邊的那個胖丫鬟的臉。 滿月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破綻,像是很歡迎謝蓉一樣。 “哎呀,都是奴婢手腳慢了,讓您在外頭好一陣等,快請進吧?!?/br> 說著,滿月往旁邊一讓。 謝蓉聽了這話,心里已經冷笑一聲:嘴巴好伶俐的丫頭! “也沒等多久?!?/br> 臉上揚起笑容,謝蓉走了進去。 謝馥一身淺碧繡海棠紋的衣裳,已經端端地坐在靠窗茶幾旁了,臉上猶帶著幾分懶散,瞧見謝蓉也沒起身,只笑了一下。 “jiejie起得真是太早,這還是碰見了我早起,若是尋常時候,只怕太陽上來了,你也看不見我起?!?/br> “聽說你在這兒都不用請安,我哪里能跟meimei你比?” 謝蓉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狀似無意地抬頭打量了打量周圍的擺設,看上去簡單又樸素,倒看不出在府里有多受寵。 不知為何,謝蓉心里安定了一些,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底氣就很足了:“雖然也有許多年沒見,昨日也生疏得很,可過了一晚上,再見到meimei,倒找回一些當初的感覺來?!?/br> “是么?” 謝馥可沒感覺出來,唯一感覺到的只是惡意。 她從不覺得自己與謝蓉之間有什么好說的,這種強忍著惡心還要跟人說話的感覺,實在讓謝馥覺得很堵心。 喜兒已經沏茶端上來,一只青花茶盞擱在了謝馥手邊。 謝蓉看了一眼,沒端,笑道:“往年咱們年紀小,都不懂事,我也曾做過一些過分的事情。meimei恐怕還不知道吧?這一次,是我求了父親,父親才帶我來京城的。我來京城,只為了見見馥兒你,為當年的事情道個歉?!?/br> “……” 這話真是大大出乎了謝馥的意料。 “道歉?” “年少無知,總把刀子插在人最疼的地方……” 說著,謝蓉漸漸低下頭去,似乎有幾分羞愧,難以面對當年的事情,笑容也變得蒼白而勉強。 “嫡母當年不幸故去,我惱你平時總與我作對,一時惡念上來,實在壓不住……只怕也讓馥兒傷心好一陣吧?我思及當年之事,實在悔不當初……” 悔過? 謝馥淡靜的眸光,從謝蓉的面上掃了過去。 謝蓉一直沒有抬起頭來過,所以謝馥也沒辦法看見她的眼睛。 一個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的人的道歉,謝馥敢接受嗎? 從小就是敵對的人,現在巴巴上來跟自己道歉講和? 若是旁人,謝馥興許會信。 可謝蓉,她不敢信。 謝蓉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兩手攥緊,仿佛對接下來的話羞于啟齒:“我自知當年對meimei不起,如今幡然悔悟,不知道meimei是否還能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原諒我也好,不原諒我也罷……” “你不曾做錯,又何須悔過?” 這一番假惺惺的話,謝馥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整個腦仁都跟著疼了起來。 她笑瞇了眼,依舊是一臉的純善,只是說出來的話未免讓人大吃一驚。 “meimei這是什么意思?” 謝蓉終于抬起了頭來,驚訝地看著謝馥。 謝馥覺得跟謝蓉在這里瞎扯淡很浪費時間,想想也實在沒有什么瞎扯的必要。 “你是我庶姐,早年雖有幾分恩怨,不過到底與我沒有太大的關系。黃鼠狼的拜年,我也不稀罕。jiejie,到底你當年也是傲氣過一回的,現下心氣兒怎么低了?” 到底你當年也是傲氣過一回的,現下心氣兒怎么低了? 這一句輕飄飄的疑問,簡直像是又狠又重的一巴掌,摔得謝蓉臉都青了。 “你……” “嗯?” 謝馥感興趣地看著她,對她將要出口的話感興趣。 對謝家那些人,謝馥實在沒什么感情。 她娘從沒在意過謝宗明的一干小妾,謝馥與謝蓉的矛盾也的確是幼時的矛盾。 若說謝馥還恨著謝家的誰,無非就一個謝宗明,還有當初那幾個見死不救的謝家下人。 至于謝蓉? 不是恨,只是厭惡罷了。 可謝蓉對謝馥,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如今的謝馥,哪里知道謝蓉的難處? 高氏去世之后,若是謝宗明還想保持與高拱的姻親關系,應當要娶另一名高家女續弦,可偏偏高拱膝下一個女兒也沒有了,也不愿再把旁族的姑娘許出去。 于是,謝宗明在高氏去后,一直沒有續弦,高氏一直是他唯一的發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