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很快,人群分開了一道豁口,十來名捕快在一名捕頭的帶領下,很快過來了。 老頭兒還在磕頭,額上已經能看見淋淋的鮮血。 按刀的捕頭面帶怒意,三兩步走了過來:“好個老賊,你繼續跑??!” 小老兒回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官差老爺,真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我等好心去你家辦案,你卻連我們的東西都敢偷!不是你?不是你還能有誰?還能出來第三個人來不成?!” 捕頭看上去年紀并不很大,可是面色陰沉,自有一股奇異的兇戾之氣。 他按住刀的手背上有一塊深深的疤痕,青筋暴露。 霍小南見了,已經認出這人是誰來,悄悄湊到轎子窗簾旁說了兩句什么。 謝馥坐在里面聽見,微微點頭。 外頭小老兒面臨捕頭憤怒的目光,咄咄逼人的質問,一時口舌打結,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只一個勁兒地開口。 “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他臉上凄惶的神色更重了,臉上皺紋密布,看得出過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一個,京城的普通小老百姓。 周圍人已經紛紛開始指指點點。 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方才捕頭與老頭兒的對話之中已經很清楚。 這老頭兒家里遭賊偷,于是去衙門報案。 衙門幾個查案的捕快接了案后,就去查看小老兒家中的情況??蓻]想到,在捕快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摸腰上的錢袋,竟然沒了! 小老兒慌慌張張,形跡可疑,捕快們懷疑不懷疑他懷疑誰? 捕頭當即表示,要查他,帶他去官府走一趟。 官府之中刑罰嚴酷,他哪里敢去? 想也不想,小老兒連忙跑路。 捕頭們一看他跑,立刻跟著追上來。 沒想到,這一路跑過來,就撞上了謝馥。 捕快們可不會這么沒眼色,覺得前面的就是高胡子。 再說了,衙門辦案,就是高胡子在這里,也沒道理攔他們。 那捕頭抬起手來,露出手背上一塊猙獰的傷痕。 “趕緊給我抓起來,帶回衙門審問!” “是!” 身后的捕快們一起喊了一聲,就要走上來,伸手拿住小老兒的肩膀。 小老兒臉上的驚恐變得更加強烈起來:“不是我,不是我??!小老兒怎么會做這種事……差爺??!” “慢著?!?/br> 就在捕快們已經扭住了小老兒肩膀的那一瞬間,一聲拉長了的聲音忽然出現。 這聲音太悠閑,以至于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太懶散了一些吧? 捕頭沒想到自己辦案還有人敢攔,順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之前根本沒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一頂小轎旁邊,站了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臉上帶著吊兒郎當的笑,正看著他們這邊。 “是你叫我們慢著?” 捕頭微微瞇了眼。 在京城這一塊地界上,誰不知道他“劉一刀”的本事? 竟然有人敢找死? 霍小南笑著站出來,對著捕頭一拱手:“劉捕頭,久仰大名。這一次倒不是小人叫您慢著,是我家小姐指示?!?/br> “哦?你倒知道我姓劉?!?/br> 劉捕頭冷笑了一聲。 場中站著拿人的兩個捕快一怔,似乎不明白到底要怎么辦才好,手上勁兒一松,那小老兒連滾帶爬地就直接竄到了轎子前面。 “多謝高大人做主,多謝高大人做主,大恩大德,小老兒畢生難報??!” 說完,又跪下來磕頭了。 霍小南無奈地長嘆了一聲,這都是什么人啊。 剛才難道沒有聽見自己說了是“小姐”嗎? 唉。 霍小南強行將自己心里古怪的感覺壓了下去,抬起頭來,對上對面劉捕頭鋒銳的目光。 衙門里辦差的這些人又如何? 換了以前,霍小南肯定慫得跟孫子一樣,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悠然道:“劉捕頭的大名誰人不知?趙家莊十五條連環人命案的兇手,就是劉捕頭您四年辛苦追捕下來,歷盡艱辛,還險些丟了半個手掌。京城百姓誰人不稱道?” 劉一刀,本名叫什么,估摸著沒人記得了,可所有人都記得,他險些被兇徒一刀砍掉半個手掌。 那一次追捕了兇徒歸案之后,劉一刀的手背上就留下了猙獰的傷疤。 從此以后,百姓們都叫他“劉一刀”,至于水面下的那些江湖地痞,見了面都要恭恭敬敬拱手叫一聲“刀爺”。 霍小南以前在市井里打滾,又怎么可能沒聽說過劉一刀的大名? 這人年紀沒比自己大很多,可是脾氣是一等一的大。 還別說,若是這人當街要跟自家小姐鬧起來,真不一定能下得來臺。 霍小南想到這一茬兒,還有些頭疼起來。 滿月看著這場面,愣了好半天,之后僵硬地扭過脖子去看轎子。 轎子里半分動靜都沒有。 滿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小姐一定是動了念頭了。 是了,上個月的一善已經行過了。 今天這么新鮮的當街喊冤,還沒發生過。 謝馥怎么可能不抓住機會? 更何況,劉一刀雖是個賤業捕頭,可本事著實不小,也算有點意思。 霍小南這一番話,把劉一刀最大的功勞鋪了出來,無疑是抬著他,給他面子。 沒想到,這一位捕頭半點不領情,只冷冰冰地看著縮在轎子前面的小老兒。 “任是你把我夸出花來都沒用。這個老頭兒有嫌疑,我必須帶走?!?/br> 說著,手一揮,又要派人上前來。 轎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謝馥臉上的表情也有幾分的晦暗。 她左手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右手的手背,正好敲在中指的骨頭上,仿佛能聽見聲音。 思索片刻,謝馥沒有走出去,坐在轎子里開了口:“小南?!?/br> 這聲音一出,作勢就要抓人的捕快們一下站住了,沒有敢沖出來。 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小廝一點也不怕他們。 再一看,這轎子雖然簡單,但抬轎子的轎夫的確都是高府的下人,這轎子里的“小姐”,只怕除了那一位高府表小姐謝二姑娘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捕快們回頭看了一眼,劉一刀一擺手,示意他們可以暫時不動手了。 霍小南瞅他們一眼,湊到轎子旁邊來。 “小南在,小姐有何吩咐?” 轎簾子掀開一個角,一枚高府的令牌被遞了出來。 滿場都沒了聲音,安安靜靜地。 所以,即便謝馥的聲音不大,所有人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此事與我高府無關,不必插手。不過聽這老伯的哭訴,卻也不像是作假。衙門之中多有嚴刑酷吏屈打成招之事,老伯慌亂之下未免難以盡訴冤情?!?/br> 謝馥聲音一頓,已經將手收了回來。 令牌落到了霍小南的手中。 謝馥續道:“小南你護送這一位老伯,與劉捕頭一起去衙門聽審,回來再將情況稟明。中間若有什么冤屈,你只管拿著令牌回來,報給祖父?!?/br> “是,小姐,小南明白?!?/br> 霍小南持著令牌,雙手抱拳,已經領命。 他轉過身來,唇邊掛上一分笑意,把跪在地上一臉呆滯的老頭兒扶起來。 “老伯請起,我家小姐說的,想必你也聽見了。我家小姐菩薩心腸,月行一善,這一回算是你有運氣。小南我會跟您走一趟,一會兒跟著劉捕頭到了大堂上,還請您有什么冤屈都直接說出來?!?/br> 老頭兒愣了半天,一雙老眼含淚,就差又給霍小南跪下了。 “小姐真是菩薩心腸,菩薩心腸??!” 霍小南聽了,暗暗擦一把汗:好家伙,終于知道不是高大人了。難得,難得??! 心里不靠譜地想著,霍小南的臉卻已經轉向了那劉捕頭。 “劉捕頭?” 劉一刀的目光從霍小南手里的那一塊令牌上挪到他臉上,腦海之中回蕩的,卻是謝馥方才的那一句話。 轎簾子依舊死死地壓著,里面暗暗的,也看不清轎中的謝二姑娘是何等角色。 一介婦道人家,雖沒拋頭露面,可做的這件事,又跟拋頭露面有什么區別? 劉捕頭招惹不起高府,也知道這一位謝二姑娘不過派了一個人護送,自己實在不能置喙什么。 他面色微沉,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