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其實安蕎是懶得應付,可看在安婆子的眼里,那就跟只斗敗的公雞似的,瞅著這心里頭別提有多得意,忍不住又道:“以后就算是冷死餓死也不許回來,老安家可養不成你們這種不要臉的晦氣東西,實在過不下去就死在外頭得了?!?/br> 不理你你還嘚瑟起來了,安蕎眉頭一豎,立馬嗆聲:“奶放心,我們就算是凍死餓死也不會回來求一句。不過換句話來說,就算我們這一房富得流油,爺奶,還有你們所有人,都別想沾到一點油水?!?/br> “你,你個……”安婆子指著安蕎,又要開罵。 安老頭聽著這面色也瞬間難看了下來,陰著一張臉看著安蕎,安蕎的這些話聽在安老頭的耳中簡直就是大逆不道。自認為苦讀圣賢書,平日里對子孫的教導也是極好,卻偏偏出了安蕎這么個變數,簡直有污門楣。 哪怕打從心底下看不起這孤兒寡母的,也沒想過這孤兒寡母能夠孝敬點什么,可從安蕎的嘴巴里說出來,實在是不堪入耳。 如此一來,安老頭內心連一點點愧疚都沒有了,冷哼了一聲拂袖進了書房。 跟安老頭一樣的想法,安婆子也不認為二房能夠發達,沒想過要享二房的福,就怕二房日子過不下去要回來禍害老安家。因此安蕎說話的絕,安婆子自己說的話更絕,竟放言老死不相往來。 安蕎打從心底下服了安婆子,真真是無了語了,扶著一臉絕望的楊氏回了二房的屋子。 “娘你就別難過了,趕緊收拾一下,看有什么東西是你要的,收拾完咱就得搬走了?!卑彩w將楊氏放到炕上,然后四下觀察了一下,說實話還真沒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衣服連被子合在一塊也才滿一簍子,除此以外就真的沒有什么可以帶走的東西了。 見楊氏這個樣子,也不指望楊氏能夠收拾,就自己動起手來。 要不是急急忙忙地,什么東西都不好買的話,這里頭的東西她一個都不要,包括這一簍子的衣服被子。 楊氏愣愣地看著安蕎收拾東西,忍不住問:“胖丫,真的分家了?咱真的被分出去了?” 安蕎頓了一下,一臉認真地說道:“分了,千真萬確地分了。分家文書還在我兜里裝著,房契跟地契下午就會送到咱手上?!?/br> 楊氏渾身一震,喃喃道:“這不是真的?!?/br> 安蕎‘嗤’了一聲,冷笑:“娘你就別說夢了,要是實在不相信,你就往自己胳膊狠狠地掐一把,掐疼了也就信了?!?/br> 可楊氏不敢往自己胳膊上掐,不是怕疼,而是怕事情是真的。 “其實分家了也好,以后自己過自己日子,沒人管著,還自在?!卑彩w嘆了一口氣,跟楊氏說起分家的好處來:“最重要的是家里頭就三畝地,分給咱們一畝,已經算不錯的了?!?/br> 楊氏哭著說道:“一畝地最多也不過才產二百斤的糧食,咱們這孤兒寡母的,要咋過??!” 安蕎頓了一下,這個倒是事實,可說得也不對,就道:“的確不太好過,可你也不算算,就算是不分出去,咱娘仨一年吃進嘴里頭的糧食也沒有二百斤,算起來又有什么區別?” 聽安蕎這么一說,楊氏又愣住了。 安蕎突然就想起,以前老安家貌似挺多地的,好像傳到安老頭的手上有著三十多畝地,后來每隔幾年賣一點,到了現在就只剩下三畝地。 這三畝地還不是什么好地,一畝能產二百斤已經是頂了天了。 單憑著六百斤的糧食,自然是不夠老安家嚼用的,口糧大多都是跟村里頭買。好在安婆子還知道養些牲口,隔了幾條村子那有一戶人家的老母豬一窩就生了十只小豬崽子,有好有賴,一窩全買了能便宜不少,因為家里頭沒了地,安婆子一合計,就把豬都買下來養著。 也虧得是楊氏跟黑丫照顧得好,十只豬崽都養活了。安婆子早就算計著了,等豬都出了欄,又有一大筆收入。原本就算計著,到了秋天要實在沒轍,就把豬給出欄了,換了銀子給家里的爺們當盤纏。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次的秋試如同破釜沉舟,再沒一人考上秀才這個家就算是完了。 不過出了安谷這事,老安家立馬就輕松了不少。 沒多會東西就收拾好了,除了那一簍子被子跟衣服以外,搜刮了半天也沒能刮出來什么東西,干脆一股腦兒全塞到了簍子里。 “走吧,沒什么好收拾的了?!卑彩w嘆了一口氣,除了被子衣服這些,她就找到了一把破舊的木梳,一個裝水的葫蘆,一塊已經用爛了的洗澡巾……都是生活的必須品,其余的就真的沒有了。 院子里又傳來安婆子的謾罵聲,分明是指桑罵槐,李氏時不時添油加醋一把。 顯然嫌收拾的時間太長了,想要攆人走呢。 現在連東西都收拾好了,楊氏就算不愿意接受現實也不行了,只得從炕上下來,可下來后還是忍不住往炕上瞅回去。畢竟是住了十幾年的屋子,躺了十幾年的炕,到底是有些舍不得。 安蕎以為楊氏舍不得那草氈子,就說道:“你要是舍不得這草氈子,我給你卷了,一塊拿走?!?/br> 楊氏先是愣了一下,又想了想,點頭:“也好?!?/br> 安蕎就將簍子遞給楊氏,大步朝炕走了回去,掀起草氈子抖了抖,然后卷了起來,卷好了以后用繩子一捆。正扛著往處走,就地到楊氏去把桌子掀了起來,頓時就眉頭就皺了起來,說道:“這桌子都爛成這樣了,就不要了吧?” 楊氏不說話,把桌子掀開以后,從底下拿出一竹筒來,抱著竹筒又往屋子里瞅了一眼,這才嘆聲道:“也沒什么了,走吧?!?/br> 前腳剛踏出門口,就見黑丫風風火火地沖了回來,還沒沖到跟前就大叫一聲:“娘?!?/br> 一看到黑丫,楊氏這眼淚又瞬間流了下來,哽咽地應了一聲。 “胖姐,你咋回事?咋能讓爺奶把咱們分出來了呢?要不是老族長讓人去祠堂里跟我說,要我先回來幫忙搬家,我還不知道咱們被分出來這事呢?!被蛟S是受了楊氏的影響,黑丫頭明顯不贊同被分出去。 安蕎懶得跟黑丫頭解釋,道了一聲:“你回來得正好,扛著!”說著就將草氈子往黑丫肩膀上一放。 黑丫只覺得肩膀頭上一沉,差點沒站穩倒下去,頓時就急了,嚷道:“胖姐你這是干啥呢?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啊你?” “我聽到了,可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嗎?又或者你覺得,咱不同意被分出來,就能夠不分嗎?少說些廢話,趕緊干活,今天可有得忙?!卑彩w拍了拍手,白了黑丫頭一眼,扭頭又朝屋子走回去,再出來的時候把門板給扛上了。 老安家的人看到安蕎連門板都給扛上了,頓時這臉色就難看了起來,原本程氏還想著二房的屋子跟大房離得近,到時候把屋子要過去放雜物,可以空出一間屋子來給二兒子成親住,可這門板都扛走了,放東西自然就不安全了。 最重要的是,這塊木板極好,比任何一間屋子的門板都要好。 李氏倒是沒那個心思,只是看不慣安蕎這行為,嘲諷道:“喲,這是連門板都拆走了,回頭是不是連屋子也拆了???” 安蕎扭頭,奇怪道:“老嬸說得還真是好笑,我拆屋子干嘛?再說了,這門板可不是我拆的,咱們家誰不知道這門板是怎么掉下來的?我就想著,反正都掉下來了,又是我爹自個做的門板,正好老屋那里又缺個,我就扛走了。老嬸你要是想要的話,就讓老叔給你做個唄,不跟我娘似的,想讓我爹做個東西不能了?!?/br> 李氏聞言面色難看,瞪了安蕎一眼:“是我們祥哥兒踹的又咋地,誰讓你個死不要臉的,一天到晚盡勾搭野男人,敗壞咱的名聲?!?/br> 程氏原本想要開口的,可聽到安蕎這么一說,倒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把門板還有草氈子放下!” 安婆子可就不樂意了,一邊說著一邊朝楊氏沖了過去,抬手就一巴掌打了過去,打完就把簍子給搶了過去,‘嘩啦’往地上一倒,里頭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有什么東西可謂一目了然。 安蕎皺了皺眉,可沒想到家都分了,安婆子還跑過來打人。 “我說奶,你干啥打我娘?是我娘又做錯了還是咋地?”安蕎把門板往地上狠狠一拄,兩眼瞪著安婆子。 “我打了又咋地?你娘她就長了個欠揍的樣,我想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卑财抛有U不講理,也不管是什么東西,伸腳就往倒在地上的東西踢踩,眼珠子緊緊盯著。 翻了幾遍,確定楊氏沒有偷拿東西才作罷,卻指著門板說道:“把門板給我留下,還有那草氈子!不要臉的玩意,怎么不把整個家都搬空了,啥都想要,咋不把我這老婆子的命都要了?!?/br> 安蕎盯著地上被踩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臉陰沉,可以忍受安婆子檢查東西,卻不能忍受安婆子如此踐踏。 見楊氏彎下身去要把東西撿進簍子里,安蕎走過去,一腳將簍子給踢飛。 簍子飛起,一下砸到安婆子的腳邊,把安婆子嚇了一跳。 “撿什么撿,這家不分了!咱小谷還沒贖回來呢,賴這得了,有得吃有得喝的,干啥外頭受苦去?!卑彩w說著又將門板狠狠砸到地上,又將黑丫頭已經扛在肩膀頭上的草氈子也拿下來,狠狠地扔到安婆子腳下。 安婆子差點嚇得魂都沒了,趕緊往后躲了起來,整張臉都白了。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誰也沒有吭聲,就怕一吭聲安蕎就會發狂。畢竟那么大塊的一個人,真要發起飚來,絕不是一般的嚇人。 砸門板的聲音太大,一下把安老頭給引了起來,只見安老頭先是老安家的人看了看,這才朝安蕎看過去。 見惹事的又是安蕎,安老頭心頭一陣膩歪,更加厭惡安蕎這個孫女。 “胖丫,你又在胡鬧什么?”安老頭一開口就是責備安蕎,直接判定做錯事的是安蕎,沒有絲毫的不確定。 安蕎冷笑:“不胡鬧什么,就是后悔了,不打算分這家了!我娘仨就賴這了,等什么時候爺把小谷給贖回來,我們就什么時候消停?!?/br> 安老頭面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這家都已經分了,又豈可兒戲。不過安老頭也沒有真昏了頭,見安蕎面色難看,這才又細看了一下,才發現安蕎腳下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面腳印很是明顯。 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這臉色就更加難看了,狠狠地瞪了安婆子一眼。 “你一天到晚的,怎么就不知道消停?”安老頭很少在人前罵安婆子,可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明明就已經解決了的事情,等著二房搬出去,那就啥事都沒有了,偏生這死老婆子不消停,非得跑出來攪和。 安婆子可不認為自己有錯了,臭著一張臉說道:“還不是胖丫那賤蹄子,讓她搬個家,她把炕上的氈子都卷走了不說,還要把門板也帶走?!?/br> 安老頭聞言頓了一下,原本是想要說點什么,可看到地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是皺起了眉頭。這死老婆子眼皮子淺,就這么點破爛玩意也值得翻拾,翻拾也就罷了,干啥還把人家的東西踩著這樣。 被人這樣對待,就是有點脾氣的人都會來氣。 “你要那草氈子干啥?你還想到那炕上躺著不成?這門板我要沒記錯的話,是鐵柱親手做的,祖屋那里沒有門,拿過去正好。你啥都想要,也不想想你要了用不用得上,一天到盡知道瞎咧咧,給我滾回去?!卑怖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低聲跟安婆子說的,說著話的時候面色可不是一般的難看。 安婆子心有不甘,可見安老頭實在是惱了,也怕二房真賴這了,就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進門的時候還瞪了安蕎一眼。 在安婆子看來,這都是安蕎的錯,要不是安蕎她也不會挨訓。 “行了,胖丫你們幾個趕緊收拾一下就搬走吧,只要是你們屋子里的東西,有需要你們就都拿了,畢竟你們幾個分出去也不容易,能用的東西都帶上,省得到時候還要買。你們奶這是老糊涂了,別跟她計較,搬出去以后好好過日子。要是實在過不下去,跟家里頭說一下,家里頭再是困難也會伸一把手?!卑怖项^說得一臉誠懇,就如一個慈愛的長者一般,說完還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看在安蕎的眼里,簡直就虛偽到了一定的境界。 楊氏眼淚吧嗒又落了下來,將竹筒夾在胳膊肘那里,把安蕎踢飛的簍子撿了回來,蹲到地上將東西一件一件撿起來,臟的地方就拍打一下,差不多干凈了就放到簍子里。 可有些東西到底是不結實,比如梳子、水葫蘆這些,都讓踩爛了。 眼見著楊氏要將爛了的水葫蘆也裝上,安蕎皺眉走了過去,一腳將水葫蘆踢開,說道:“都爛了的東西,你裝它干啥?” 楊氏趕緊將簍子護住,生怕安蕎發脾氣連簍子也踢翻,哭著說道:“娘就是想看看還能不能用,胖丫你別生氣,東西也沒全壞了,就是臟了點,搬過去以后娘拿去洗洗就好了?!?/br> “胖姐?!?/br> 黑丫頭無措地看著安蕎,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盡管一開始聽到分家的時候是不樂意的,可被安婆子踢翻東西以后,突然就覺得這個家分了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留在這里也過不好。 安蕎不語,面無表情地看著楊氏將東西一件件撿起來,碰到爛了的東西又一臉的糾結,裝著沒用,丟了又舍不得。 最終安蕎還是將簍子搶走,扭頭就去了廚房。 誰也不知道安蕎去廚房做什么,因著安老頭還守在這里,誰也不敢跟上去看。又怕安蕎偷拿點什么東西,只得都伸長脖子看著,眼睛盯得死緊。 只見安蕎將簍子放到門口那里,空手走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攥了一把燃燒著的樹葉,在眾人目瞠口呆中扔進了簍子里。 “胖丫你瘋了!”楊氏驚叫一聲,趕緊沖了上去。 安蕎側身走了出來,順帶將沖過來的楊氏也一把拽了回去,冷著臉說道:“這些東西不要了也罷,回頭我給你買新的!”又扭頭對黑丫說道:“這門板是爹做的,也是爹留下來的唯一的東西,把門板扛上,咱們走?!?/br> 黑丫頭愣愣地點頭,無措地看了一眼還掙扎著的楊氏,不敢往那著火了的簍子看,怕忍不住心疼撲上去救火。 “胖丫你快松手,娘得去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都燒了太可惜了?!北M管那里頭沒什么東西,可也是楊氏存了十多年的東西,對楊氏來說,哪一樣都是寶貝。 最重要的是分家的時候沒有分到銀子,沒有銀子什么東西都買不到,現在連衣服都燒了,連套換洗的都沒有了。 楊氏不知安蕎有銀子,自然為日后的生活所擔憂,急得眼淚嘩啦往下掉著。 可安蕎不給楊氏機會,冷冷地看了一眼老安家眾人,拽著楊氏往宅門外走,見楊氏還是不肯走,干脆就給了楊氏一針,完了將動彈不得的楊氏往肩膀頭上一扛,大步走了出去。 楊氏又淚流滿面,胖丫你用的什么妖術,為娘為啥動不了了? 原地剩下黑丫頭一個,被老安家眾人一瞪,黑丫頭猛地打了個激靈,趕緊扛起門板追了出去。 “胖姐等等我!” 老安家費勁心思,終于把厭惡不已的二房分了出去,而二房也徹底搬走了,可不知為什么,心里頭卻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按理來說,把這經常搞事的二房分出去,家里頭應該更和睦的。 事實上安老頭也是這么想的,認為少了二房能夠家宅寧靜,爺們也能夠更加專心的讀書。不曾想事情恰恰相反,二房才第一天搬出去,老安家就鬧了起來。原因無它,家里的十頭豬今兒個一整天沒人喂,餓得直叫喚。 就在昨兒個,豬也還是黑丫喂的,今兒個就沒人管了。 不過老安家鬧成什么樣子,那都與安蕎無關了,扛著淚流滿面的楊氏直接就回了祖屋,到了炕上才把楊氏給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