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向來舍不得花錢的安婆子看了一眼安老頭,一咬牙,說道:“還愣著干啥?快去請神婆??!” 程氏皺眉頭:“這鎮上誰不知錢神婆只認錢,請她上門最低一次要收三兩銀子,娘要請錢神婆的話,恐怕這三兩銀子是少不了了?!?/br> 一提到三兩銀子,安婆子就rou疼了起來,剛嘴里頭說著請神婆,可沒想著要把銀子拿出來,下意識就是誰去誰把銀子墊上??沙淌弦稽c都不傻,跑腿這種事情向來都是大房的兩個小輩去,這次肯定也不例外。別說是三兩銀子了,就是三個銅板,那也別想從大房這里出。 安婆子狠狠地剮了程氏一眼,伸手去掏了掏錢袋,從里頭摸出來十來個銅板,沒好氣地說道:“銀子都在家里頭呢,我這就十六文錢,剩下的你們幾個一塊湊?!?/br> 總共要三兩銀子,卻只出了十六文錢,程氏暗地里翻了個白眼。 李氏干脆躲在安鐵生的身后,攤到兩房身上去,至少也得一人一兩多的銀子,這一兩多的銀子,就是把她身上的這身行頭全賣了,也不見得能湊得夠。 程氏就說道:“平日里的銀子可是都交到了公中,就是那三百兩銀子,娘也一文不少地拿走了,大房可是連一個銅板也湊不出來?!?/br> 要是李氏說這話安婆子還信,可程氏說出來這話,安婆子是怎么也不信的。平日里最精就是程氏,要說程氏沒有藏私房錢,安婆子打死也不相信。下意識就往程氏身上瞟,特別是頭上,可越看安婆子這臉色就越差。 說起來程氏穿得是最體面的,身上的衣服幾乎沒什么補丁,又或者是補了,卻被程氏補得很好,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缮砩洗┑眠@么周整,頭上戴的卻是不值錢的木簪子,就連耳朵上戴的,也是木雕花。 看起來很好看的樣子,可拿去賣卻賣不了幾個錢。 安婆子又盯向李氏,可李氏藏在安鐵生身后不出來,安婆子干脆就伸手去扯:“躲什么躲,你給我出來!” 李氏被扯了出來,頭頂上戴著的銀簪子就露了出來,安婆子伸手就想要去扯,心里頭想著這銀簪子怎么也得值個半兩銀子。李氏嚇得趕緊捂住腦袋,死活不讓安婆子把簪子搶走。 “松手,你個敗家娘們趕緊給我松手?!卑财抛訐尣粊?,伸手就往李氏身上打,就不信這死娘們打死不松手了。 安鐵生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說道:“娘,就算你把春花頭上的這根簪子拿去,那銀子也是不夠的??!還是先湊湊銀子,實在差這么一根簪子的話,再拿走也不遲啊?!?/br> 李氏感激地看了安鐵生一眼,這根簪子可是她最后的嫁妝,要真的沒了她可真的是什么都沒了,跟楊氏也沒有什么區別了,往后這腰桿子都挺不值了。 安婆子早就看中了李氏頭上的簪子,這一次也不過是找了個理由而已,沒想曾安鐵生竟然會出面,不滿地剮了安鐵生一眼,覺得這三兒子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安鐵生可真是冤了,苦笑一聲,然而還是護住了李氏,將李氏拉回了自己身后。 “我這老婆子的命還真苦,拼了老命才生下你們幾個,結果一個個有了媳婦忘記了娘,都白疼你們了?!卑财抛涌缮岵坏谜媪R安鐵生,說話的時候可是剮了李氏一眼,又瞪了程氏一眼珠子。 在安婆子看來,無論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那都是有出息的,將來肯定能考上秀才。不止是兒子能考上,這三個乖孫子也能考上,用不了多久就會一門子秀才,舉人,說不定還能考個進士回來。 到時候自己就是老祖宗,不知得多享福呢! 這些個不聽話的媳婦,到時候一個個全休了,再娶個又漂亮又能干還聽話的回來。 安老頭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眼瞅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這一個個湊不出錢來不說,還在一個勁地瞎折騰。再加上這些天事多,再看安婆子罵罵咧咧的樣子,心頭就一陣陣膩歪。 哪怕都已經是一條腿踏進了棺材里的老頭子,在安老頭子的心目中,仍舊如同年輕的時候一樣,幻想著自己是飽讀詩書的世家公子,而另一半則是紅袖添香,而不是安婆子這種大字不識一個,整天就只知道撒波的無知婦人。 這兩年來漸感力不從心,可越是如此安老頭就越是惦記,對于這一次的考試,比以往還要注重百倍。 正因為如此,才厭惡家里頭吵吵鬧鬧,各種不安生。 “行了,都別吵了!這會天都黑了,一直待在外頭也不是事,咱們都先到祥兒他二爺爺家,再作打算?!卑怖项^一臉陰沉地掃了老安家眾人一眼,待視線落到安文祥的身上時,視線就變得柔和多了,朝安文祥招了招手,領著安文祥朝安祿家走去。 在安老頭看來,老安家的復興,還是要靠著安文祥這個聰明的孫子。 一聽到有地方可去,安婆子也不吵了,瞪了倆媳婦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等到老安家人都走了,黑丫頭才悄悄從隔壁老王家溜出來,往老安家眾人方向伸長脖子瞅了一眼,低罵了一聲:“我胖姐才沒有中邪,你們才中邪了呢!”說完趕緊往老安家跑回去,打算早些通知安蕎這個消息。 “胖姐,胖姐……不好了,爺奶他們說你中邪了,要請神婆來收了你?!眲傄贿M門黑丫頭就嗷了起來,那聲音大得,生怕安蕎聽不到似的。 安蕎正忙著煉藥,關鍵時候傳來黑丫頭的叫聲,趕緊喝止:“站著別動,你給我聽好了,千萬別過來!我在煉著藥呢,要是一不小心毒死你,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黑丫頭趕緊剎住腳,急急道:“胖姐你咋還有心思瞎折騰咧?爺奶他們都要請神婆來收拾你了?!?/br> 安蕎不在乎道:“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別怕,他們弄不死我!我快弄好了,那你雞燉好了沒有,我可是餓了?!?/br> “可是胖姐……” “行了,小小丫頭咋跟個老婆子似的那么啰嗦,你家胖姐我是人不是妖邪。別說他們請來神婆,就是請來神仙,那也收不了我,懂了不?” “可那神婆……” “雞燉好了沒有?湯夠不夠味,甜不甜?快說?!?/br> “快,快好了,我沒嘗,不知道啥味?!?/br> “趕緊嘗去!” “……” 平日里安蕎不嚴肅的時候,還真沒有什么說服力,可安蕎一臉嚴肅地瞪眼,黑丫頭下意識就聽從了起來,扭頭朝門口走了出去。等到出了門口才反應過來,又想要回頭勸安蕎,不是黑丫頭不信邪,只是沒少聽說那神婆不是好人,雖然有幾把刷子,可也是見錢眼開的那種,只要給的銀子足夠多,啥缺德事都能干出來。 可猶豫了一下,黑丫頭還是跑回了隔壁,胖姐好像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應該是找到對付的辦法了吧? 還是先回去把飯給弄好,就算真要發生點什么,也要吃飯才有力氣去對付。 楊氏因為吃了藥泛困又睡了過去,并不知道老安家發生的事情,等到楊氏醒來的時候,老安家人正好離開。剛醒來就看到黑丫頭從外頭進來,楊氏探頭看了看外頭,發現太陽都已經落山了,空氣也變得有些悶悶的。 “這天都要黑了,咱們快回家去吧,你胖姐呢?”楊氏問黑丫頭。 黑丫頭本想說安蕎的事情的,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對楊氏說道:“胖姐她正忙著搗鼓東西了,應該快好了,一會咱們吃了飯再回去。也不知道今個兒是什么節日,爺奶他們都到二爺爺家做客去了,估計很晚都不會回來?!?/br> 剛進屋要叫人吃飯的老王媳婦一聽,頓時就愣了愣,不過很快就笑了開來:“可不是嘛,你還挺能睡的,剛才那么熱鬧竟然都沒有聽見。不過沒聽見也罷了,這會飯都做好了,趕緊趁熱吃,我可是好久沒吃過雞rou了,今個兒可得多吃點?!?/br> 楊氏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很容易就泛困,這困勁一上來,就是拿東西撐著眼皮也不管用。睡著了以后,那是啥都不知道了,要不是胖丫說我這樣正常,我都以為我要怎么了?!?/br> “瞧你凈瞎說,你啊,還那么年輕,還有好多年呢!哪跟我似的,都成了老婆子了?!崩贤跸眿D說到這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都快變成老婆子了,這生孩子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你哪里老了,出去無論誰看著,指定都說你比我年輕呢!”這么晚了不見老王八回來,楊氏朝四周看了看,不禁問:“你們家老王呢?” 提到老王,老王媳婦一臉不在意地說道:“甭管他,今個兒一早他接了個活,跑鄰縣去了,估計沒個兩三天不會回來?!?/br> 聽到老王不在,楊氏反而松了口氣,對著個外男她還真不好意思。 沒多久安蕎就過來了,四個人圍在一塊吃飯。在安蕎看來,老王媳婦什么都好,就是那張嘴巴惹人煩了點,從開始吃飯就一直吧嗒吧嗒說個不停,老追著人問東問西,還特別八卦安蕎跟朱老四那點事,有的沒的一頓瞎說胡問。 安蕎還在等著老安家的反應,沒多少心思理會老王媳婦,可是令人奇怪的是,直到天都黑下來了,老安家也沒有半點反應。 老王媳婦要留將母女仨留下來,楊氏卻堅決要回家睡覺,母女仨就回了老安家。大晚上了,等到睡覺的時候老安家人也還沒有回來,楊氏實在撐不住了就睡了去,累了一天的黑丫頭挨著楊氏也很快就睡著了去。 原本安蕎是想要修煉的,可想了想還是睡覺去了。 可母女仨睡著了,老安家眾人卻擠在一塊兒睡不著,個個坐立不安。 去鎮上請神婆的人回來說了,神婆掐指算過,這次的妖邪特別利害的,大晚上的就是神婆也不敢前來,怕斗不過這妖邪。 ☆、來個天雷 一連數日過去,顧惜之身上的毒素已經清除掉,渾上上下都結滿了疤,看起來有些恐怖??深櫹е畢s等不及傷疤掉落,趕緊帶著蛇吻草回了成安府,作為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及侍從,顧大牛自然跟著顧惜之一同回了成安府。 三王爺藍榮平為當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三十年前皇位爭奪后剩余下來的唯一一位皇子,封號榮,封地便是在藍月國邊境的這一片州城,而王府座落于繁華的成安府內。 顧惜之興沖沖地趕回,一路上風塵仆仆,連套衣服都來不及換,甚至連奶娘端上來的茶水都沒有喝,滿懷激動地從王府后門進了一處偏僻的庭院。 這個庭院名為秋水閣,說起來有些奇特,雖然位處偏僻,卻比一般的庭院要大上許多。一眼望去風景如畫,淡雅中不失又大氣,可給人的感覺卻不太像一個女人住的地方,反而像是男子長住的地方。 而顧惜之的生母月華欞就住在這個地方,興沖沖趕回,只為將冒了生命之危采集回來的蛇吻草交給月華欞。 可剛到院門,就被門口的兩個女子橫劍擋住,不得入內。 顧惜之趕緊將斗篷上的帽子拿下,一邊比劃著一邊急急解釋:“兩位jiejie別激動啊,是我啊,小惜啊,快讓我進去!” “小主子?”雖然嘴里頭說著‘小主子’可兩女半點沒有讓開的意思,仍舊橫劍站在那里,皺眉一直盯著顧惜之看。 顧惜之趕緊把臉伸過去,又把自己耳垂上那顆紅痣露出去給二女看。 “真是小主子?”二女對望了一眼,皆是點了點,都差不多確認來人的確是她們的小主子,可仍舊沒有讓開的意思。 顧惜之趕緊應和:“是啊,真的是我??!” 二女朝顧惜之點了點頭,其中一女將劍收了回去,對顧惜之說道:“小主子且等一下,待奴婢去稟報公主一下?!绷硗庖慌畡t仍舊橫劍擋在顧惜之面前,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而顧惜之似乎早已習慣,笑嘻嘻道:“那就有勞jiejie了?!?/br> 沒多久那個侍女回來,告訴顧惜之,公主已經答應該讓顧惜之進去,顧惜之頓時眼睛就是一亮,趕緊捂著胸口跑進去。 盡管已經來了不少次,顧惜之仍舊忍不住四處張望,看到好看的花就想伸手去摘,可手在距離一花還有十公分的時候,一把橫在了他的手前面,只得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老老實實地只看不動了。 “這里還是沒變?!鳖櫹еξ嘏c侍女說話,聲音中還能聽得出來有些諂媚,可這里的侍女個個都是面癱,哪怕顧惜之跟她們講笑話,她們也半點表情都沒有。 顧惜之就如唱獨角戲一般,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說在笑。 好在月華欞所住的樓閣不遠,快到了的時候顧惜之就住了嘴,小心清了清嗓子,又將盒子拿出來,這才走進去,在距美人塌半丈遠處跪了下去,認真磕了個頭。 兩米多長的美人塌上斜靠著一位有著絕色容顏的病美人,美人的膚色看上去很不好,蒼白得有些嚇人,唇色更是暗淡,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斜靠在那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睡著了。 顧惜之看到后立馬就緊張了起來,卻不敢吭聲,就那么抱著盒子眼巴巴地瞅著。盡管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生母,可對上卻仿若有著無盡的壓力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來了?!辈∶廊司従彽乇犻_眼睛,淡淡地說了一句。 顧惜之趕緊點頭,懷里頭抱著的盒子拿出來,一臉激動地說道:“孩兒替母親尋來蛇吻草,只要母親服用了蛇吻草,一定會好起來的?!?/br> 病美人,也就是月華欞,淡淡地扭頭看向顧惜之,一點也沒有讓顧惜之上前的意思,而是冷淡道:“就為了這么一根草,你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顧惜之訕訕笑:“孩兒沒想到那條蛇那么厲害,一時大意了?!闭f著又往盒子往前遞了遞,繼續說道:“還請母親快些服下,這樣身體就會好起來了?!?/br> 然而月華欞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盒子,仍舊一副冷淡的樣子,面上沒有半點驚喜。顧惜之滿腔的熱情仿佛被澆了一般冷水,差點就沸騰不起來,面上的表情僵了又僵,還是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容。 配上那張滿是傷疤的臉,端得是難看,月華欞黛眉輕蹙了起來。 顧惜之卻不自知,又舉了舉盒子,一臉期待地看著月華欞。 月華欞身旁侍女看了一眼月華欞,猶豫了一下,上前將顧惜之高舉過來的盒子接下,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母親只要……”見盒子被接住,顧惜之激動得又要再次重復之前的說話,不料被月華欞不緊不慢地打斷。 “慢著?!?/br> 月華欞才終于用正眼看向顧惜之,將顧惜之從頭至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淡淡說道:“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可叫我母親。還有,我賜你一副美麗的外皮,你就是如此珍惜的?” 顧惜之面上的笑容僵住,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月華欞淡淡道:“這個院子時的人叫我什么,你亦跟著叫我什么。下次若再記不住,就不要再來見我。同樣的,不把你這副皮囊恢復如初,也不要來見我,休得污了我的眼睛?!?/br> 說到最后的時候,月華欞眼中閃過冷光,顯然有些發怒。 話說完之后就閉上了眼睛,抬手揮了揮,示意顧惜之離開。 顧惜之的表情僵了又僵,明明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生身母親,可他卻只能跟著這些侍女一般叫她公主,而不是與平常人家一般,叫一聲娘親又或者是母親,記憶中唯一親近的一次,就是七歲那年生病,她摸了摸他的頭。 費盡心思的討好,卻始終得不到歡心,顧惜之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為什么月華欞要對他如此冷淡。 又眼巴巴地瞅了月華欞一會兒,見月華欞還是不理他,這才不情不愿地從地上站起來,扭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