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這都是管教男孩的方法,管教女孩是萬萬不會這樣的,要顧及女孩子的臉面和名聲,除非她是真的犯了什么大錯,到了要搬家法的地步了。 蕭央的感覺很復雜,這個人是她二嫂,她們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雞飛狗跳的情景,她原來還幻想著能與嚴蕊成為好友呢。 她沒說什么,對蕭寧道:“五姐,咱們去筵席吧?!彼龑嵲诓恢撊绾握f,這人畢竟是她二嫂。 筵席擺在前院的松鶴堂,因為今日來的人太多,室內是擺不開的,松鶴堂前有幾株極粗壯的榕樹,枝葉伸展開,遮涼蔽日,有遮不到的地方,還掛了幔帳。用幾座大紫檀木屏風隔開了,女眷這頭兒透過屏風鏤空的紋路能隱約看清對面。 嚴老太爺穿了身暗青色壽字紋細布直裰,頭上戴了竹木簪子,發鬢雖然花白,卻仍是溫文的儒生模樣。仍很健談的樣子,跟他的幾位學生說話,陸澤也站在一旁。 陸澤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但蕭央卻知道,他右手大拇指與食指微微蜷扣,說明他精神是有些緊繃的。 想起在柵欄外他說的那幾句話,蕭央緩緩吐了口氣,不再看了。 不知道他這么緊張是因為什么,她二哥小時候就是情緒不外露的,藏得很好,所以說謊也顯得更真些,經常把母親騙過去。 嚴老太太也由嚴大太太和嚴二太太扶著過來了,相比于嚴老太爺的健朗,嚴老太太則顯得老邁許多,倒也是很和藹的。嚴蕊坐到嚴老太太身邊,挽著嚴老太太的胳膊訴苦。 她聲音雖然不算太大,但離得近的也都能聽得十分清楚了。 都是在說陸澤,抬姨娘的事,對她不聞不問,還有對她腹中的孩子不關心了,常常晚歸,一個月中有大半都是歇在書房的…… 林林總總,聽得蕭央心里悶得似堵了塊大石頭,她二哥怎么會娶了這樣的一個人??! 嚴老太太臉色微沉,終于忍不住低聲斥責她,“……夫妻之間哪有皆順你意的?不要再說了!” 嚴二太太在一旁不敢吭聲,等嚴老太太跟旁人說話去了,她才拉著嚴蕊輕聲說:“他不過才納了一個姨娘,還是你鬧出來的,你總掛在嘴邊兒,豈不是惹人笑話?再者他如今正是忙的時候,回家晚了不也是正常嗎?他晚歸了歇在書房也是體貼你,要不再回正房豈不要鬧得你睡不安生了?” 嚴二太太是以柔聲勸和為主。 嚴蕊不置可否,過了會兒才說:“曼文抬了姨娘就抬了吧,反正也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不過他再想納姨娘肯定不行了,大不了我就和離……” 嚴二太太簡直覺得頭疼,嚴蕊也是她寵慣出來的,嚴蕊是早產,剛出生時身子十分的弱,就怕她活不下來。于是長大了也是寵著,家里別的姐兒都是跟男孩兒一起讀書的,但嚴蕊一讀書就要生病,只好就放任她了,誰知最后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嚴二太太也是才肯承認,她這個女兒,不僅驕縱,也真的是不聰明。 這時就有人笑著說:“何三太太過來了?!?/br> 蕭央抬頭看去,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了,許嫵已經嫁人了,這會兒已經是何三太太了。 許嫵好像更清瘦了一些,穿了件湖藍色的長褙子,雪白的湘裙,頭上戴了支翡翠簪子,整個人清淡如水霧一般。 嚴大太太請她過來坐下,她笑了笑,“多謝大太太?!?/br> 蕭央下意識的就透過屏風看向陸澤,可是陸澤已經不在那里了。 過來筵席的人越來越多,蕭央本是想坐在角落里躲清靜的,誰知卻有幾位不怎么相熟的夫人總是圍著跟她說話,蕭央就笑瞇瞇的應著,聽了一會兒,她才察覺出來,這些人怎么都是在奉承她? 有些說的隱晦,而有些就明顯多了,比如這位太常寺主簿太太周氏,她拉著蕭央笑得十分親熱,“我跟重家還有親呢,當年老夫人的親表妹嫁到了吳家,我母親就是吳家的,我也常去重府跟老夫人摸牌九、打葉子牌,親近得很,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得還要常在一起玩兒呢!” 蕭央笑著點頭,原來大家都是圍著許妙嬋的,如今倒是變成她了…… 好不容易才尋個借口躲了出去。松鶴堂外面還種了兩棵枇杷樹,已經成熟了,抱石摘了幾個,正問蕭央要不要時,就見許嫵帶著丫頭走了過來。 “蕭六姑娘?!痹S嫵笑了笑,指著旁邊的石凳說:“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有時間聽一聽嗎?” 蕭央心里一嘆,在石凳上坐下來,以前許嫵年紀還小,她只將許嫵當作小meimei,許嫵卻是很喜歡她的,別的小姑娘都害怕她泡著的各類獸骨,只有許嫵看了還敢親近她,只是她的書房許嫵卻是一步也不敢踏進的。 許嫵也坐下來,陽光透過枝葉映在地上,都是斑斕的樹影,她的聲音十分輕柔,“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是怕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緒,才一直避著你……你特別像我的一個jiejie,不只樣貌上的相像,說話的神態和舉止都非常的像。但世上怎么可能會有這么相像的兩個人呢?有時我也在想,是不是這么多年過去,我已經忘了她的長相了,看到你時,就把你的樣子安到了她的身上……” 蟬音嗡鳴,筵席上說話的聲音都遠了,過了一會兒,蕭央才說:“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br> 許嫵淡淡笑道:“我也實在是無人可說了,這些話都憋在心里……”她看著蕭央,“我娘也總說,我已經嫁人了,就該收心好好過日子,可我總是忘不了?!?/br> 忘不了,卻也死心了。 這時有嚴府的丫頭沏了茶端上來,是果茶,里頭加了羊乳的,這是嚴老太太想出的法子,開始只有嚴老太太這般喝,后來給大家嘗了,沒想到竟很得大家喜歡,于是嚴府上茶時,常會上這一道特別的茶。 蕭央端起來輕抿了一口,味道濃香,抬頭時卻見許嫵臉色突然十分蒼白,捂著胸口將茶杯推遠了些,綠繞立刻上前扶住她。 蕭央覺得不大對,吩咐抱石,“去請沈婆婆過來,悄悄的請?!庇肿屢慌缘男⊙绢^倒了杯清水,遞給許嫵。 許嫵臉色白得嚇人,綠繞慢慢的喂她喝了兩口水,才感覺好些。 沈婆婆沒有賣身契,卻是一直在嚴府伺候的,懂些醫理,婦人生孩子她也能幫把手,很多人都知道她,方才蕭央是看到她了的。 許嫵聽蕭央叫人請了沈婆婆過來,就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很快抱石就領著沈婆婆過來,沈婆婆給許嫵把脈,過了一會兒放開手,見沈婆婆眉開眼笑的樣子,蕭央就知道結果了。 果然沈婆婆滿臉喜氣的道:“恭喜何三太太,何三太太這是有孕了,雖然才將滿一個月,卻是孕脈明顯了,定然錯不了!” 許嫵臉上看不出喜怒,對綠繞淡淡說:“給沈婆婆拿個荷包?!?/br> 荷包里裝的就是賞錢了。 沈婆婆笑著接過來,“何三太太萬事都需得仔細些,這里面的學問多著了,走路要緩,不可受涼,少往水邊去,吃食上更是要千萬小心……” 說著就說不下去了,沈婆婆自然是個察言觀色的能手,饒是她能說會道,也覺得尷尬了,這主仆兩個怎么就沒一個高興的?倒是臉色一個比一個沉,知道的這是把出喜脈了,不知道的還要以為是得了什么重病呢! 綠繞實在不愿意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將沈婆婆送走了,才對許嫵道:“姑娘,這個孩子……” 許嫵打斷她,“行了,找人回去告訴母親一聲?!?/br> 蕭央靜靜道:“既然他來了,就好好待他吧?!?/br> 許嫵笑了笑,“我會的。六姑娘稍坐,我先回去了?!?/br> 蕭央站在枇杷樹下,看著許嫵走遠了,她也正要回到席上去,就看見一個人從不遠處的榕樹后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