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知意引著許妙嬋繞到后罩房,里面正等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穿著一身石青色錦緞褙子,兩個手腕子上各戴了只寸寬的金鐲子。長著容長臉兒,兩只眼睛很是活泛。 見許妙嬋進來,忙俯身行禮,喚“許姑娘!” 知意門窗都關好,親自站在門外守著,屋子里只有許妙嬋和那婆子兩人,許妙嬋才笑著請她起身,“仇mama不用客氣,你兒子的生意可還順遂?” 仇mama立刻道:“奴婢那大小子有福氣,才能有老夫人和許姑娘相助,在陜西那一帶做生意,是沒人敢為難他的?!?/br> 仇mama額上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倒霉,竟被這位許姑娘盯上了。她在重府伺候許多年了,也不得重老夫人重用,只是管著重府后院的一片林子,虧她機敏,才能偷著撈些油水。她兒子年前犯了事兒,與一家公子爭一個戲子,借著酒勁兒將那公子打了,最后賠了不少銀子不說,那家還放了話,不準他再回京城!她大兒子才連夜跑到陜西去了。 她那兒子是個什么人她再清楚不過了,哪里是塊做生意的材料,又賠進去不少銀子,正想著去江南試一試呢,許妙嬋便找到了她。許妙嬋特意寫信給她在陜西的外祖母,讓外祖母幫襯著她大兒子的生意,她大兒子的生意這才能做起來。 她自然也知道許妙嬋幫她定然不是白幫的,也不知道許妙嬋會讓自己做什么,若是做對主家不利的事,她還真沒那個膽子…… 許妙嬋見她有些緊張,便笑道:“我叫仇mama來只不過是想向仇mama打聽個人罷了,仇mama在府中不少年頭了,應該聽說過攝政王之前是有一位未婚妻的吧?” 仇mama聞言大驚,當年攝政王病重之時,重老夫人下了嚴令,誰也不許再提起之前攝政王定親之事,有人露了口風,當時便被賣出府去了。 仇mama誠惶誠恐的道:“奴婢只是個看管樹林子的,平日里連內院都極少進,只是聽說攝政王有位未婚妻,后來去世了,旁的奴婢就不清楚了?!?/br> 許妙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仇mama許是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不想說也無妨,我只要往陜西寫封信,您那兒子只怕就葬身在那里了也說不定,仇mama也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吧?!?/br> 仇mama渾身一激靈,不禁偷偷抬眼瞧她,這個姑娘才多大,心竟然這般的狠!猶豫了半晌,倒底還是兒子更重要些,才道:“奴婢說了,還請姑娘為奴婢保密,若是讓老夫人知曉了,奴婢在這府里就待不下去了?!?/br> 許妙嬋笑了笑,“你若是說的好,我自然不會害了你?!?/br> 仇mama仔細想了想當年的事,道:“攝政王那位未婚妻是楚家嫡出的姑娘,奴婢記得閨名叫做千珠的,楚家與咱們重家交好,楚家姑娘還小時便與攝政王定下了親事……楚家姑娘常到府中來玩兒,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是極喜愛她的,后來楚家就犯了謀逆大罪了……奴婢聽說當時楚家男丁都下了大獄,但女眷卻是無礙的,也不知為何,那楚家姑娘竟自盡而亡了?!?/br> 仇mama頓了一下,見許妙嬋皺著眉,忙又接著道:“其他的事情,奴婢是真的不清楚了!” 許妙嬋見仇mama不像是說謊的,細想之下,一個守林子的婆子不知曉內情也是正常,可惜的是,她卻不能去找重老夫人身邊知道內情的嬤嬤們,便頜首道:“你沒事兒也常往內院走動走動,若能打聽出些什么,便來告訴我?!?/br> 仇mama忙應了是。 外面還有客人,許妙嬋也不能在此處多留,便帶著仇mama出去了。仇mama畢恭畢敬的跟在許妙嬋后頭,見許妙嬋是要往園子里去,她不能跟進去,正要告退,抬頭的這一功夫,她猛然一震! 不遠處的園子里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正跟旁邊的幾個小姑娘說話,不知誰說了什么笑話,大家都笑起來,她也笑,卻是抿著唇笑,不肯露出牙齒來。她身側是繁花錦簇,明媚耀眼,仇mama看清她的舉止神態,嚇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許妙嬋自然注意到仇mama的異樣了,問她,“你看到什么了?” 仇mama不知道該不該說,見許妙嬋開始冷笑了,她才指著不遠處那個小姑娘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跟……跟那位楚姑娘……攝政王的未婚妻,長得極像……” 其實哪里是極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連眉尾處那枚殷紅小痣也分毫不差,表情神態就是楚家姑娘無疑! 若不是青天白日的,她簡直以為自己撞鬼了! 楚家那姑娘雖養在深閨,見過的人不多,但她常來重府,重家一些上了歲數的婆子都是認得她的長相的。 不知道重老夫人見沒見到這位姑娘呢,若是見著了,只怕也要被嚇一跳。 許妙嬋立刻就讓人去打聽了,過了一會兒知意便回來說:“是蕭家的六姑娘,原來是有些癡傻的,去年才好些,”接著又小聲道:“奴婢特意問了,聽說蕭六姑娘的母親是楚姑娘母親的親侄女兒?!?/br> 說完又看了仇mama一眼,意思是既然有親,長得像些也正常,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許妙嬋也是這般想,但到底還是開始留意起蕭央了。 仇mama卻不以為然,親姐妹也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又不是雙胞胎,更惶論不過母親是姑侄關系了。 但這話她卻沒說,忍著心中的驚愕告退了。 …… 蕭央方才掉了顆牙,雖不是門牙,她卻也覺得不好看,輕易不肯張嘴笑了。 還有一會兒便要開席,紀庭茹還沒能想出不倒酒的好說辭,看向蕭央的目光不禁陰沉起來。 蕭央本來也不是真的想讓紀庭茹倒酒的,紀庭茹一會兒要找什么借口不倒,她也并不在意,故而沒有把紀庭茹放在心上。 蕭寧剛剛被三夫人叫去了,好像是要讓她見見幾位夫人。紀柔因為守孝,并沒有來。其實紀庭萱和紀庭茹作為紀柔的庶妹,也是應該跟著紀柔一起守孝的,但這兩個人對紀夫人沒有什么敬重之心,壓根兒就不當回事。紀庭萱甚至抱怨了多次,因紀夫人的死,至少這兩年她不能嫁人了。 蕭央慢慢的吃著點心,便見一個穿著湖綠褙子的瘦高丫鬟走過來,臉上帶著笑意道:“奴婢林鐘,攝政王有事請姑娘過去一趟?!?/br> 蕭央臉色一白,繃著小臉道:“不知王爺找我何事?煩請姑娘明言?!?/br> 林鐘笑道:“奴婢不知,”又悠悠加了句,“是攝政王有請?!?/br> 蕭央頓時便有些心煩氣燥,雖然反感,卻也不得不承認,拿攝政王來壓人這招確實管用,攝政王叫她過去,她怎么敢不去。 林鐘在前方引路,出了園子,又過了抄手游廊,右側有個鶴崗,上面種了許多修竹。走上去,蕭央才發現里面竟然十分開闊,再穿過一條曲廊,才看見一座竹屋立在盡頭。 四處都有護衛把守,林鐘請蕭央進了竹屋,“蕭六姑娘這邊請?!焙芸煊峙趿藷岵枭蟻?。 窗外竹林蕭蕭,蕭央靜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去。 這竹屋不大,只有兩間,隔著一道湘妃簾,重淵正與兩位大人相對而站,應該是在說朝廷上的事情。 蕭央隱隱聽到像是提到了南越王,南越王如今招兵買馬,十分囂張。他們的聲音低沉,她聽不真切。等那兩位大人告退,重淵才掀簾子緩步走過來。 蕭央起身給他見禮,他讓她坐下,“還有一會兒才會開席,你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飯菜?!彼溃骸澳悴砰_始掉牙,是有些晚了,一會兒我讓太醫給你瞧瞧。既然是在掉牙,粘米粉做的點心要少吃?!?/br> 蕭央想起自己方才在園子里確實吃了好幾塊點心,便小聲的應了。 她垂著頭不高興的樣子倒像一種小動物,重淵無聲的笑了笑,問她,“你害怕我么?” 蕭央點了點頭,害怕他很正常吧…… 他笑著嘆息道:“你不用怕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