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果然送進去,重淵連頭也未抬,只說了句,“你吃了吧?!?/br> 許妙嬋并未走遠,在院外等了一會兒,見那銀耳雪梨羹并沒有再端出來,她才笑了笑回去了。 重老夫人是想讓她長住的,便特地為她拾掇了一處單獨的院子給她住,回房后,她捻起塊點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吩咐大丫頭知意道:“你去將小葉兒叫來?!?/br> 知意忙應了,小葉兒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一個三等丫頭,為人機靈,頗有幾分聰慧,跟與她一同當值的小丫頭說自己吃壞了肚子,便跑了出來。 許妙嬋溫和的笑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你娘那里我已經讓人去打點了,你爹的腿定然會治的好的?!?/br> 小葉兒忙跪下給許妙嬋磕頭,她爹爛賭,老夫人之前瞧她可憐,給了她幾回銀子,但這回卻是發了話,讓她也不許管她爹,好讓她爹長長記性!可她娘偷偷來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實在是狠不下心腸,許妙嬋肯幫她,她自然是千恩萬謝的!她并不傻,知道許妙嬋幫她是有交換條件的,許妙嬋想知道老夫人這一天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無非是想讓她當雙眼睛盯著老夫人罷了。 反正都是些日常的瑣碎事情,她是個三等丫頭,也不能常常在老夫人身邊,況且她多說一句、少說一句許妙嬋也發現不了,所以她便應承了下來。 她脆聲道:“要不是有許姑娘幫忙,只怕奴婢的爹這會兒已經不在了,姑娘是救了奴婢爹的命這樣的大恩,奴婢半句不敢隱瞞?!?/br> 許妙嬋就是喜歡小葉兒這樣的,夠聰明,省得她費勁巴力的去暗示了。便笑道:“我走之后,老夫人又說了些什么?” 小葉兒想了想,道:“倒也沒說什么,老夫人說想吃李記的蓮蓉糖糕,胡嬤嬤便打發人去買,奴婢就聽胡嬤嬤笑著說了句‘老夫人若是有了孫媳婦兒,可不就常有人孝敬了么!哪里還用得著老夫人巴巴兒想著去買?’然后便進了屋子,奴婢就沒聽到里面說什么了……” 她頓了一下,突然“呀!”了一聲,“姑娘方才叫奴婢過來時,奴婢正好從廡廊過,東次間的窗戶沒關,奴婢聽得一句半句的,老夫人好像是說起了一位姑娘,正嘆著氣,胡嬤嬤便勸著……” 許妙嬋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就知道老夫人是要為重淵定下一門親事的,也知道老夫人其實未曾考慮她,有她年紀還小的緣故,另外,在老夫人眼里,她的家世身份還是不夠吧。她許家一家都是為重家而死,使她成了一個沒有家族倚靠的孤女,即便封了她一個什么郡主又能如何,誰又把她當郡主來看了?恐怕都沒人記得了,都口口聲聲稱她“許姑娘”! 她成了一個孤女是因為什么?她現在想嫁給重淵難道不應該么! 她霍然起身,道:“我去聽一聽!” 夜色漸深,重老夫人用完飯,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們也都去后罩房吃飯了。雨雖暫停,但空氣中仍氳著濃重的濕意和冷意,院子中并沒有小丫頭守著。她讓小葉兒回去,只帶了知意,走到東次間的窗下,駐足不前。 里面傳來胡嬤嬤清晰的聲音,“……當年的事,也怪不著您,是楚家那丫頭福氣薄,楚家做下了那樣的事,淵哥兒怎能不恨?兩家結不成親家,最后倒是成了仇家……” 重老夫人嘆了口氣,“他們兩個那時要好的很,淵哥兒性子沉悶,只有對著楚家丫頭時才活潑許多,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最后會變成如今這局面?淵哥兒記著她,一直不肯娶妻,我勸了他幾回,你看他哪回不是直接就對我黑了臉?我也怕逼狠了他……只是如今他都二十五了,我就他這一個孫子,難不成讓老大這支絕后不成?” 胡嬤嬤也嘆道:“許是淵哥兒心里放不下,老夫人為他尋個好的,溫聲軟語的陪在身邊,哪有轉換不過來的?” “我知道他心里也苦,”重老夫人有些傷懷,“當年他病了那一場,當真嚇人,我還以為他要離我找他爹娘去了……” 胡嬤嬤見老夫人又要把這傷心事翻出來,忙打岔道:“過幾天辦賞花宴,老夫人多散些帖子,把家里有小姑娘的都請了來,到時老夫人仔細的挑,總有一個合適的。若也能入了淵哥兒的眼,可不就萬事大吉了么!” 重老夫人臉色這才好些,說起許妙嬋來,“妙嬋丫頭也是個好的,她父親兄弟都是為了咱們家沒的,她沒有家族倚仗,咱們家自然該出些力。她相貌、性子都好,又落落大方的,賞花宴上讓諸夫人見見,等她及笄后,說親事也能容易些?!?/br> 胡嬤嬤笑道:“老夫人心里定是藏了個月老兒!也該歇著了,奴婢將窗戶關上吧?!?/br> 許妙嬋聽她要過來關窗,手心都嚇出一層汗來,此時若轉身就回去,這廡廊這般長,一時半會兒走不出去,更容易被發現端倪……她握了握拳,臉上揚著笑容,大大方方的從窗前走過去,一面笑道:“牡丹jiejie走的好快,這一忽兒便沒了人影兒了!” 從屋門進去,在外間守著的芍藥笑著替她打簾子,“牡丹去吃飯了,姑娘是不是認錯人了?” 許妙嬋這才恍然,“怪不得呢,我喚了她幾聲,她都沒理我?!?/br> 胡嬤嬤聽見外間說話,有些詫異,但隨后便見許妙嬋走了進來,便沒說什么。 許妙嬋進了東次間,對重老夫人笑道:“我擔心老夫人睡了,這才急急趕來的,我怕明天老夫人就忘了鴨子rou粥是什么味兒了,再想不起來夸我,這才趕著過來等老夫人夸一句的!” 重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你這小丫頭片子,我偏不夸你!” 胡嬤嬤也跟著笑,卻不著痕跡的認真打量了許妙嬋一遍。 重老夫人笑的真心,指著許妙嬋笑罵了兩句,“你爹那樣一個方正的人,怎么生出了你這么一個鬼機靈的丫頭!” 許妙嬋垂下頭,側臉柔婉精致,再抬起頭時,眼圈兒淡淡發紅,臉上帶著溫溫的笑,“我都不記得我爹的模樣了……” 重老夫人拉過她的手,嬌柔少女的這般模樣,極讓人心疼,“以后你便將我當作你的親祖母,只要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這次賞花宴本也是為你辦的,明天我便讓朱管事去見你,你想將這賞花宴辦成什么樣都隨你?!?/br> 許妙嬋眼淚倏地就落了下來,哽咽道:“祖母……” …… 蕭府也接到了請帖。蕭若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蕭老夫人不甘心,又請了幾位太醫來瞧,都搖頭說蕭若今后是真的難再有孕了。 蕭老夫人嘆了口氣,讓二夫人回絕了祝家。 只是蕭若的年紀也確實不小了,再不說親,留到十七八可就難了。不過如今蕭若這樣,也只能做續弦了。 蕭若精神倒還好,蕭老夫人和紀柔、二夫人、三夫人送她的補.藥她一樣不落的都讓人給謝同文送去了。 蕭央時常去看她四姐,也沒有人再提起蕭桂,只有葉姨娘總去堵二老爺向他哭求,哭的二老爺煩了便將她禁了足,二房瞬間清靜了不少。 二夫人養著葉姨娘的那對雙生子,他們畢竟年紀還小,開始還總哭鬧著要姨娘,后來便慢慢忘了。 三夫人也緊鑼密鼓的趕在秋闈前,將蕭起過到了自己名下。 二房三房過的都還算順遂,而大房除了紀柔毫不知情外,蕭央和蕭承都被叫去了壽安堂。 蕭玠面沉如水,蕭老夫人坐在羅漢榻上,面帶譏諷,冷笑道:“怎么,你們一家子來找我這老婆子算帳來了?我真真是養了個孝順兒子、孝順孫子!” 說完劈手便將一只定窯白瓷小盅摔在了地上。 蕭玠握緊雙拳,壓著心中怒氣,“當年青璧與人有私.情一事,是母親逼著青璧那般做的吧?”他突然冷笑,“母親拿什么逼的她,是兒子的前程、兩個孩子的性命,還是蕭家的尊容富貴?” 蕭老夫人怒道:“沈青璧當年與人有私.情難道不是真的?憑她空口白牙一句話,你們就認準是我陷害的她?” 蕭央對沈青璧感情寡淡,但蕭承不是,他記得小時候母親將他抱在懷里輕輕哄著,還記得母親喜歡在廡廊下放一把藤椅,夏日蔭涼蔽日,他便倚躺在藤椅上,吃母親為他做的冰碗子,他一直記得那個味道,這么些年,即便在夢中也絲毫不敢忘記。 蕭承站起身,對蕭老夫人淡淡道:“母親自始至終未曾說過是祖母逼.迫她、陷害她,母親說她是自愿那般做的,她不想拖累了父親和我,更不想拖累了蕭家?!?/br> 蕭老夫人一愣,隨后沉聲道:“她倒是好算計,都兜攬到自己身上,最后還不是讓你們對我起了疑心么?真真是個賤.人!” 蕭玠聲音都有些沙啞,“母親,你這般辱我至愛之人,豈不就是在辱我?在辱你的孫子、你的孫女?她從未說過母親一句不是,讓我起疑心的也并不是她,”蕭玠頓了頓,道:“母親可還記得楊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