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早上睜開眼,見天光已經大亮,丈夫不在身邊,她就有了幾分忐忑。以往這么晚起床都是要被責罰的,只盼著母親看在半年沒見面的份上,縱她這一回。 靜淑溫順地跪在了地上,乖乖伸出左手。 孟氏拿起桌子上壓著紙箋的戒尺“啪”地一下打在她手心上,白玉一般的小手立馬紅了一片。 真打呀?周朗已經看傻了,在戒尺第二次落下來的時候,跑過去握住了靜淑的小手。這一尺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周朗手背上。 打錯了人,孟氏眉頭一緊,把戒尺放在了桌子上。急忙問周朗:“你沒事吧?” 周朗卻并沒有看她,而是捧著小娘子的手細細查看,輕聲問她有沒有事。靜淑扳過來他的手看看手背上的紅痕?!笆直成蠜]有rou,打一下很疼吧?”靜淑心里又感動又愧疚。 “我是男人,打一下不算什么,你沒事就好?!敝芾史鏊饋?,臉色暗淡下來:“岳母為什么要打靜淑?” 孟氏拉過靜淑小手,心疼地看了看,無力地嘆了口氣:“靜淑,娘也舍不得打你,可是……你嫁了人,更要守規矩,怎么反倒不如從前了?” “娘,我明白,您嚴加管教,都是為了女兒好?!膘o淑輕聲答道。 孟氏瞧著一臉迷茫與心疼的姑爺,正色道:“姑爺不必為難,她做錯了事,該罰就要罰,我自然不會偏袒自己的女兒。從前她都是卯時起床讀書,辰時練琴,巳時刺繡,未時作畫,申時陪祖母??磥磉@些日子她是倦怠了規矩,必然有很多讓你不滿意的地方。你且安心地去辦公事,這些天我自然會對她嚴加管教,讓她以后都不可以再做出格的事情?!?/br> 看著垂頭受審的小娘子,周朗心里憋了一團火卻發不出來。若是在郡王府有人敢這么打她,他早就忍不住了。我自己的娘子,我樂意寵著,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一天不起床也沒關系。別人管的著嗎? 可是在這他不敢說,那是丈母娘,她要管女兒,誰也沒辦法。 “岳母,是我不讓她早起的,靜淑思家心切,這些天一直是起早貪黑地在趕路。好不容易到家了……我想讓她好好休息,就沒叫醒她。您要打就打我好了?!敝芾士粗鬼徽Z的小娘子,心疼的不行。昨晚,是他索要的太多了。她一再地求他早點休息,他不肯。當時只想著跟她好好地親熱一回,明日就出去辦事,過上十來天才能回來,恨不能把這十天的甜蜜一晚上吃盡了。 到了最后,她的兩條腿都掰的快要合不攏了,身子軟了又熱、熱了又軟,快樂甜蜜到極致,身上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倒在他懷里一動不動。子時之后才睡下,讓她卯時起床,怎么能醒的過來。 可兒在一旁越看越迷糊,姐夫看著也挺心疼jiejie的,那昨晚打她是怎么回事呢? 周朗不放心就這么離開,陪著小娘子回了臥房,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揉:“對不起,早知道會這樣,昨晚……就聽你的,我以為當時你只是跟我撒個嬌……沒想到岳母……” 想到昨晚的火熱纏綿,靜淑小臉一紅,柔聲道:“不怨你,你不用擔心我,辦好公事要緊。這是我從小長大的家,早就習慣了。你離開以后,我就還向以前一樣生活就好了?!?/br> “那你乖乖的,不要再挨打了?!敝芾嗜崧晣诟?,握起小手在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他的心疼那么明顯的從眼神中溢了出來,靜淑心里甜甜的?!澳阋膊灰帜镉H,外祖父是柳安書院的山長,對子女管教很嚴,稍有不對的地方就要打戒尺。母親家教嚴格,成親以后沒有外祖父監督,對自己要求依舊很高。所以,她對我和可兒要求也很高,覺得她能做到的,我們也一定能做到?!?/br> 周朗握著她的手,癡癡地看著她的眼睛:“靜淑,我不需要你卯時即起,全天忙碌。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夠了,這些生活起居的小事都無所謂。將來咱們有了女兒,就把她當做一朵嬌花捧在手心,我不希望她天天挨打。等我有了能力,就謀個外任,帶著你去,到時候你就是一家主母,想怎樣就怎樣,沒有人敢挑你的毛病?!?/br> 靜淑知道他是真心疼了,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家里比郡王府規矩還要大。就笑著寬慰道:“你快去辦差事吧,若是沒辦好皇上交代的事情,還怎么謀求別的官職?” 周朗笑笑,抱住她在唇上親了一口:“好,為夫這就去賺錢養家,加官進爵,你在家里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將來生一堆胖娃娃?!?/br> 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嬌美生娃,這是靜淑心中最美麗動聽的情話。 周朗前腳剛走,后腳可兒就來了?!癹iejie,你沒事吧?”可兒憂心問道。 “沒事,不過才打了一下,能有什么事?”靜淑笑著拿出從京城帶來的果脯給meimei品嘗。 “我不是說娘打你的事情,是說……姐夫有沒有在沒人的時候打你呀?” 靜淑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姐夫哪有那么齷齪,在沒人的時候打我?” 可兒皺著眉觀察jiejie的表情,確實不像受了欺負的模樣,難道是自己聽錯了?一雙大眼睛來回亂轉之際,發現了她脖子上的一點紅痕,小手一扯jiejie的衣領,身上竟然還有好幾塊痕跡,驚到:“jiejie,這是不是被姐夫打傷的?” 靜淑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昨晚他沒少親她身上,是她拼命護著脖子才沒留下多少痕跡??墒堑搅送榈臅r候,也免不了護不住,該怎么跟meimei解釋才好? “是……是被蚊子咬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突然有了一只蚊子,咬了我好多包?!膘o淑紅著臉說瞎話。 彩墨在一旁掩著嘴偷笑,二小姐做學問從沒有這么上心過,也十四歲了,與其這么糊弄她,還不如直接跟她說點什么??墒敲戏蛉颂虐?,大小姐又臉皮兒薄,好奇心強的二小姐呦,這可怎么辦? 第52章 花式寵妻第九式 腹下一股熱流涌過,竟是月事又來了,靜淑有點小失落。孟氏也很憂心:“你們成親快半年了,怎么還沒懷上?” 女人能不能生孩子是大事,直接關系到一生的幸福。 其實想想圓房也才兩個月,沒懷上也正常。靜淑輕聲安慰母親:“許是初到北方,有些水土不服的緣故吧,如今回了家調理身子,說不定就懷上了呢?!?/br> 孟氏點頭:“既然這幾天姑爺不在,你也不必像以前一樣辛苦早起、刺繡練琴了,好好養身子吧。跟孩子比起來,琴棋書畫都是次要的?!?/br> 靜淑歡喜地點點頭,托月事的福,終于可以放松的休息幾天了。母親走了,一個人躺在架子床上,摸摸錦被,似乎還留著他身體的溫度,零零碎碎的汗漬也是他留下的。素箋本來想給小姐換一床新被褥,靜淑沒答應。 喜歡被他的味道包圍,在這樣的棉被中睡過去,就像被他抱在懷里一樣。忽然又想起他昨晚的無休無止和今天的離別,靜淑撅起了小嘴,莫非他算好了日子? 十來天的時間,轉眼也就過去了,中間周朗還派褚平回來了一趟,顯然是不放心她。靜淑身子利索了,五月初的天氣也愈發暖和了。 “jiejie,你來坐吧,我推你?!笨蓛簭那锴舷聛?,笑嘻嘻地讓jiejie上去。 姐妹倆從小被母親嚴格管教,學習琴棋書畫和女紅,蕩秋千是她們心情最輕松的時候。靜淑依言坐到了秋千上,被meimei推著蕩了起來?!翱蓛?,咱們小時候最喜歡蕩秋千了,以后可就不能時常做這些了?!?/br> “為什么?”可兒不解:“蕩秋千又不是什么不守婦道的事情,為什么不可以?” 靜淑輕笑:“成親以后,就該有個大人的樣子了,怎么能常做這些小孩子的事?!?/br> 周朗緩緩的從身后走過來,可兒回頭正要張嘴叫姐夫,被他用手勢制止。就見他走上前去,推著靜淑輕蕩,秋千越飛越高,她的裙子挽成了一朵飛旋的白玉蘭花,迎風盛放。 “太高了,可兒快住手,我要飛起來了?!膘o淑笑得響亮,卻有了一絲顫音。 身后的人并沒有停手,反而大力一推,靜淑的身子隨著秋千高高飛起,卻朝著海棠樹的方向飄了出去。 “啊……”可兒嚇得驚恐大叫。 靜淑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落進一個寬厚的懷抱,被人抱著飛到了海棠樹上。周朗一手抓住粗樹枝,一手穩穩地把她抱在懷里,雙腳踏上海棠枝,無數飛花旋落。 “夫君……”靜淑緩過神來,甜甜一笑。十來天沒見,眼睛都不夠用了,上上下下的看他,滿眼的思念溢于言表?!澳闶萘??!?/br> “想早點回來陪你,趕的辛苦了些。喜歡蕩秋千還不好說,回去就在咱們院子里做一個秋千給你。喜歡飛起來就跟我說,我帶你飛?!痹诜被ㄨ驳臉渲﹂g,小娘子俊俏的臉龐堪比花嬌,看的周朗心都醉了。 靜淑垂眸笑笑,在心中盡情享受著丈夫的疼愛,忽然望見樹下可兒震驚又羨慕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揪揪他的衣服,小聲道:“快下去吧?!?/br> “折幾支花插到咱們臥房的花瓶里,晚上聞著花香……嘿嘿!豈不詩情畫意?”周朗朝她眨眨眼,壞壞地一笑。 靜淑小臉兒一紅,嗔怒地輕推了他一把,卻忘了自己被他圈在懷里。兩人的身子分開之后,卻隨著慣性回彈,緊緊地撞在他胸膛上。小娘子不再理他,只乖乖地折了幾枝盛開的垂絲海棠。 “可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氏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可兒的尖叫,緊走幾步過來,趕忙詢問。 可兒一見事母親來了,笑道:“沒事,娘,是姐夫帶著jiejie飛到樹上摘花了,真好玩?!?/br> 靜淑一看母親來了,瞬間嚇得變了臉色,周朗帶著她穩穩落地之后,怯怯地叫了一聲:“娘”。 周朗轉身推靜淑進屋:“快去把花插起來吧?!笨此吡?,才鄭重地給岳母行禮:“岳母大人,若是有什么您認為不合規矩,應該懲罰之處,就罰我吧?!?/br> 孟氏緊皺著眉頭,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莫要太寵著她,這么大人了,還爬樹上房的像什么樣子?” “怎么了?”身后傳來一個沉穩的男人聲音,眾人一起回頭。 “爹……您回來啦?!笨蓛旱谝粋€歡呼起來,雀躍著跑到父親身邊,抱住他的手臂撒嬌。 孟氏一看丈夫回來,壓抑著心中的狂喜,端著平靜的臉色到他身邊行禮:“夫君回來了?!?/br> 高博遠點了點頭,拍拍可兒小手,朝著周朗走了過來。 “拜見岳父大人?!敝芾授s忙行禮。 “賢婿不必多禮,聽說你這次是帶著差事來的,辦的可還順利?”高博遠關切問道。 周朗笑道:“托岳父的福,差事辦的差不多了,我再陪靜淑住半個月,就啟程回京?!?/br> 靜淑從臥房出來,就見翁婿二人相談甚歡,開心地叫了一聲爹爹,大家一起去前廳用膳。走在花間小徑上,靜淑低聲跟周朗說道:“九王和九王妃也回老家來了,就住我家隔壁,明日咱們去拜會一下吧,畢竟他們是長輩呀?!?/br> “舅爺和舅祖母也來了?那是應該去拜見的,正好我還要跟舅爺說說差事的事情?!敝芾孰S手摘下路邊一朵薔薇花,想給她戴在頭上,卻被小娘子毫不留情地拍掉了。還朝他擠眼睛,讓他看前面走著的爹娘。 “也別明日了,現在你們就去請他們過來,咱們一起吃飯吧?!备卟┻h淡淡說道。 前方玉蘭樹后面轉出來一道風姿綽約的身影,磁性地聲音傳來:“不用請了,我自己來了?!?/br> “姑母?!笨蓛簹g快地跑去九王妃身邊,卻不知怎的被父親擋在了身后。 “依依,你來了。九王呢?”高博遠大步上前。 “他是大忙人,地方官員請他喝酒,也沒人請我,我就過來看看伯父、伯母,也瞧瞧阿朗他們小兩口,順便蹭頓飯吃,沒想到你也回來了?!本磐蹂{皮地笑道。 “你呀,還說什么蹭飯,請都怕請不來呢。走,快去前廳吧?!备卟┻h做了個情的手勢,和九王妃并肩而行?!耙酪滥憧催@棵樹,還記得吧,小時候你最愛吃這棵樹上的沙果,每到秋天就圍著它轉圈。故意在樹底下等著我,還裝作偶遇的樣子,讓我給你摘果子吃?!?/br> 九王妃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哎呀!博遠哥哥,你就饒了我吧,小時候的糗事就不要讓小輩們笑話了好不好?再說了,這棵樹上的沙果只有我愛吃,旁人根本就不喜歡吃,其他樹上的果子都有人摘,只有這一棵的果子一個都不見少,若是我不吃幾個,這棵樹就太被人冷落了,多沒面子,你說是不是?” 高博遠但笑不語,背著手默默地往前走。她那么聰明,怎么會想不到,每到秋天,他就會日夜護著這一棵樹,仔細叮囑每一個下人不準他們摘果子,一個都不準,整棵樹都要留給她,因為她喜歡。她之所以沒想明白,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想,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九王身上,不肯分給自己一點點。 孟氏低垂著頭跟在丈夫身后,一路上默默無語。每年過年,丈夫極少回家。但是清明前后,九王妃回鄉祭祖的時候,他就會回來。若有九王在場,他就客氣地寒暄幾句,若是沒有九王,他的話就多起來。 今天人齊,一家人都很高興。高家老太爺和太夫人都是瞧著九王妃長大的,跟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并不見外。孟氏垂頭吃飯,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飯桌上絲毫沒有存在感。 “來,依依,你愛吃這個,多吃點,我剛才特意讓廚房加的菜?!备卟┻h刻意坐在了九王妃身邊,方便給她夾菜。五年了,沒有和她單獨吃過飯。雖然一大家子都在場,但是只要九王不在,他就可以稍微過分一點,只當是年幼時的兄妹情罷了。 九王妃偷眼瞧瞧孟氏,笑得有點尷尬,若是知道他回來了,就不來了。 “嫂子是不是愛吃煎釀茄子,你常年不在家,回來也不給嫂子加點菜?!本磐蹂每曜狱c點自己面前的茄子,示意他給妻子夾點。 “她……”高博遠真不知道她愛吃什么,成親這么多年,似乎她從不挑食,哪一盤擺在自己面前就吃哪一盤。 “娘愛吃糖不甩,娘,來吃點吧?!膘o淑舀起一勺糖不甩,放進孟氏碗里。 高博遠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就轉頭看九王妃:“你們打算住幾天?世子可有消息了?” 提到兒子,九王妃興致高了:“李惟在南詔事情辦的不錯,可能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回來了。我們住五六天就走,本來京中有事,我想自己回來的,他又不放心,非要送我來?!?/br> 靜淑默默瞧著,忘記了吃飯。以前她沒注意過這些,現在突然發現,爹爹看九王妃的眼神不對。雖然他極力掩飾,可是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深情是抹不掉的。爹爹對娘親一直不冷不熱的,難道是因為她? 靜淑身子微微一抖,周朗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沒,沒有……”見大家聞聲都看了過來,靜淑有點慌,急忙找理由搪塞:“剛才蕩秋千的時候,蕩的太高了,頭有點暈?!?/br> 九王妃關切地看了過來:“沒事吧?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br> “不用了,我沒事?!膘o淑連忙擺手。 孟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沉聲道:“以后不許再做這種事,成親了就該穩重大方,相夫教子,小孩子的玩意就不要碰了,尤其是還跑到樹上去,太不象話了”。 周朗臉色訕訕的卻不敢反駁,小娘子又因為自己挨訓了,遇上個嚴厲的岳母,這日子還真不好過。 高博遠卻不愛聽了,拉下臉對孟氏道:“孩子們的事,你就不要管太多了。姑爺都沒說什么,你又何必摻合他們小倆口的事。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依依小時候還爬過樹呢,都是我幫著她上去的。你是不是覺得我也很胡鬧?” 孟氏驚恐地看一眼丈夫,默默垂下頭,低聲道:“我不敢這么想?!?/br> 九王妃抬手揉了揉太陽xue,不忍直視啊,簡直想逃了。今天他這是怎么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以后還活不活了。若是就這么走了,未免太不給他面子,只得耍賴說道:“博遠哥哥,你再拿我小時候的事情消遣,我就再也不敢來你家吃飯了?!?/br> 高博遠轉過頭溫柔的看了她一眼,今天好像是有點失態了,可是她忘了嗎?二十多年前的今天,那么甜蜜的一天。 這些年九王寸步不離她身邊,每次回家都找不到單獨跟她見面的機會,其實他沒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跟她聊聊天,說說小時候。愛了她那么多年,竟然連這么一個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實現么?